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府下别地藏玉狐 上
作者:邱处机      更新:2019-10-18 05:50      字数:6129

第12回府下别地藏玉狐上

岑元秀失去重心,顿时掉入黝黑的大洞中,哭喊着李北殷的名字,最终归为寂静。

李北殷全身已被大水淹没,在石牢大水中飘来荡去,他是北方长大,不习水性,只得闭气在水中无力挣扎,体内痛裂难当几欲昏死过去。

却见那泄水的石壁赫然立起,阻住茫茫大水继续涌来,大水刚要没到岑元秀逃去的大洞,却见那石牢地底忽然出现一方大洞,石牢内大水赫然向洞内倾泻而去,李北殷见大水快速退去,双腿一蹬,探出头去猛吸空气,身体却被大水席卷而去,遁入地底大洞之中。

李长仪被漫天大水卷入地下,正正砸在一条清可见底的暗河之中,他体内真气乱泄,虚弱无力,早早昏了过去,身体便随着那清流向地底西北方向飘去。

亦不知他沉睡了多久,脸色惨白,嘴唇紫青,只有手指微微动了动,一顿挣扎之后,猛然张开双眼。却见四周已是大变天地,干躺于地,头部剧痛,却听一旁溪流汹涌而过。

此处仍是稍显黑暗,四周因常年积水变得湿冷刺骨,自然是痛苦难当。

他看向四周,眼前缓缓压来一片黑影,却是一张嫩滑如玉的俏脸,巧笑倩倩,温婉怡人。

李长仪神志模糊,后脑被水中浅石狠砸,压迫了神经,一时间似眼若隔纱,雾里探花。模糊间见那一张白嫩如玉的俏脸照的四周仿佛明亮许多,大喜过望,忍着脑颅剧痛喜道:“元秀!你没事就好……”

却听那女子声如流水,飘忽若风,轻声问道:“元秀是谁”

李长仪闻言亦是大惊,岑元秀的声音若珠落玉断,动听至极,却直插人心底,显得干练洒脱,可出声此女却是温柔如水,细细道来。何况岑元秀性情直爽,断不会如此柔绵待他。

“你………你……”李长仪微微眯着的眼睛,向她看去,却见这女子虽与岑元秀一般是相貌极美之女,却似是比那年方二九的岑元秀还要年幼。

此女生的神清骨秀,修眉秀目,双目湛湛有神,似汪洋之海澜,琼鼻高挺而直,比之中原人士要秀挺许多。气质宛若芝兰,肤若凝脂,樱桃小口,吐兰麝香,端端是那嫩玉般的两颊生着浅浅的梨涡,极是不笑也似是笑状,嘴角弯弯,不知为何让人忘之心安,忍不住就要抛心抛肺的信任。

那女子双目清澈无比,似是生在天山最高顶峰之雪莲,染不得半点尘埃,轻轻一笑又如晓露芙蓉,端是那两朵生在脸颊上的浅浅梨涡太过可爱,美貌的不可方物。她见李长仪一阵失落,觉着奇怪,淡淡问道:“咦?你怎么不说话了,是……是死了吗?”

李长仪苦笑道:“好像没死。”两人一个问的奇怪,一个答得有趣,两人一想,都忍不住相视一笑,出了声。

那女子声音柔柔无力,却似是四海汪洋,一片空灵,听不出半分生分距离,低声笑问:“你是何人,怎么会探到这里?”

那声音飘入李长仪耳中,天真无邪,若温风拂面,又如芳兰靡靡,令人不假思索,便要真情相告,李长仪深受重伤,气息奄奄,却是一声都提不起来。

那少女浅笑起身,却见她身着一身蓝衣,秀骨天成,虽是容貌和身子发育尚未张开,却是完完全全的美人胚子,如若璞玉。她虽是年幼,但身材甚是高挑,微微转身,留下一片清凉,旋即将李长仪掉落在地的【黑金盘龙杖】断首拿在手中,温稳问道:“这玩意儿是你的?”

李长仪见曾素懿所托龙首落入她手,一时惊慌失措,瞠目相望,顶着胸腔剧痛,虚弱道:“不错。”

那温柔少女柔声笑道:“可这是咱们麒麟教的宝物,为何会落在你手上。”

李长仪看向那蓝衫玉骨的少女,虽是语气稍稍有责备质问之语,却是笑脸盈盈,梨涡可人,全然让人感不到半点不适,于是道:“这是一位亲人托付给我。”

那蓝衫玉骨的少女眼中微光闪闪,似是有些惊喜,面泛笑意,温声道:“她将杖子传于你,便是要你接下担子了不是?”

李长仪听着心中疑惑,却从未听曾婆婆提起什么担子,靠在地上微微摇头,温声道:“婆婆直将这半支断杖予我防身,却为说起什么‘担子’。”

蓝衫玉骨的少女微微笑道:“曾婆婆果然没有骗我和娘,终是找来你带我们离开。五年来,你是第一个寻到这里的人。”

李长仪一怔,虽是此时心里挂记着岑元秀生死,却也为这少女风致嫣然,桃笑李妍微微动心,只觉得听着她出声,如闻百鸟朝凤,看着她温笑,似赏阳春雪景,一时心神失措,只是失神望去,全然不闻她所言。

却见按秀骨蓝衫的少女极为温柔的走来,抱膝蹲下,微微笑道:“你便是太北叔叔了,是吧?”

李长仪闻言猛然从痴迷中醒来,耳中如遭雷击,猛地挺起身子来道:“你怎会识得我爹?”

那蓝衫少女海眸微怔,柔声奇道:“你爹?你是他的儿子?”

李长仪并不答言,急切问道:“你识得我爹?”

那蓝衫女微摇臻首,坦言而道:“我并不认得你爹,是我娘和段叔叔识得,我娘道曾婆婆定会寻到太北叔叔。”

李长仪惊道:“你也识得曾婆婆?”

那蓝衫少女微微侧着头笑道:“曾婆婆与我娘是麟教奇女子,我怎会不识得她呢?”

李长仪心中一喜,见此女娘亲既然是父亲与婆婆旧识,想必不是坏人,不会相害于他,松了口身子骨松软下来,挣扎着坐起身来问道:“姑娘,你娘亲是谁,竟会认得我爹和曾婆婆。”

那蓝衫少女奇道:“怎的,太北叔叔都未告诉过你,我娘是他旧交?”

李长仪微微摇头道:“我父母在我极小之时便过世了,我一家三口阴阳两隔已是多年。”

那蓝衫少女闻言先是轻轻惊呼一声,随即纤手轻捂贝齿,一双如大海般淡淡水蓝的眸子泪如泉涌,淡淡道:“太北叔叔,他们夫妻竟然………”

这天地间哪里去寻这般心如白雪,又至情至性的妙女,听闻娘亲故人不幸离世,登时悲从中来,竟泪如雨下,暗自神伤,抱膝哭泣。李长仪先是觉着摸不着头脑,旋即却觉得难以置信,天地间竟有天真无邪,单纯到有些过分的奇女子,纤尘不染,仿佛心净无瑕。

她轻轻发出颤颤的哭泣之声,却直叫人怜惜到心碎,李长仪竟受她感染,只觉得失魂落魄,怜惜无比,忽的竟生出一股陪同而泣之念,但好歹他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渐渐收了心神,眼上蒙着雾气,温温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那女子抬起头来,李长仪却是再度六神无主,心头激荡,彻彻底底的痴了。那仿佛是从画卷上描摹下来的容颜,琼鼻贝齿,齐眉秀目,璀璨双眸间泪水斑斑,柔弱到令人心碎不已,泪雨梨花,两侧的酒窝端是太过惹人怜惜,面若美玉,泪若明珠,偏偏性子又善良到一念无尘,只得怯怯弯起嘴角笑笑,仿佛怕微微露出悲伤之色,便要惹得她心碎。

那蓝衫玉骨的女子玉面滚泪,却毫不避讳的凑到李长仪面前,悄声问道:“李家哥哥,那你这些年一个人,一定与我一样,过得很苦了。”

说罢,她竟张开双手,柔柔无骨的身子全然贴在李长仪身上,啜泣细微之声在他耳后响起。李长仪只觉得一股淡雅清幽,甜美难言的体香灌入口鼻,脑中一阵空白,天旋地转,身子僵硬的不知所措。那蓝衫玉骨的绝妙佳人竟是如此的信任与他,身子微微软软,如同缎锦软玉,柔弱无骨,全然倾在李长仪身上,全无一点防备之心。

李长仪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既觉得男女有别,不甚方便,却又根本不舍得将她轻轻推开,只觉得她纯洁如雪的心灵,一尘不染的仙身,似是一碰昆仑山的冰雪,一捧即化,似是琉璃剔透,一触即碎,只得双手撑着地,任由她温软微热的身体贴的紧紧。

过了少许,那少女脸上微微泛出红色,宛若桃李,却更是动人可亲,轻轻拭去脸上泪水,缓缓从李长仪身上滑下,嘴角微微向下,歉然道:“李家哥哥,对不住,我太失礼了。”

她身周体香缭缭,清淡如兰中又似有麝香袭人,更平添几分惑人,李长仪乃是北宗龙门弟子,身负龙门真气决本是定力极强之人,却似是也被这少女勾去了魂魄,忙道:“不打紧,不打紧,小妹妹心疼我爹娘,我只有感激,哪里有甚么失礼不失礼。”

那少女摇头微微道:“我是心疼别人,从不心疼自己。”

李长仪闻言一怔,只觉得这姑娘说话让人摸不到头脑,不知所云,看她样子似是不像在开玩笑,一时不知如何对答。

那少女微微皱眉,嘘问道:“李家哥哥,你似是身患奇疾,方才我捞你上来之时,你身上寒阳交错,极是吓人,现在当不当紧?”

李长仪微笑摇头道:“已经是多年顽疾,不打紧的,倒是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女微微一笑,梨涡浅浅,羞声道:“我姓令狐,没有名字。”

李长仪道:“我姓李,叫做长仪………”他觉着奇怪,旋即问道:“妹妹有姓氏,却无名字,倒是令人好生奇怪。”

那少女似是触到伤心之事,微微低头道:“我姓令狐是注定,无从选择,可名字却是贼人起的,我不稀罕,也便没有名字了。”

李长仪一惊,心道:“令狐妹妹似是与他父亲不大和谐,不然怎会称亲人为贼人。”

却见她臻首微垂,轻轻落泪,又是令人心疼不已,也便再也不敢多问,只管用衣袖替她擦拭眼泪。那少女见李长仪温温和和,极小心的为她拭泪,温柔的破涕为笑,柔柔道:“李家哥哥性子真好,温温柔柔的,我欢喜得很。”

李长仪心中一暖,说道:“妹妹既然没有名字,我便称呼为‘令狐小妹’了。”

那令狐小妹似乎极是欢喜,脸泛桃花,玉容生霞,兴奋地道:“小妹!这名字我喜欢的很!”

她看向四周,天真道:“李家哥哥,你方才说的元秀是谁,她是个女子吗?是同你一起来的?”

李长仪叹了口气,道:“岑姑娘是我的朋友,我们二人是一齐被赫连赤捉到大理,关在牢内,本想在古牢内寻出一条生路,谁知错触机栝,大水漫灌牢房,元秀逃到洞内,下落不明,我便被水流冲击至此。”

令狐小妹眼眸惊色一闪,问道:“李家哥哥,你们竟然破的了那机关?”

李长仪见她似是对那牢房内机关熟悉的很,于是问道:“不错,便是我二人将两道铜环双双拉下,这才走散………妹妹怎会知道那牢房机关?”

令狐小妹浅浅笑道:“那铜环机关和‘水牢’,都是曾婆婆设计的,是怕外来恶徒伤害我和我娘。”

李长仪心中对曾素懿更是一阵敬佩,婆婆不但医术高明,且对工程水利之事如此熟悉。

令狐小妹面露惊奇,忙凑过来问道:“李家哥哥,那铜环之上设有‘腐骨消肌散’,没伤着你吧?!”

李长仪摇摇头,怔怔道:“那机栝上的毒药,竟是你设计的?”

令狐小妹灿然一笑,道:“曾婆婆将她所著毒书交给了我,我便以此炼毒,设在机关上,免得心肠歹毒之人来伤害我和我娘。”

李长仪想起那石牢内惨死的尸体,被毒雾腐化的如同一滩烂肉,肌骨无存,仍是心惊不已,摇头轻轻道:“这似是也太残忍了些,想必有不少人因此送命。”

令狐小妹见李长仪体态恢复了不少,将【黑金龙首】递到他手中,温温笑道:“李家哥哥,你身子好些了吗?我们这便去见我娘可好,她见到你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李长仪闻声点点头,伸手接过龙首,却无意间触到她温凉滑腻的玉手,一阵失神。他在令狐小妹搀扶下站起身来,向四周望去,周遭一片晦暗,唯有令狐小妹笑靥如花,仿佛明亮起一方天地。

河畔流水,急急湍湍,凉风吹拂,却再无伊人踪影,李长仪心里一阵凄然,瞧不到岑元秀一丝芳踪,心中暗叹道:“元秀虽与我走散,但或许否极泰来,寻到了出路,未尝不是好事。只盼她多福多寿,吉人天相,能从暗道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身受重伤,身子虚弱的很,四下一片漆黑,无路可寻,也便随着令狐小妹沿着河畔向远处走去。

令狐小妹不似岑元秀一般性子直率,料峭火爆,反而天真动人,温婉可亲,她似是极信赖李长仪,脸上始终带着灿若白梨的笑容,既清丽又真诚,身子也是紧紧贴着他右臂,二人相辅而行。

可这般如玉纯洁的少女,却是万难让人生出半分亵渎之意,李长仪陪在她身边,只觉得心神安宁,别无他念,温声问道:“小妹,你和你亲人一直就在此生活?”

令狐小妹点点头,倚在他肩膀上温柔道:“不错,我和娘亲在这里生活十年了。”

两人走了一阵,绕过河畔暗河,走到一处稍稍明亮些的古道之中,放眼望去尽头竟是一处石门,与之前看到的一般无二,却因远离暗河而不甚潮湿,显得干燥清洁。

李长仪叹道:“贵教的工匠真是鬼斧神工,竟在这地下筑出这样一方天地,一层之下还有一层,当真令人钦佩。”

令狐小妹闻言一惊,浅浅问道:“李家哥哥为何以‘贵教’称呼,难道不是咱们麟教的教众吗?”

李长仪摇摇头道:“我虽与曾婆婆感情深厚,却是北宗龙门弟子,并未加入贵教。”

令狐小妹轻轻【哦】了一声,似是有些失望,随即奇道:“太北叔叔贵为本教‘密使’,为何却不让李家哥哥入教,好奇怪。”

李长仪闻言却是大惊失色,心中一阵绞痛,仿佛停止了跳动,立马停住了脚步,肩膀险些撞到令狐小妹高挺的鼻梁之上,吓得她向后一怔,呆呆望去,却见李长仪登时身体僵硬无比,面无血色。

他颤抖的转过头来,颤声问道:“你说什么?我爹……我爹也是麒麟教中人?”

令狐小妹见李长仪的语气忽然冰冷如斯,全身颤抖不已,以为他又是病发,有些害怕,微微松开他的手臂向后了几步,盯着他低声道:“太北叔叔是咱们麟教‘天众部’的密使,怎的叔叔从未与哥哥提起过。”

李长仪身上虚弱无力,体内五内欲裂,闻言却是胸腔起伏不定,心绪大乱,心中怒到极致却反而一丝火都发不出来,只是颤颤巍巍对令狐小妹道:“可是真的?”

他虽是这样问,却又不等令狐小妹回答,便剧烈的摇头,独自一人向前走去。

令狐小妹秀眉颦蹙,心中却是一阵惊痛,忙赶上来搀住他手臂,温柔道:“怎的了李家哥哥,太北叔叔是咱们麟教位高权重之人,教内对他均是敬佩有加……”

她话尚未说完,却见李长仪长叹一声,一招【炼阳手】将一旁古道黑石拍的粉碎,虽是极度震怒,嘴上却一言不发,只是心中道:“原来江湖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些师兄弟也一丝没有冤枉我,我爹确是魔教中人。”

其实李长仪心中早已是一清二楚,若他父亲不是与魔教有染,他又如何会得曾素懿这般慈爱,鼎力相助。可他从北宗出生,在正道名门长大,自然对魔教嗤之以鼻,一时间难以接受。这十几年,因为他父亲的事他不知忍受了多少流言蜚语,忍受了多少同门欺辱,如今冷冰的事实摆在眼前,他竟一时不知如何消化。

令狐小妹见他手上青赤交错,以为是他顽疾复发,忽然泪眼朦胧,搂着他的身子淡淡道:“李家哥哥,我看不得你这般难过。”

李长仪抬头望天,暗自长叹,心里想:“魔教便魔教吧,我爹纵然是魔教中人,却也是堂堂正正的君子,顶天立地的孩子。”

他轻轻将令狐小妹环抱在身上,轻轻抚摸她如瀑柔顺的长发,却是双眼无神,心思早已飘到天外。

李长仪定了定心神,凄声道:“小妹,我们这边去见你娘,我有好多话想要问问婶婶。”

令狐小妹泪眼汪汪的看着李长仪,见他嘴角弯弯,斯斯文文,笑着点头。

令狐小妹走到石门之前,从地下取出一块石砖,却听石门发出嗤嗤的巨响,已然开启,李长仪惊叹道:“妙!妙!这石门的机关原来在地上藏着,外人万难寻到蛛丝马迹。”

令狐小妹将石砖安放在地,牵着李长仪的手笑着向石门里去。

这石门外潮湿漆黑而阴冷,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光线明亮了许多,干燥宜居,四周收拾的纤尘不染。床褥干净,石桌镜台,朱红的盒粉胭脂为一方清冷凄清平添了一分暖意。

石桌一侧是两间石门,一前一后,令狐小妹领着李长仪走入第一方石门内,门内是一方石床,上面躺着一位清丽无双的妇人,秀美至极,一双修长无比的**裸露在外,却无一丝血色,与卧床一般,仿佛石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