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新帝高高在上地正襟危坐在龙椅上,嘴角依然挂着笑,可眼中却是阴冷的寒意,就这样看着殿中五花大绑的叔父跪在光洁的地面上。
这幅样子,可比那些皮影戏好看多了。
新帝伸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是看够了那跪着的窘态,不紧不慢地开口,“叔父,你可知罪。”
那声音,不再是孩童的稚气,而是帝王的威严。
摄政王被绑的死死地动弹不得,愤恨地仰起头直视着龙椅上的人,“臣对朝廷忠心耿耿,怎会有罪!”
皇帝爽朗地笑了,好像又听见了一个好玩的笑话,“对啊,叔父一直对侄儿忠心耿耿的呢。”
一抬手,身旁的小太监用木盒端着一小碟糖粉放在了摄政王膝边的地上,摄政王一见这个,终于低下了执拗的头颅,眼中依然没有丝毫悔意。
这糖粉,一直暗地里搀在皇帝的糕点中,虽不致命,却会让人变得呆傻。
没想到,皇帝一直知道,还做出那痴痴傻傻的样子唬他。
“皇上!臣……臣都是被……被程家蛊惑!他……他们……”摄政王猛地抬起头,还妄图拽下一个垫背的。
皇帝微笑着对摄政王摆摆手,眼中带着戏谑,“这个就不劳叔父操心了,时辰也不早了,来人啊,送叔父上路!”
“皇上!臣可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太后仙逝前您可答应过无论臣犯下何种罪过都会饶臣不死的!”
皇帝知道当年母后就是知道她这个哥哥野心太大,早晚要东窗事发,这才为他求得一个免死金牌,可也不是没有惩治他的办法。
“叔父这是说什么玩笑话,侄儿怎会要叔父死呢?当年叔父为了侄儿的安全千里救驾,如今,西北边疆不安,叔父便替侄儿去镇守吧。”
朕不能杀你,不代表老天不能。
“叔父,走好。”
皇帝起身理了理龙袍,不再去看殿中那还在呼喊着被拖拽出去的人,自顾自伸了个懒腰。
有他做例子,群臣哪个还敢再造次了呢。
皇帝好像对这件事处理的很满意,可是眼光一转,又想起了什么,转身问身旁的内臣。
“对了,那户姓程的人家,今天是怎么过的?”
极轻巧的一句话,像只是随便问问,可却带着让人胆寒的——
杀意。
几个黑衣人的轻功极佳,脚尖一点地便翻上了程家的屋顶,佣人们的卧房早早熄了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也很早就睡了,程家静悄悄的,只有两个人醒着,站在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的地上,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各自缄默着。
更多的寒鸦聚集在枝头发出了低哑的嘶鸣,雪花依然因风而起的柳絮般在府中飘荡着,如一片又一片没有灵魂的白色精灵。程太太的狐皮披风看上去就很温暖,没人会去猜测她的心,究竟冷不冷。月儿依然只穿着那身碧绿色的罗裙,束着小小的墨绿玉簪,在白色覆盖着的大宅中,几乎快成了小小的一个缩影,比起朱红加身的程太太,格外地娇小又瑟瑟。
从一个豆蔻少女到当家太太,程太太一直生活在月儿相反的另一端,有些事情,确实不是她应该去在意的。
月儿低眉顺目地看着太太袖口精致的金丝掐边,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悸动,更像是看透了什么。
两人不过寸步之距,一个天,一个地,这个距离也许很远。
也许,没那么远。
这段时日,月儿被利用了太多次了,先是被大少爷拿来当做激怒程昴的筹码,又被程太太留在这府中保全程昴对这里的惦念,若不是月儿有一丝自己的小聪明,不知道早就身败名裂了多少回。
也是,自己到底是在这府中低眉顺目惯了的人,唯一一个能让我抬起头开开心心地笑,肆无忌惮地哭的人,也离开了这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月儿的头依然乖巧地低着,脸颊因为寒气有些微微地泛红,往日里总盈着半湖笑意的墨瞳,也终于落了冰一般,变得深邃而狠厉。
如今经受的,也算是够了。
你们在的那个位置,除了一个好的出身和血统,倒也不必寻常人多了什么。
所有,所有想要随意把我和程昴当做棋子兵刃的人,让程昴因为你们的机关算尽而焦灼不安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程昴,你一定要回来,我不知道我能这样坚持多久……
少女抿紧的嘴角,终于还是化作了一滴满凝着思虑的泪水。
她不该这样,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切,也许是幡然醒悟,但更希望,这个梦,只是南柯一梦,醒来之后,和那个少年一起依然明朗地笑着,柴米油盐,平平淡淡,朝朝暮暮……
西院程轩的卧房内,杏儿突然打了个寒颤从梦中惊醒了,觉得有些冷,下意识地往程轩怀中又靠了靠。
伸手抚上程轩熟睡着的面庞,程轩比程昴长得大气些,眉宇间比程昴多了几分英气,要不是性格懦弱了些,其实还蛮像当年当仁不让的程老爷,听说当年程太太就是中元节放莲叶舟是偶遇了当年玉树临风的程老爷,当即一见钟情回家便非程家大少爷不嫁了。
程轩的眉心有一颗淡淡的痣,杏儿听戏文里说,眉心有痣的人总是用情极深。
一想到这里,杏儿便舒心的笑了,就算是身为侧室,可程轩向自己许诺过,此生只爱她一人,这些便足够了,名分什么的,杏儿也可以不去在乎。
戏文中唱的,便是这样的感情罢。
不知怎的,今夜程轩睡得很晚,可睡着了之后,却好像卸下了千斤重的担子,算是梦中噙着的笑也比往日格外开朗些。
也罢,便让他安心地睡吧,这些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终于过去了,他也该好好地休息休息了。
月儿这几个月受了不少的委屈,明天我就去厨房帮她做菜,兄弟之间的嫌隙再深,可毕竟血浓于水,还是有机会补救的,等程昴回来就好了,有我和月儿在呢,他俩总不会是一辈子的仇人。
杏儿看不懂,也不用看懂,从小只活在水袖和翎花里,只要有副好皮囊便什么都有了,于是自己真的就把自己当成了水灵灵的杏花,自有夫君保护姊妹庇佑。
却不知,凛冬悄然已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