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羽千很喜欢跟在刘文可后面,看他做什么都那么有意思。刘文可做事向来是有条不紊,规规矩矩,当别的小男生胸前的红领巾像又黑又脏的烂布条时,他却是白衬衫领子下鲜红的红领巾系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张羽千明明比他大几个月,在他面前反而像一个局促的小妹妹。在五年级的时候,张羽千歪着脑袋问刘文可,“刘文可,你要考哪个初中?我们一起考镇上的初中好吗?离家又近,每天放学又可以一起回家了。”刘文可却不紧不慢地说:“我要考区里面最好的初中xx附中,这样将来才能读清华北大。”刘文可说这番话的时候充满自信,两眼放光,仿佛他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他无限向往的最高学府。张羽千觉得他全身都在发光,那么耀眼,闪得她睁不开眼睛。
从那以后的一年多,张羽千不再做刘文可的跟屁虫,开始努力学习,每天学到深夜,简直像变了个人。她的父母都很感慨地说,这孩子终于长大了。当他们两人分别以小学第一和第二名的成绩双双拿到xx附中的录取通知书时,张羽千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刘文可距离是那么的近。她成功地迈出了奔向他的第一步,但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这么多年的努力,也只是这一步而已。刘文可并没有因此而多看她一眼,或者平时和她多说几句话,每周放学回家也是和其他男生在一起。纵然是许多年后费尽心机嫁给他,却也无法走进他的心。对一个对爱情如此执著的女人来说,这难道不是这世上最残酷的惩罚吗?
说了这么久,燕之瑾明显觉得她很累。张羽千抬起头,真诚地看着燕之瑾:“阿瑾,原谅我好吗?”
过了许久,燕之瑾望着她的眼睛,开口说到。“羽千,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早就不记得了,就算是你告发了我,我现在也过得没什么不好。你就不要再为难自己了。”
“阿瑾,刘文可要和我离婚。”张羽千已经泪流满面。“阿瑾,这就是我的报应。老天是公平的,是我欠你的。你知道吗?后来我虽去了别的高中,但也听说过你们的事。但你们不在一个大学,后来你又出国了。我想我已经没有障碍了。父母托人说媒,才和他结婚,我知道他不愿意,但他母亲不行了,他是个孝子。”张羽千边说边流着泪,燕之瑾给她递过去纸巾,继续安静地听着他们的故事。她知道张羽千现在需要她听。
“阿瑾,他一直不愿意我怀孕,结婚两年了,他碰我的次数数都数得出来,有时是喝醉了,有时是心情差需要发泄。我都不介意。那一天,女儿满月酒。他喝得烂醉如泥,半夜里搂着我喃喃地说,‘我们终于有孩子了,燕子’。”说到这里,张羽千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呜呜地哭起来。燕之瑾眼睛也红了,这个傻女人,她过的是怎样的生活,燕之瑾已经完全不怪她了,只是感到深深可悲。女人在爱情中永远是奋不顾身的,即使撞得头破血流,还是义无反顾。
“阿瑾,”张羽千哭了一会儿,整理好心情,继续说道:“阿瑾,我现在有了女儿了,我不想和他离婚,请你走吧,远离他,走得远远的,也许他会想通,回到我们母女身边来的。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什么,但是你不走他就一直有希望,就永远不会再看我们一眼。”燕之瑾看着那双红肿得看不出原型的眼睛,默默地点了点头。
荏苒岁月覆盖的过往,白驹过隙,已铸成了一抹哀伤。
燕之瑾将去日本考察的行程提前了,只身前往日本。在完成了为期一周的经销商考察后,她去了alice所在的城市――长野nagano。长野县位于日本本州岛中部,处于关西、关东之间,农业大省,风景迤逦,被称为“日本的瑞士”。alice曾不止一次地向燕之瑾描绘过这座她小时候居住的城市,称赞它比北海道还美,并信誓旦旦地说她毕业以后就要回长野工作。
新干线飞速穿越了半个日本,将燕之瑾从繁华的大阪载去了这个美丽静谧的城市。天空蓝得让人窒息,大片大片的洁白云朵如棉花糖般,狭窄而干净的街道,满眼都是绿色,成片的绿色田野丘陵延绵望不到边。之瑾觉得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尽情吸收清新的空气,似乎连空气中都充满着柔软、幸福和甜蜜的回忆。alice出现在车站的时候,天边出现了一抹雨后的彩虹,alice说:“jinsan,连彩虹都出来欢迎你了。”
alice带着燕之瑾去参观了长野的美术馆,吃最著名的荞麦拉面和栗子饭。在美术馆门口,之瑾惊喜地发现了《幽灵公主》里面树叶精灵的小雕塑,无比兴奋,拍了很多照片。就知道之瑾是宫崎骏的粉丝,alice专程带她去参观了《千与千寻》中汤婆婆城堡的原型――金具屋旅馆,当两人泡在蒸汽缭绕、温热沁心的汤中,听着窗外的风萧萧声与楼道间或传来的木屐声,和着自己舒爽的喘息,燕之瑾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心如此平静。
在燕之瑾回国之前,alice带她去了一座公墓。“jinsan,这里躺着的是我的爱人。”alice对燕之瑾说,他们是青梅竹马长大的亲密伙伴,本来以为长大后可以长相厮守,可是他的意外去世,让alice对爱情的追求也随着他一起埋入了冰冷的坟墓。燕之瑾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她曾经的爱人都还在。这时,站在这墓碑前,之瑾拉着alice的手,终于理解了她,也理解了李君骏在机场的无奈,谁又能打败一个已经不在了的人呢。其实,女人对爱情的渴望和执著是没有国界之分的,当爱情离去,哀莫大于心死。“alice,我曾经的一个好朋友送给我一句话,现在我要送给你。忘记他吧,放自己一马。人总得长大,青春就像葡萄,越青的时候越是苦涩,长长就甜了。”过了一会,燕之瑾又说到,“李君骏是个好人,别辜负他了吧。”
冯奇峰,你到底在哪里?你过得好吗?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燕之瑾此时很想念冯奇峰。燕之瑾回国的这一年多,她试图要去拾起那已经逝去的青春,她努力过,就在无限接近幸福的时刻,她放弃了。原来一个人的影响力是那么大,就连燕之瑾的价值观也被冯奇峰进行了潜移默化的塑造。青春,难道真的相见不如怀念?“还是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了吧。让我们彼此怀念。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好好的。”
在长野逗留了一个礼拜,燕之瑾终于决定了回澳洲,也许她本来就不应该回来。她的调职申请获得了jeff的批准。在机场,秦之易,于鲁,华小宇,刘文可,张羽千,林吕韩都来送行。
秦之易又哭得稀里哗啦,“阿瑾,你怎么说走就走?以后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办?”燕之瑾抱着她说:“傻瓜,我又不是不回来。给我打电话,我买单。”于鲁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个他一直看不懂的女孩,这么多年还是不能理解。“鲁鲁,照顾好小易,她要是为你哭了,我肯定飞过来揍你。”
华小宇说:“阿瑾,你回来饭都没有请我吃一顿。我要去澳洲吃回来。”“好啊,带嫂子来二度蜜月吧。”
刘文可表情挣扎,一只手抱着小麦,很不甘的说:“燕子,你是在逃避什么?”“我根本就不应该回来。刘文可,我最不放心你,对羽千好一些,你知道女人愿意为你生孩子是你多大的荣幸吗?你该好好珍惜了。”
张羽千拉着之瑾的手说:“阿瑾,谢谢你。”之瑾拍拍她的手背,“羽千,我是为了我自己。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刘文可欺负你,你就打电话给我,我帮你收拾他。”
最后,之瑾走到林吕韩跟前,紧紧地抱着他,“吕韩,是你教会了我如何去爱,你给我的是最美丽的初恋记忆。谢谢你。我祝你幸福,千万万事小心。”林吕韩点点头,把之瑾使劲抱在怀里,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她的发香。“阿瑾,你也是,你是我生命中最明媚的阳光,答应我,永远都要那样开心灿烂地笑。”
因为有老有小,燕之瑾定的是商务舱。三个小时的飞行让小麦很无聊。他在机舱里走来走去,一会说要喝水,一会又要去上卫生间。燕之瑾还沉浸在离别的画面中,心情烦躁,就对小麦说:“迈克斯,你现在马上六岁了,卫生间可以独立去上了。自己去吧。需要帮忙的话就找旁边的人或者空乘阿姨。”小麦拉不动妈妈,只好郁闷地独自往机舱中部走去。这时飞机飞过气流,略微颠簸了一下,小麦一个没站稳,已经倒在了旁边的人身上。“对不起,叔叔。”小麦有礼貌地说。那个被叫叔叔的人看了小麦一眼,觉得有些眼熟,说“没关系,小朋友。我们是不是见过啊?”小麦歪着脑袋,好像在想,“叔叔,我不认识你,妈妈说不能和陌生人说话,不过要是你能帮我打开卫生间的门,那我们就是朋友了。”那人嘴角牵起一笑,“好啊,小家伙。”“我的名字叫燕麦。”“燕麦,燕麦。”那人嘴角又爬上了狡黠的笑。待小麦上完卫生间,那人说,“燕麦,能带我去找你妈妈吗?”“叔叔,你认识我妈妈吗?”小麦问。“我想我认识。”那人慢腾腾地说到。
从经济舱到商务舱明明只有几排座位的距离,冯奇峰却感觉像是走了一辈子。当他被小麦拉着手,站在燕之瑾跟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好久不见。”半晌他才憋出来这样一句话,曾无数次在心里打过腹稿与她见面时要说什么话,而这时却一句也记不起来了。
“是啊,别来无恙。”燕之瑾强压着内心的惊讶,故作轻松地说到。
“妈咪,原来你和叔叔真的认识啊,刚才是叔叔帮我开的卫生间门。”小麦开心地解释道。
“小麦,到外婆这里来。让叔叔和妈妈说说话。”之瑾的母亲把燕麦拉了过去。
商务舱人很少,燕之瑾的旁边的位置没有人。冯奇峰向空姐说明办好升舱,就坐在了之瑾身边。“你去澳洲干什么?”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去年年初调回中国,现在又调回来了。”之瑾先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