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节
我懂，甘沝在和我赌博，就如当初。当初她赌我是选择私心，还是选择为染羽留下她这个人才。那时，我选择了后者，因为我无所谓。无论甘沝怎么做，我都无所谓。而最后，她如愿以偿，并非我的功劳。染羽绝对不是那种会因为私情而将这么重大的事情拿来开玩笑，更别说是取悦于人。
而现在，又一个赌局。这个赌局，我赌不起。
十六夜，我亏欠他。我并未自以为是到要以保全他来换取自己的心安，减少自己的愧疚。但是，我不能让他死。
千日草现在在他的手里，虽然他死了，有宿洛阳他们顶着。但，这会造成彼此的嫌隙。而且，穆夜和花散里会再度出现！
当初十六夜为了他们二人的事情，险些重伤死去。于情于理或者于义，穆夜都会为十六夜报仇。
而，染羽……
不管真假，是否可能，我都不希望染羽的手上再沾上他亲人的血液。他现在之所以如此冷情，童年绝对占了多半的原因。
还有染泶的原因。
十六夜与染泶，名为师徒，但年龄相差不多，亦师亦友的存在。而且，十六夜与初幻的关系还算可以，就算初幻不在乎，但也绝对不会丝毫不在意。如此，染泶与初幻心中都有一个结。而染泶，与染羽之间，好不容易解开的心结，再度结上的话……
我有许多许多原因让我不敢去赌，我并不想做什么伟人，只是不想要仅剩的这几个在乎的人，相互残杀起来……
甘沝用我不敢赌的东西做筹码，逼迫我不得不参与这一场赌注。我，究竟该如何做，才算妥当？
苍古庵。
佛门清净地，青灯古佛处。檀香若有似无的飘散在空中，绿树成荫，没有鲜花点缀，只有一片幽静的绿色。
我走在青石阶梯上，一步一步的向上走。禅房相并而立，一间挨着一间。偶尔有尼姑的走过，与我行礼，道一句“阿弥陀佛”。深情安宁，平淡。
我一直以为，佛门也是摆脱不了世俗的地方，因为这里汇集了各种各样的世俗人，直到现在也是如此觉得。但，在这一瞬间，突然感觉到心痛。
我的自以为是，终究在某一天，狠狠的给了自己一巴掌。
当走到阶梯尽头，一个青衣女尼站在那里等候着我。她一袭青衣，头戴青帽，精致的五官，未着半点朱红。
“好久不见。”我平视着她，淡淡道。
她微微颔首，笑容平和，不起一丝波澜。她伸手向前，道：
“跟我来。”
跟随她的步伐，来到主殿。主殿一个人也没有。她跪坐在菩萨右下角的蒲团之上，敲打着木鱼。木鱼枯燥却清脆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个殿堂。
我跪坐在蒲团上，望着慈悲微笑的菩萨。心中想着什么，却表现不出任何。我懂，人在绝望的时候，没有路途可走，就会寄希望于神佛，哪怕明知道，那是没用的。只因为，就算是自欺欺人，也想要找一条活路，找一丝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人生在世，最可怕的不是痛苦折磨、物质贫乏，而是没有希望。没有希望，理想贫乏，最后如若行尸走肉的活着。终其一生，所想的，不过就是活着。而不是，活着的意义。
殿堂一片寂静，木鱼空旷的声音继续传响。我们二人，就这么跪坐着，不言不语。她平静着表情，虔诚的瞧着木鱼。我面无表情的看着菩萨，心中纷乱到极致反而什么都没有想。
一片空漠。
良久，木鱼声倏然而止，青衣开了口。不知是否是因为久居佛门地，声音也带着上飘渺之感。
“又有何烦心事在心？”
“烦心事？”我一怔，继续仰望慈悲菩萨，“我烦心事很多？”
“多与少，有何区别？多，是烦心。少，亦是烦心。既然都是烦心，又何必分多少？”青衣道。
“……你顿悟了。”我叹然道，“我的烦心事，或许多，或许少，但此刻一个都说不出来。只是，有一个决定，在犹豫不决。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是否会如我所愿，不伤害任何人。”
青衣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她比记忆中的要消瘦许多，沧桑之气，也多了几分。不由心中感叹，这命运，究竟是捉弄了谁？
“佛祖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一些结局，早已注定，不是你所选择什么，什么就会发生改变。”青衣道，“而众生万象，你又何苦以一人之力，就妄图为之？”
我静默的听着。
“生总是苦乐参半，知其乐，忘其苦。明其心，苦其志。追其型，忘其意。所说，所想，所做，所为，所用，所弃，所喜，所怨，所忧，所虑。皆为人之五行，心志之所发。人生百味多少苦？你又何苦去纠结于心？”青衣道。
“……或许，是我太过贪心了。”我道。
“贪心？贪心有什么不好？”青衣笑道。
我一怔，不解的看着她。
“佛说：佛门中人，忌贪、嗔、痴，要戒、定、慧。但，那也只是佛门中人。佛论起的浮屠众生，凡尘人居多。如果如此自律，世界似乎也没有什么特色了。”青衣苦苦一笑，“世界就是如此，你执着一方，反而不行。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不如顺其自然是好。”
“……”
“你以前不就是如此吗？一切任由其发展，看似无为，却是尽人事、知天命。”青衣道。
“尽人事？我，尽人事了吗？”我好笑道。
“不管有没有，至少，现在你有。不然，你不会来到这里。”青衣道，“你不会关心自己的事情，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烦忧。说到底，是为了谁？不就是你身边的那几个人吗？”
“……你还是如此心思玲珑。”我道。
“有一颗玲珑心，未尝是一件好事。你做你自己，就好了。不是吗？”青衣道。
“你……变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