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台的背后,挂着一幅《星月夜》的复制品。弯曲的长线、破碎的短线,画面翻滚的角度让我想起了葛饰北斋的《富岳三十六景神奈川冲浪里》。画册、杂志、黑胶唱片随处堆放,各式各样的伏特加码满整个吧台。老板是一位六十岁的老人,手上没有什么花活,但调酒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均匀的美感,自然味道也是极为迷人。
这是我这个月第十次来“regret”。顺带一提,“regret”是这家酒吧的名字。也许是因为它的名字吸引了我,我才常来也说不定。似乎在这里,精神上也能轻松不少,这种思维加上肉体的双重麻醉,能让我好受不少。
“你有什么好的推荐么?”男人叼着烟在我身边坐下。
三十岁,长时间没有打理的红褐色卷发,衣服皱巴巴的,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颓废的味道,标准的流浪歌手气质。半小时之前,这个男人推开了“regret”的大门。二十分钟前,他自顾自地走上舞台准备开始表演,顺便向酒吧的顾客们展示了一下他的吉他。十分钟之前,他演唱了一首鲍勃迪伦的《ahardrain’sa-gonnafall》,成功吸引了酒吧里所有人的注意力。现在,他坐在我旁边问我哪种饮品比较适合他。
“科罗娜。”我对着老板点了点头。
“啤酒?”男人似乎对我的推荐有些怀疑。
“比较适合你。”我用手指叩了叩桌面,从老板手中接过一扎科罗娜,“能够义无反顾的冲上去,然后趁着冰凉的瞬间讽刺一下可笑的人生,实在撑不住了,多去几次厕所就能解决。”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他拍掌大笑,“不过确实很适合我就是了。”
我把那扎啤酒递给他之后继续专心对付杯子里剩下的伏特加。
“你很擅长观察别人的性格么?”男人又朝老板要了两个玻璃杯。
“谈不上。只是犯过一次错误之后,习惯于先进性仔细的观察再做出决定。”我把杯子里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我和你不一样,我比较擅长先将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完成之后,再来考虑其它的影响。”男人把啤酒倒进杯子。
话到嘴边还是噎了回去,人和人总是有区别的。
“我以前看过一本自传,谁的自传已经忘了,但是大致就是说他自己一辈子做了很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但是到了写完这本自传的时候,反而释怀了。结果新闻报道,他第二天就病逝了。”他把其中一个杯子推给我。
“然后呢?”我用手指来回拨弄着啤酒杯。
“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徒弟,我觉得你很合适。”他举起杯子。
“弹吉他?”
“不是。”他摇了摇头,“但是你肯定会感兴趣。”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呷了口啤酒,“你需要时间拿出充分的理由来说服我。”
“每个人都会生病,名为‘regret’的病症无药可医,但是你有拯救别人的机会,同样的,你也有拯救你自己的机会。”男人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过去总是深入我们的骨髓,但是我们需要面对的是未来。”
“只凭借这两句鸡汤无法说服我。”我能听见牙齿与啤酒杯摩擦的声音。
“你喜欢动物么?”他话题一转。
“不怎么感兴趣。”
“有没有什么观感比较好的动物?”他手指叩击桌面,奇妙的节奏流淌出来。
“猫头鹰。”我略一沉吟,“鸮。”
“那你肯定喜欢这个。”他停止手上的动作,单手平摊,轻轻一抹,“再看看怎么样?”
整个“regret”缓缓沉寂下来,灯光下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影子,外面天色已经完全黯淡。黑色的麻雀开始跳上桌子,进而飞上架子,甚至落在顾客的身上,但是仿佛没有人察觉到这一切,整个酒吧依旧稳定地运转着。
“老板。”我声音有些发颤。
“stolichnaya?”老板此时身上落满了黑色的麻雀。
“谢谢。”我僵硬地点了点头。
“,代表着他们负面的过去。”男人的话让我回过神来,“抹去需要时间,夜晚结束了,也会消失。”
“这就是你想展示给我看的么?”我抓住杯子。
“这也是我想教给你的,你有潜力完成这份工作。”男人歪倒在椅子上,“我是溯,逆川的妖怪。现在我正式邀请你担任‘催眠师’的工作。”
一只落到我的脚边,似乎是感觉到了同类的气息,我伸出手,它很顺从地就飞上了我的手背。除了颜色,近距离观察和普通的麻雀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翅膀短圆,尾上无叉,看起来相当精致。真要说区别的话,就是它们似乎不会鸣叫。
“原来我真的是‘鸮’么?”我无奈地笑了笑。
“那么你的答复?”男人看着我。
“成交。”我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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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找‘鸮’来担任‘催眠师’的工作,你的心也是蛮大的。”老板瞪了一眼溯。
“只是碰巧遇到而已,而且正好比较合适,我这个人比较相信命运的指引。”溯往后缩了缩。
“‘鸮’担任‘催眠师’的工作我没有意见,但是他会很容易受到的负面影响,这种事情你应该很清楚才对。”老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就那么放心让他独立完成工作?”
“这个倒是我的疏忽。”溯挠了挠头,“不过他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我觉得他应该能分清楚才对。”
“所以就造成这么大的逃逸事故?”老板马上反唇相讥,“无论你对他的潜力抱有多大的信心,他始终是‘鸮’,摆脱不了‘’的性质,他根本不可能胜任‘催眠师’的工作。”
“要我担保?”溯收起脸上的表情。
“起码你要给我一个答复。”老板咬了咬牙。
“我对鸮的信任,不比你对他的信任来得少。”溯敲了敲桌子,指着我对老板说。
“抱歉,能稍微解释一下么?怎么连我都牵扯上了。”我本来躲在旁边看戏。
“‘鸮’。”老板瞟了一眼溯,“也是‘’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