第12回府下别地藏玉狐下
那妇人微微侧首,见令狐小妹蹦蹦跳跳的回到石室内,温柔道:“丫头难得的快活,娘瞧着也开心。”
令狐小妹蹲在娘亲身边,在她耳边轻语道:“嘻嘻,娘,你猜我找到了谁。”
那面容俏丽的妇人轻轻侧首,眼帘跳过令狐小妹,见李长仪一派清沐,身着道袍,不禁一惊,柔声问道:“这位少年………你是……你是北宗弟子。”
令狐小妹笑道:“娘亲!这是太北叔叔的儿子,是李家哥哥!”
那妇人微微动容,惊道:“你是李哥哥的孩子!”
李长仪点点头,走上前去,与令狐小妹一齐蹲在窗前。那妇人眸凝水珠,望着李长仪的脸庞喃喃道:“你和你爹,却有四五分的相似………”
她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李长仪脸侧,凄然道:“孩子,你爹呢?你娘呢。”
李长仪微微一叹,将父母十余年前双双亡故的事告之,那妇人听后暗暗叹了几声,幽幽冥冥,低声道:“终究是都去了,都去了…………”
李长仪转头问向令狐小妹,道:“不知如何称呼婶婶。”
令狐小妹笑道:“太北叔叔竟全然没有与你提起吗?我娘是咱们麒麟教圣女,名叫法蒂彻。”
李长仪闻言一惊,不成想眼前的女子竟是麒麟教地位最高之人,当即凝神看去,却见这圣女与令狐小妹容颜极为相似,齐眉秀眼,淡蓝若海,秀鼻高挺,五官比之中土人深邃些,立体些,却别有一番风情绝美。
法蒂彻柔声问道:“孩子,你怎么会寻到这里来,是你爹和素懿的意思?”
李长仪摇摇头,将自己如何遇到曾素懿,以及被赫连赤捉到后投入天方古牢中全数讲给,法蒂彻淡淡一叹,道:“果然如此,从段教主离开教中,麒麟教便四分五裂,圣火部终究是外来的教派和咱们不是一条心……”
李长仪闻言一怔,从袖中拿出那半截被斩断的【黑金盘龙杖】,将龙首交给法蒂彻。法蒂彻无限柔情的将龙首握在手中,恍惚间怅然若失,泪如雨下,却一声不吭,直将那龙首捧心,痛哭不已。
令狐小妹笑着帮娘亲擦去眼泪,温柔道:“娘,这圣杖本就是你与段叔叔的旧物,你将它交给素懿婆婆,已是十年前了,如今又回到你手中,焉知不是天意。”
法蒂彻点点头,旋即对着李长仪灿然一笑,道:“长仪,这圣杖对我教为我教至宝,至关重要,能重回我手,都要多谢你与素懿妹子了。”
旋即,她摸了摸自己冰冷如玉的双腿,幽幽道:“可惜我双腿已废,再也走不出这片黑暗之地,也无能再匡扶我教,可惜可惜。”
李长仪闻言一惊,瞧着那一双修长无比,惑人心神的**毫无血色,怒道:“婶婶这般温柔,是何人如此狠心,将你双腿打断了!”
法蒂彻见李长仪瞧着自己的双腿,脸色微微发红,忙招呼着令狐小妹将被子为她盖上,随即柔声叹道:“没有谁,是婶婶自己动的手。”
李长仪闻言大惊,忙问道:“婶婶……你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法蒂彻摇摇头,苦笑道:“这故事太远了,太长了,我不知该如何说起。”
令狐小妹凄然道:“我娘把自己的双腿打断,是为了留在这里,陪着段叔叔。”
李长仪一惊,想起曾素懿与赫连赤常常提到的魔教教主【段明发】,忙问道:“那段叔叔便是麒麟教教主?”
令狐小妹点点头“嗯”了一声,旋即叹起气来,道:“段叔叔……就在隔壁石房当中。”
李长仪顿时呆若木鸡,心道:“麒麟教人找了十载的教主,竟然就藏在这天方古牢之中。”
他颤颤问道:“他如何了”
令狐小妹叹气道:“段叔叔十年前身受重伤,因此炼功走火入魔,狂性大发,杀了许多人,他清醒后懊悔不已,便来到这古牢之中,将自己囚在玄铁牢笼之中,以防旧病复发,再难克制………段叔叔,九年前就死了………”
她言语凄凄惨惨,又包含丝丝畏惧,似是对段明发之死极为难过,又似是对其深深畏惧,身子都在颤抖。
法蒂彻轻哼一声,被令狐小妹搀扶着艰难坐起身来,幽幽道:“那已经是二十年前之事了。明发当时是麒麟教教主,他武功盖世,善于统帅权谋,在江湖上名望极高,这世上除了北宗龙门派的沈山崇真人等宗师人物,再难逢敌手。我当时刚从大食国总坛回到中土总坛,明发率领教众在凤仪宫前迎接我,满场不知有多少人,我眼里却只有他一个,锣鼓声喧闹声参天,我却只听得到一人说话。”
法蒂彻说着,脸上露出少女般柔嫩娇羞的红色,她无限追思的望向隔室墙壁,仿佛能透过那墙壁,看到段明发年轻时的英姿勃发,湛湛有神,温情款款的向她走来,遥寄情思。
李长仪觉着奇怪,心想教内纵然四分五裂,可尚有大食国总坛管着不是,何以乱到现在这般田地,问道:“段叔叔与婶婶困在这里,又为何不向大食天方总坛求助?”
法蒂彻苦叹一声,道:“中土朝廷,天方大食总坛,算是都被咱们麒麟教得罪遍了………”
李长仪惊道:“怎会如此?!”
法蒂彻接着说道:“这是一段很久之前的往事,且听婶婶与你慢慢说来……大食国天方教的教义极为严苛,不但持斋受戒,更要苦修苛待自己。天方教的圣女,自然是不能结婚的,但自从第一代中土教主来到之后,不但嫁给的皇帝为妃,两人还育有一女,而那个女婴,便是我的祖上………”
李长仪惊道:“婶婶和妹妹,原来都是前朝皇亲?”
法蒂彻温柔一笑,道:“孩子,什么皇亲权贵,都是虚幻,婶婶始终不觉着自己与前朝皇亲有何关联……何况,大食国总坛对第一代圣女嫁与皇帝为妃之事,震怒非常,几番向中土皇帝问罪要人,但皇帝却丝毫不为所动,置若罔闻,对那位圣女却是呵护疼爱有加。当时圣女虽是极爱慕皇帝,却想着两国之政岂能因儿女私情所乱,几度欲离开皇宫,回到大食国请罪。而那皇帝却对她深情之至,为了挽留下她不惜遣散了自己后宫十二妃,更下令中土天方教在中土以律传教,将《大食古经》编入朝廷典籍当中,以正其名。”
李长仪叹道:“这位皇帝也真是痴心一片,待圣女这般好,何况他是一国之君,这等举动不知顶着多大的压力。若我是女子,也为他所举感动非凡,一片倾心。”
令狐小妹俏脸飞红,搂着他的胳膊道:“李家哥哥,如果你是那皇帝,也会这么做吗?”
李长仪一怔,心想:“那皇帝也只是遣散了后宫,给予天方教依法传教权,也皆属情理之中,也并无不妥。”随即点点头:“当然!”
法蒂彻见令狐小妹没由来的对李长仪亲昵信任,也不阻拦,却也不接着李长仪的话往后说,接着说道:“可那之后,大食国国教并不罢休,在《大食古经》当中,圣女归‘天’所有,绝不容凡人觊觎亵渎。圣女嫁给中土皇帝,惹起了全体大食教众民愤,大食国兴兵百万,在中土边境囤积,伺机以此为借口侵攻。”
李长仪怒道:“醉翁之意不在酒!那大食皇帝也是借着国教教徒愤怒,借口向中土开战,满足自己的政治需要!却不管一旦开战,无论胜负双方是谁,最可怜的始终是两国百姓!”
法蒂彻点点头,似是极为肯定李长仪的说法,随即道:“得对,但换到中土皇帝身上,他是否有做的不妥呢?他见大食国屯兵百万,思虑许久后不顾众多大臣进谏,在国内鼓动民众参军,与大食国东西对峙,一时间两国边境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千钧之势只待一触即发。而最终导致两国交战的,是大食国国教的四大密使,这四人修为境界非常之高,不逊于中原武林任何一位绝代高手,他们四人潜入皇宫,将那圣女绑走,前往大食国受罚。中土皇帝听闻之后勃然大怒,悍然倾兵两百万向大食国开战。两国国战惨烈无比,短短数日便死伤近五十万人。那圣女心地善良,她不忍看着两国因此交恶,死伤无数,血流成河,便独自一人走到两军对垒之间,第一代圣女的美貌仿若天人,那对垒的两军看到这般美丽柔弱的女子,一时间都停下来厮杀,静静的看着她。圣女哀求两国皇帝求他们停战,自己愿意以身就义,承担罪责,随即举起‘海中之皇’,自尽了…………”
李长仪听闻圣女自尽,却是惨叫一声,心下对这圣女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说道:“圣女这般贞烈,这般悲悯世人,却是令人敬佩!那中土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也是条真汉子”
那法蒂彻却柔声笑着责备道:“傻孩子,凡事无极,月盈则亏,哪有什么绝对的圣人。你看着圣女一往情深,与中土皇帝厮守,在浪漫的诗句话本中自然是动人肺腑,感人至深,可在冷冰冰的现实面前,她们做的真的对吗?”
李长仪闻言不解,问道:“婶婶是什么意思。”
法蒂彻道:“圣女与中土皇帝情深义重,于平凡之人则无妨,可他们偏偏都是位高权重,责任重大之人。圣女贵为大食国中土第一任教主,却将家国大义,宗教戒律抛诸脑后,不顾一切的与皇帝长相厮守,而大食国兴兵正是因这位圣女而起,你说,她真的一点错都没有吗?”
李长仪闻言哑口无言,呆呆的盯着法蒂彻,听她轻轻说道:“那中土皇帝情深义重,如此地位尊崇之人,爱江山却更爱美人,冲冠一怒为红颜,任何女子都怕是会倾倒在他深情之下。可你想想,他贵为一国之君,却行事如此武断,丝毫不考虑战争给朝廷政权和国家百姓带来的灾难,他自己被思念之苦所困,却令更多的百姓因他一己之私,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你说,他做的真的对吗?”
令狐小妹见李长仪沉思不语,有些紧张的靠在他怀里,低声道:“李家哥哥?李家哥哥……”听到她声声温柔的呼唤,转过头温柔道:“我没事。婶婶思事,偏僻入理,思维广阔,却是我从未考虑过的。我只有惭愧。”
法蒂彻柔声道:“长仪,这便是咱们天方麒麟教为何与大食总坛决裂的原因,自那以后两国休战,天方教便与那大食国教就此分裂,几乎独立,也只有教内‘礼乐令’会与大食总坛有所来往,送教内教徒前往大食圣地朝拜。除此之外,再无瓜葛。麒麟教与朝廷交恶初端,婶婶代表中土总坛前往大食,总坛之人不但索要甚多,且又提起这桩前尘往事,闹得不欢而散。婶婶一怒之下回到了中土,又如何能得其相助。”
李长仪所有所思的点点头,道:“既然天方总坛与中土早有嫌隙,那便极不方便向它求助。可近年来朝廷与麒麟教交恶,又是为何事?”
法蒂彻道:“这也与第一代圣女这一事有关,自场旷世国战之后,朝中根基大动,政权摇摇欲坠,全数落入了几位大臣手中,皇帝忧愤成疾,不久便死去了。自他死后,群雄割据,王朝不久便覆灭了。自那以后,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对麒麟教忌惮不已,斥麒麟教圣女为‘妖女’,亦称麒麟教为魔教,深深划开界限。”
李长仪道:“莫非是为了向大食国教示好?才与中土教如此分裂。”法蒂彻点点头道:“这其中当然有此考虑,历朝历代兴兴亡亡,新朝初立,自然是要与外域大国交好,以求边境宁和,攘外安内。可那些身受战争之苦的百姓们并不这么想,不了解中土教的百姓对圣女恨之入骨,认为圣女是这场战争的根源,是祸根,便对天方教一并怨恨,以致于天方教名声一落千丈,许久才恢复过来,广收教众。”
李长仪问道:“那如今的朝廷,再度与麒麟教交恶,是为何?”
法蒂彻道:“这件事要追溯到第一代圣女对皇帝曾经说过的一段话,她说大食国天方总坛有一块‘黑神石’,是大食国第一圣物,位于大食圣城,据《大食古经》记载,这块神石乃是‘天赐’,圣华无比,究出其上真理,便可永生不死。而这位皇帝无心长生,也便没有听进去,可却被旁边一个宦官听得清清楚楚,那圣女讲的极为详细,均被宦官记着,离宫后那宦官将这条黑神石的一切记载在一本书上,其后藏入一本《玉钤经》当中。皇帝死后,王朝覆灭,这本《玉钤经》亦下落不明。直到前朝时期,一位陕秦古地的道士寻到这本《玉钤经》,与弟子研读,无意中得知此书中所藏秘密,并以此为经写就一本旷世武学,这套武学叫什么唤作什么,都无人得知,只知与荆楚神风谷古玉林中一支‘古玉派’息息相关。而经上关于‘黑神石’的内容不知为何,竟传至当朝太宗耳中,他命朝中‘吴天观主’尹文操编入《玉纬道藏》。于是自当朝初立,直到现在,历任皇帝都有信奉道教,而后编的《玄元皇帝圣纪》、《琼纲经目》以及《开元道藏》中均有记载,可见皇帝崇信长生,历来有之。”
“而自当朝武宗继位,对长生之求更是痴迷狂热,他不但信用衡山‘赵归真’这等妖道,还听任其妖言,对天方教、佛教、景教、祆教极力打压,道家一家独大。赵归真研读道藏,想逼麒麟教帮其盗窃黑神石,献媚于皇帝。麒麟教教徒不堪受辱,奋起反抗,便尽数迁徙到未受波及的云南总坛。段教主便带领当地众多教徒,以云南为家,对抗朝廷暴权。”
李长仪暗叹三声,摇头道:“所以谁也没想到,到了后来,这一切竟演变的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上升到了‘回汉相争’的民族恩怨上来,本来亲如一家的兄弟姐妹,家中阋墙,以至于刀兵相见,两败俱伤。”
法蒂彻也长叹一声,凄然道:“中土千百年来虽有民族分别,但大家一视同仁,和睦相处,谁知竟逐渐演变到如此,令人痛心疾首。直到现在,教内大多教众依然仅仇视朝廷纵容道教胡所非为,心中却并无回汉之分。明发便是其中之一,你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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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