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西林河边的榕树已长出了新绿,一场春雨过后,大地湿漉漉。王志远的心也和这大地,有些儿湿。陈渝贞因为香溪镇建文化广场的事下乡了,女儿由王志远的妈妈照看着。早上在陈渝贞出门前,王志远的妈妈就对儿媳妇说:
“今天是志远的生日,你晚上早些回来,大家祝贺一下吧。”
“我尽量吧,平常大家也很少做生日。”陈渝贞不以为意地说了句。
下午,王志远到黄伟杰的花店买了束花,特意地想给平淡的生活增加点激情。
去到黄伟杰家的花店,黄伟杰只在花店里喝着花,见王志远进来,忙招呼他坐下:“今天刮什么风?”
“东风!”
“确实是东风,你看,春雨都下了。你不是要种花吧?”黄伟杰打趣道。
“我是想在别人的心中种上一束永远绽放的花?”
“有情人啦?忽然这么浪漫。”黄伟杰乜眼,看了看王志远笑着说道。
“今天是本人到来世上的纪念日,所以要拿两束花向家中的两个女人表达一下爱意。”
“你家要花吗?”黄伟杰捂着脸让自己忍住笑。
“买回去还不是要给另一个女人打点一下心情的。”王志远如实说道。
“那你准备了红酒了吗?”
“那倒没有。今天老婆下乡去了,啥时侯回来还不知道呢?”
“你和梅妹这小日了过得都不错吧?”王志远关心地问道。
“那是必须的。你这同村妹子可聪明了,选择我这钻石王老五,那是少奋斗几年的选择啊!”
“知道你厉害了!”王志远端起一杯茶一饮而尽。
“那个李向阳竟然辞职去种果了,你知道吗?”黄伟杰慢条斯理地把王志远前面那个茶杯满上时漫不轻心地说道。
“为什么?他们电站的待遇也不错啊?”王志远惊讶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肯定是上班上腻了,想去闯一下,现在那么多人下海做生意,他也想搞点实业,一点都不奇怪啊?”黄伟杰端起一杯茶也一饮而尽。
“那他妻子还在幼儿园吧?”
“在的,前些日子还见到她上班呢!”
“他这是做农民没做怕啊?好不容易读个中专,工作那么些年又回去种果,这是什么回事呢?”王志远有点不解地说道。
黄伟杰沉思片刻,说:“或者他觉得这是他最在行的,而且资源也比较丰富吧?”
“什么资源?他回自己村种果吗?”
“没有,他到的黄沙那个小山给租下来了,听说他有个亲戚是黄沙村的干部。那个小山平常也没什么用,所以租金特别便宜。这难道不算资源?”
“那倒真是,几乎是不用什么本钱就能租到山地,现在年桔又卖那么贵,确实有数可为。”王志远不得不佩服得李向阳的干劲来了。
“不过,种果也要很大投资的,要盖房,要请人,买果苗,肥料,你还别说,投资也不小呢。”黄伟杰和王志远说起这种果的投资来了。
“更重要的是前三年都是投入,在三年后挂果之后才有收成,这也算是长线投资吧?”王志远也分析起来。
“其实也有风险,一是果价不定,二是还得看天吃饭。”
“那是,九七年澳门回归那些日子那场霜降,就把许多果农辛苦了几年的收成一夜间毁了。”王志远用他的理性思维开始分析起这种果的风险。他倒不是怕陈渝贞笑他只会领死工资,而是,他确实还没找到什么其他赚钱的门道。
“那么多人都从单位里出来了,你是不是也有这个打算啊?”黄伟杰问道。
“我出来就不出来了,但是用自己的业余时间做点什么增回点收入那确实应该思考的问题。不是说,共走富裕之路嘛,还选富带动后富。我们再怎么说也是在省城读了书回来的,虽然吃国家粮已没有下海经商那么有奔头了,但是,哪行都得有人做不是吗?”王志远就是王志远,说起赚钱的事也可以说得很高大尚起来的。
黄伟杰隐隐地已经感觉到王志远在他面前已失去了胜利者的威风了。他们也早已从当初的情敌关系变回了高中时的好兄弟了。看来,王梅妹的选择不只是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两个男人的友情。
从下午坐到黄昏,王志远一直没有收到陈渝贞任何的信息和电话。甚至边她回不回来吃饭,王志远也不知道。如果是其他日子,那王志远一定会主动打电话去问了,但是今天是他生日,而且是母亲提醒了她的日子。所以,王志远不想打这个电话,或许男人有时也想知道自己在女人心中的位置。
当天晚上陈渝贞回到家的时侯,王志远的妈妈和女儿都睡下了,客厅里饭桌上和钢琴上面都插着一束花,一束是康乃馨,一束百合。
百合的香味弥漫在客厅里,窗边沙发角落里那盏落地灯亮着,王志远躺在布艺沙发上。陈渝贞开门的时侯,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见客厅亮着桔红的落地灯,她走了过去,在王志远的身边坐下。王志远闭着眼睛,但是,一看就知道并没有睡着。
“老公,不好意思,我们工作队的人要和下面吃了晚饭才能回来,我又不能自己一个人回来,所以,不能给你庆祝生日了。”
“那,连信息都不会发一条吗?”王志远冷冷地说。
“我们平常都不怎么过生日,今年你这是怎么了,忽然变得有些浪漫起来的感觉了。”
“我这不是想给你点浪漫嘛!”王志远有些赌气地说。
“好吧,祝你生日快乐!亲爱的。”陈渝贞在王志远的耳边吻了一下。
王志远笑了,站起了身,开了灯向饭桌走去。边走边说:“看,我给你准备了,鲜花,红酒,我想告诉你,因为有我妈妈把我生下来,你才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公,当然,也因为我的父母给了我这个生命,我才能娶到你这个老婆,才能有我们的女儿。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重视我们的每一个生日的。”王志远不知道从哪里受到一种生命的感悟,忽然有些文艺性地说起了一番话。
陈渝贞闻了闻王志远的口,再摸了摸他的额头说:“老公,你没事吧?做错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王志远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没做错事?”陈渝贞半信半疑地问道。
王志远拿出两个杯子,各倒了小半杯,拿了起来递给妻子说:“为生命干杯!”
“干杯!”陈渝贞说着,抿了一小口。
王志远把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把陈渝贞手上那杯没怎么喝的红杯拿了过来,一饮而尽。把酒杯在饭桌上一放,拉着陈渝贞进了卧室。
王志远进去之后,又折回了客厅把灯关了再进去。
陈渝贞被丈夫这有些反常的举动吓了一下,不知道丈夫到底受什么刺激了。
平淡的夫妻生活就像一杯白开水,虽然没什么味,但是对身体有益,所以,很多夫妻也就这样过着。
这杯白开水今天忽然变成了一杯充满诱惑的红酒,而且还弥漫着花香,这多多少少让陈渝贞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在心时默默地爱恋着王志远的高中时代。
王志远从陈渝贞的身后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老婆,你只爱我吗?”
“那当然!”陈渝贞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一生只爱我一个吗?”王志远有些孩子气地问道。
“嗯。”陈渝贞被王志远的胡子按摩着,有些难受,又有点心酥。
“即使我这一生都不可能给你带来富贵,你也爱我吗?”王志远在陈渝贞的耳边柔柔地说着,像是梦话,又像是喃喃自语。
“你不能给我富贵,那我就自己努力让自己富贵起来啊!”陈渝贞笑着说,把王志远的手从腰间拿开。
“是,我们要共同努力让家庭富裕起来!”王志远猛地站直了身体,梦醒了一般说道。
然后,王志远从衣柜里拿出了陈渝贞的睡衣,示意她洗澡去。
等陈渝贞洗澡出来后,王志远已经躺在床上了,而且看上去就要睡着了。于是,她钻进被窝也没说什么,就和衣睡下了。
王志远说:“李向阳也辞职不干,去种果了。我们当然向往的国家粮,在改革开放后好象不那么吃香了。”
陈渝贞这才知道,王志远是知道了李向阳也辞职的事,才明白,丈夫为什么好象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了。
是啊,从原来的单位出去,是一种冒险,这样的冒险意味着还会有大家都不能预测的结果。也许,丢了铁饭碗,做农民企业家了,也有可能种不下去,又改行了。
谁也不也断言,明天的李向阳会怎样,就像王志远和陈渝贞都无法知道,他们会走向哪里,会不会一直只做现在的工作呢?从当前的情况来看,辞职下海的人太多的,一开始还是一小部分,而这一小部分都是在单位里干得好的,但后来,竟有有一帮这样做了,而且是来自各行各业的。
“我决定找时间去看看李向阳,看看是什么动力趋使他下这么大的决心去种果的?”
“那你就去吧,别自己去种果就好了,我可不想陪着一个农民睡觉!”陈渝贞笑着说。
“一个很有钱的农民你也不要?一个很有文化的农民你也不要?”王志远抱着她问道。
“那叫三观不合好不好,我不要!”陈渝贞坚定地说道。
“那我肯定不会去种果的,因为我要睡你!”
……
王志远去到李向阳的果园时,并没有被看到什么特别充满希望的景观。在那座并不高的小山山脚下,盖起了一层楼房,楼房并不是很大,也没有特别的装修,更谈不上是什么山庄别墅了。
山上倒是都种上了果苗,只是那果苗才刚种上去不久,远看根本还看不到绿色,只有走近了才看到了小树上有些绿意。这小小的绿,能不能点燃一个男人的梦想,能不能还他走向他所要的生活呢。王志远不知道。
王志远推开门,李向阳正躺在一张木床上,这木床让王志远想起了当初刚毕业分配时住在宿舍里的那张床。到底是什么魔力让这个同学能从稳定,并且待遇并不差的单位辞职出来呢?
“向阳,向阳”王志远叫道。
李向阳从床上坐了起来,一看是王志远,他站起了身。然后有些尴尬地招呼起同学来。
“你要坐哪?”李向阳指了指那张塑料凳和床。
“随便吧。”王志远庆幸今天特别挑了一套休闲的服装,要不然,在这里都不知道谁尴尬了。
“请的人都回去了,我一个人干活,有些累了!”李向阳说。
“你为什么会想到回来种果的呢?”王志远有些不解地说道。
“也没什么,觉得没劲,自己也不能做什么,刚好租到了这小山,而且很便宜,所以就试一试吧。”李向阳说。
“你有什么技术支持吗?”王志远问道。
“我和镇农业技术推广中心的人挺熟悉的,他们能给我一些种果的技术指导。”
“那这么多果树,你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啊?”
“忙不过来,就请人。”李向阳如实说道。
“老兄,我真服你了。你们个个都出来了,我还是守着当初那份职业,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王志远像在问自己地说道。
“你都混上正科级了,还这样怀疑人生?你就知足吧,老兄。”李向阳说。
"说真的,只是领那份工资,你也知道,我是正科级和你那电站的工资有什么区别,只不过名堂大了些而已。"王志远说。
“现在重视教育了,你有的是权力,你那权力不用也会过期的,谁不是借学校搞基建,或是什么项目拿点回扣的?你就别清高了。”
“不是我清高,可那些回扣啊,多了不敢要,少了不想要。还是自己做实事,来得踏实。”王志远坦诚地说道。
“那你有没想过当初在大学的时侯搞的那些培训啊?”李向阳提醒道。
“对啊,我就是想搞一个培训机构,但是在龙门这个地方人口有限,家长的意识也不是很前沿,所以还没想好培训什么。”王志远的想法和李向阳的提醒一拍即合。
两个人就这样一聊,也聊了好些时侯,这多多少少让人不禁想起那伯牙与钟子期的故事。这李向阳现在就是个农夫,而王志远却充当了高雅之士。
在山脚下的这座小矮房里,两个男人都有些不动声色地谈着自己为了生活的富裕而做出了新的选择。
每一个选择都会带人走向一条新的道路,而这路会走向哪里,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