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舅甥
门外两人说的正酣，不想大门突然又开了。
黄良友须发皆张，活钟馗一般凶煞煞地迈出门来，喝道：“你一个戴方巾的秀才，从前连只鸡也没杀过，如今要逞什么英雄好汉？你既要舍生取义，当初又何必逃出来投奔老汉？现在不过是听了旁人的三言两语就热血上头，赶着把脖子伸到人家的刀口底下。哼，亏得你父亲母亲已经去了，否则也定要被你气地送了老命。罢罢罢，你要做好汉只管去，老汉拦不住你，只是要你趁早收拾东西离了老汉家，免得到时横死面前，惹你母亲怪罪。”
陈梦渔羞的面红耳赤，辩道：“舅舅未免张大其词，怎见得这事就落在一个死字上？”
黄良友道：“周大人命老汉在此间严防死守，不许人随意进出，显见是不想被人发觉这件事情，而今你不仅知悉了真相还要搅进这趟浑水里，周大人不发落你难道还要拿银子酬谢你么？”
陈梦渔一时哑口无言。
黄良友又向孟九躬身唱喏，道：“原来那日出手相助救老汉这外甥性命的便是您主仆二位，老汉心里着实感激。只是这件事情，老汉绝不许他参与，知恩图报是一回事，但没得要他拿命还您？实不相瞒，老汉这外甥自幼体弱多病，小时候一个游方和尚自他家门前过，见着他便给他相了一面，可惜他是个短命没福的，恐怕活不过三十五岁。他现年虚长三十，还没有娶妻生子，老汉说什么也要让他给老陈家留点香火。”
陈梦渔无奈道：“舅舅，您怎又提这话。”
黄良友瞪起一双浑黄眼珠子，道：“从前你总说要等中举后才考虑婚事，哪成想你偏偏就差了点做老爷的运气，乡试再考不中的，一直耽误到如今。眼下你在福州府得罪了官差，再不好回家乡去的，依我老汉之见，你不如就在南昌府开馆教书，一年多少还赚个十几两的馆金，老汉再替你娶一房媳妇，你两口子自己勤勉节省些，何愁攒不下银子？你要还不肯断了科举的心思，他年再考也便是了。”
孟九因听他这样说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屈膝对他两位福了一礼，黄良友不肯受把身子侧过了，陈梦渔连忙还了半礼。孟九道：“尊舅舅的话不错，我看先生气质不俗，不如再进场去考，他日定能金榜题名。此时还是莫要为我们这事多费心思，扰乱心性。您老也放心，这件事全在我一人身上，断没有牵扯陈先生的道理。今日诸多言语，您老也只当没听到罢。”
话毕又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推门进去了。
陈梦渔张了张嘴，还要再说话，被黄良友伸手拦住了。
黄良友当下对外甥道：“人既这样说了，您不趁此机会把自己摘出来，倒要再趟进去，你莫不是想连老汉一起气死了？老汉且问你，你怎的和这小娘子走到一路了？她领你来看老汉，可要你应承她什么事么？”
陈梦渔便把先时偶然碰见的事向舅舅说了，因此为孟九不服道：“小娘子原不想带我来，是因我担心舅舅，求得狠了，她才答应。舅舅怎的反倒疑心人家？这事细说起来，还是舅舅的不是，如何不往家里告诉一声？也好让舅母放心。”
黄良友道：“周大人匆促指派我来，我怎敢怠慢。你且回去，只说我有事需在外面耽搁十天半个月，要她不必担心，此间的事却是一句也不可说。”
如此细细叮嘱了一番，陈梦渔一一答应，自辞别舅舅回家不提。
再说孟九回到厢房，却见林月娘愁眉泪眼地坐在桌旁，不由得吃了一惊，忙赶上前问她端由。
林月娘把眼泪略擦了擦，愤愤地伸手朝床榻一指，气道：“你看么，那婆子果然趁我们不在时偷偷来翻包袱，我从外面回来正赶上她鬼鬼祟祟地从房里出来，看见我，慌里慌张地只说是来看我们有甚需要，匆匆就走了。我疑心她，连忙回房来看，便见我们的包袱都打开过，又细查其中物什，亏得你事前都把银票藏在身上，没有被她搜去，只我不见了昨日新买的珠钗。她原只以为这事神不知鬼不觉，不料我回来的快，当面撞破她。究竟她看我只是养在外院的，没名没分，所以敢做这不干不净的手脚。”
说罢，又忍不住垂泪。
孟九温言软语地安抚了她一番，心里也自不忿，说道：“这事决不能就这样甘休，不仅要让她自己把珠钗还回来，还要叫她知道厉害，从此不敢再有这些心眼。”
林月娘愁眉不展，道：“哪有这样容易？难道我们赶到她房里去拿她的赃么？”
孟九思忖道：“这事暂且不要声张，恐怕她禽困覆车，把赃物或藏或丢了，我们倒不好拿她的把柄。”
林月娘点头道：“我也知道这事不好声张，方才不过是说气话罢了。”
孟九微微一笑，因见她哭花了妆容，于是暂把话题按下端着脸盆出门打水以便她净面。
刚一走出房门，便见台阶旁那棵榕树后缩头缩脑地躲着一个人，看那身形发髻，不是林家的还能是谁？
孟九脑中灵机闪现，心里拿定了一个主意，当下只装作没看见她，把盆里的水向一面泼尽了，径自走下台阶，自言自语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不见有人来伺候？凡事竟都要我去跑动，等大人接了娘子回府，看这一个个滑头有好果子吃么！”
说完，提着脸盆只在院子里乱转，口里抱怨道：“见鬼，也不知道厨房在哪里？”
黄莺心里就像揣了只兔子一般，乱跳个不住，趁孟九背转过身时，连忙轻手轻脚地从树后出来。
孟九转身瞧见了，“咦”了一声，怪道：“您几时来的？”
黄莺扶了扶鬓角，赔着小心笑道：“才从后面来，妹妹你提着面盆子是要做什么呢？”
孟九登时把脸一板，冷声道：“还能做什么？昨日我看您是个年纪大的，颇敬着您，哪知您是个上不得台盘的，做事没大没小，全没个分寸！您把娘子得罪了，这时倒还和我一口一个妹妹叫的亲热，我也替您怪臊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