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节

“是！穆侍屏你宁可孤居于此，也不愿意与人共事一夫，哪怕，这人是尊贵无比的君上！而且，你能够得到王子殿下的如此尊敬，这样的你，是能让人同情的吗？那只会侮辱你。”甘沝说完，又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道，“穆侍屏可能有所不知，‘泶绯’虽然简陋，与宫廷格格不入。但，这却是王子殿下从五岁开始就居住的地方。直到与王子妃的婚事确定之后，才搬出宫住。之前，无论是谁，都不允许涉足。素日吃食，都是放在外面大门，待王子殿下亲自去取。”

甘沝的意思，不外乎就是：我之于染泶是特别的存在，所以才能够入住这里。

我歪着脑袋撑着头，半眯着眼，看着甘沝。

甘沝回望着她，好一会儿，徐徐一叹。她没有惊讶她的反应，也没有因为她至今将彼此心知肚明的主题说出来，相反如果说出来才叫奇怪。

“穆侍屏。你就不好奇，甘沝此次前来的目的？”甘沝主动道。

“好奇与否，你都会说，又何必好奇？”

甘沝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笑了笑，道：

“此次前来，依旧是想要请穆侍屏帮一个忙。”

“帮忙？在下这里是免费公差吗？谁都想要来让在下帮一个忙？那在下是不是也可以请你们帮一个忙，这个忙就是：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你看可好，甘丞相？”我道。

“穆侍屏何不听过甘沝的理由之后，再拒绝也不迟，你看如何？”甘沝笑道。

和甘沝说话，很吃力。许多时候，就像是使劲了全身力气，却打在了棉花上，反而让自己更郁闷。

我的沉默，甘沝自行的将之理解为赞同。

“事情是这样的……”

又一个从未想过的事情，摆在了我的面前。甘沝的话语，让我觉得她好像是在用一把钝了的水果刀慢吞吞的将人的肉一块一块的割下来。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还不如给人一刀，让之直接见阎王要好上许多。

“穆侍屏，现在你可以理解甘沝的想法了吗？”甘沝无视她苍白的脸色，将因过度惊讶掉落在地上的烟斗捡起来，掏出手帕，将之擦拭干净，放在她的面前。

有人说：人类，被称为人类市场的苍蝇。

也有人说：彼此轻视，又互相往来，无聊地持续着友情。

这两句话，足以让人体会到，人，真的是很复杂很不可思议的东西。而此处的不可思议，绝非是一个单纯的褒义词或者贬义词。

我并不完全相信甘沝的话，可也未曾怀疑过一部分话的真实性。

脑海一片混沌，许多东西都混乱在一起，难以理清楚。下意识的抓住烟斗，就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可是，这根稻草，根本就不会回应我！

第一次，第一次我希望身边能够有个人，一个能够让我放心握住手的人！

“甘沝……”

“我在，穆侍屏。”甘沝一直沉默的注视着她，看着她的表情如四季更迭，不停交换。最后，沉静若冬水，冷漠，也带着丝丝的寂寞和悲伤。

甘沝一度在想，这个对自己算是有知遇之恩的人，这么做，真的合适？但，这种念头也只有一瞬间而已。甘沝不是那种会妇人之仁的人，否则她也绝对坐不稳丞相这么位置的。

但，撇开一切来说，她很欣赏这个女子：不为权势利益所折腰，甚至不屑于故；站在别人望尘莫及的位置上，却没有以权压人、蔑视众生；拥有让人艳羡的才华境遇，却依旧淡漠。之于她，这个女子并没有因为她是一介女子而看轻她。更没有因为当初自己对她的威胁，而对她做什么，这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要一句枕边风，一句不经意的话，君上绝对会愿意“假公济私”一次的。

但是，她没有。

不管了，说她恶毒也好，坏人也罢！怎样都好！这件事情，她是绝对不会后悔的。

“甘沝，你第二次威胁我了。”我暗哑着声音，道。

“甘沝知罪。”甘沝淡淡道。

听起来很有诚意的话，却让我觉得莫名的讽刺。

讽刺不已！

“好了！我知道该怎么了。你先离开，我不想要见到你。”

甘沝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甘沝消失在黑暗之中。天色，早在我不知不觉的时候落下。我竟然浑然不知。

天，依旧阴沉，如同随时要坠落下来，压倒整个世界。风萧索，呼呼的风声拂过耳边，一阵阴寒之感因而而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望着天空，如此想着。久久地，尝到了咸咸的味道。原来，我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潸然泪下……

甘沝让我做的事情，她威胁我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她要我离开朱焰国，去南向国。只要我答应了这个条件，她就会放过我。而离梦秋，也不会对染羽他们做什么。

染羽的母亲柔妃之死，乃是另一个妃子娴妃所致。娴妃平素就百般为难柔妃，然而柔妃生性淡漠，不与他人争夺什么，也不计较这些名利得失、荣辱风光。正因此，柔妃死后一个多月，先王才得知。但，也只是一句，好好安葬，连最后一面也不去见。

染羽与染谦两兄弟，当时入了书院。一个星期，才允许回去一次。但，等他们回去时，母亲已经收敛了。

不能不说，柔妃做人很失败！失败到死后，连一个守陵的人都没有。等死后三天，她的一双儿子才回来。

当时有人说，他们兄弟二人，染谦嚎啕大哭，染羽却静默的拉着他母妃的手，沉默着，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过。

柔妃的死因成谜，之后染羽二兄弟攻于心计，也没有多少时间去查处这个原因。等他们有足够的权势之后，也没有去调查，或许是不愿意，或许是觉得没有必要。毕竟，他们将后宫血洗了一番，真凶是其中一个或几个，自然逃不掉。

然而，当时有一个幸存者。

就在染羽染谦打算血洗后宫的前夕，一个小王子被奶娘抱着出宫祈福。而他的母妃因为感觉到什么，鬼使神差的没有一同前去。

之后，奶娘听到风声，想要混乱回宫拿点钱财好生活，但就是这种侥幸的、愚蠢的想法，让她遭受了池鱼之殃。

而小王子，颠沛流离，不知如何才活了下来。之后，被一户有钱人家的公子收养，又送往世外高人处学艺。

这个小王子，小染羽九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就是现如今的十六夜，原名，染夜。

我不确定，染羽是否早就知道真相了。更不能确定，染羽在知道之后，会如何做？毕竟，柔妃是染羽此生第一个重要的女人。

甘沝很好心的告诉了我一件事：在去年年末的时，染羽亲手杀了几个人。他花了一个月，才将那几个人花了。足可见，这一个月期间，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折磨那几个人。而这几个人，似乎与当初云妃的死有关。

我从未想到，十六夜竟然是染羽、染谦的弟弟，是染泶的叔叔。我也从未想过，一直以为是孤儿的十六夜，竟然有这样的身世。我更未曾想过，十六夜的母亲竟然是杀害柔妃的凶手！

一切理顺之后，不难发现，染羽与染谦的变化以及之后的冷血残忍、杀亲弑父，都可以说是娴妃一手造成的！

染羽与染谦是一把利刃，而封印他们的则是他们的剑鞘——柔妃，他们的母亲。然而，剑鞘被毁，宝剑开封，不见血不还！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头，好疼！

我懂，甘沝在和我赌博，就如当初。当初她赌我是选择私心，还是选择为染羽留下她这个人才。那时，我选择了后者，因为我无所谓。无论甘沝怎么做，我都无所谓。而最后，她如愿以偿，并非我的功劳。染羽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为私情而将这么重大的事情拿来开玩笑，更别说是取悦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