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我无所谓,只扔下一句“你们自行安排”就闭眼休憩。
坐车也是需要体力的,尤其是做马车。对于一个常年不出门,出门就打车的人而言,坐马车的确是一种考验。
我不喜欢坐车,除非必要我绝不坐车,当然不是因为什么害怕坐车出车祸之类的原因,而是会单纯的不喜欢而已。因此,我所住的房子离编辑部只有一个小区的距离,来去不到十分钟,就算是去编辑部,也没有坐车的必要。再说,一般情况下而言,我是绝对不会离开自己家的。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编辑亲自上门来拿,再或者是我以邮件传送过去。
而平日里的饮食,都由母亲负责。她会从城市的另一端送来食物,或者是买了一大堆的东西放在冰箱里。若是母亲没空来的话,就由他负责。若是二人都没空的话,那就会打电话叫外卖送上门,而我只需要开门和吃饭而已。
但是,我却连门都不想开。某一次,送外卖的在门外不停地按着门铃,我依然无动于衷的坐在电脑面前,盯着一个字都没有的文档,光标在那里不停地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的声音没有再响,传来的是开门的声音。
他拿着外卖走了进来,手中提着看起来很重的公文包,额头满是汗水,气息也很急促。他将衣服挂在衣架上,公文包放在鞋柜之上,拿着外卖走了过来。
我始终无动于衷的对着电脑发呆,直到他走到我身边之时,我才稍稍的偏过头看着他,轻轻一笑。
他有些无奈的看着我,而后宠溺的揉了揉我的头,将外卖放在桌上,打开递给我。我接过外卖,又是呆呆的看着。
他将我坐的沙发转了个方向,而后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对面,拿过外卖,如果母亲喂小孩一样喂着我。
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一定会遭天谴的。他现在所做的,远远超过了一个责任编辑、一个男友所做的事情了。
以前的某一次,我难得的去了编辑部,在走之后才发现修改意见没有带走。于是折回去拿。如同电视剧里面的场景一样,我果然听见了编辑部里面的人窃窃私语,他们议论的主题当然是我。
说了很多话,好的,不好的,当然后者站多数。我不知道我是真的有他们说得那么差,还是因为他们的嫉妒心理使然。不过,他们其中的一句话,让我记忆十分的深刻:
莫爱阿……她若不是畅销作家的话,就算是饿死在家里也没人管吧?更别说什么一日三餐几乎要人上门服务。真是可怜他了,又当编辑又当男友,我看根本就是保姆和奴隶…………睁开眼,看着马车车顶。车在夜色下驰骋,发出撕破黑夜寂静的轱辘声。因为必须尽早的赶到集安国,所以马车在不停地奔驰着。白日,十六夜与林修赶马车,他们二人面生,不怕有人认出。穆然与司徒破晓则负责夜里,因为司徒破晓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一个活动招牌,在夜里赶马车会省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穆然,我的意思是他还是别赶车,他那一双手如果伤着了的话,不知道多少人会感到惋惜。那一次拍卖会之后,朱焰国鼎鼎大名的几个人都认同了穆然的琴艺,甚至是自愧不如。如果在现代的话,他的头衔必定是“艺术家”。而艺术家的手如果因为这等小事就被伤着了的话,那岂不是太可惜吗?
结果是,穆然拒绝了。他温和的笑着摇头,我便不再说什么。这是他的决定,我又何必多说?
初则负责一日三餐。每逢用餐的时辰,她都不知会从什么地方弄出不亚于我在永昶殿里的食物,即使是在野外亦是如此。
而我,依然如同在宫里一样,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抽烟看书或者发呆,活脱脱的一个废人。
掀开毛毯,透过窗,看着窗外风景。夜色如墨,明月如皎,树木花草急速向后退去,风景随着马车的移动而变化。偶尔吹来狂烈的风,卷动着与黑夜融合成一体的云朵,翻滚着树叶枝条。片刻之后,又归于了安宁。
离开朱焰国已经两天,如此星夜兼程的话,在后天凌晨就会感到集安国。一般情况而言,入夜之后城镇的城门紧锁,不许进出,但是花家的令牌还真不是一般的好用,只要出示了这一块令牌,守城官兵二话不说,立刻方形。哪怕是在深夜敲开城门,也是如此。
想来,若是没有这一块令牌的话,在深夜敲城门,下场就只有被关入牢房之中吧?
突然被什么触碰了一下,我看了过去,发现原本安静睡着的十六夜猛地翻了个身,眉头微微蹙紧,手紧紧的抓住地毯。
做噩梦了吗?
相较十六夜,乖张得怪异的林修睡得十分的安静。这种安静法,就像是经过了训练一样:身体平躺在马车上,双手交叠在腹前,安适的表情,规律的呼吸,在安静下来之后隐约散发出的贵气,这让我如何不怀疑他与染谦是同一个人?
我小心的坐起身,拉开初放在我腰上的手。她微微的抗拒了一下,又将手放了回来。这样看起来,别人顶会以为是她睡姿不安稳的原因,但只有我明白,初是适宜的。应该说,在我拉开她手的时候,她就醒了。
初的警觉性很高,我很早之前就发现了,最好的证据就是那双如同眼镜王蛇顶住猎物那般冰冷而残酷的眼神。
我曾经问过母亲,什么样的人绝对不会被人离弃?是容貌倾城、端庄贤淑、还是才华卓绝?母亲恍然失神,眼神空洞无比。
这样的母亲,我未曾见过。
片刻之后,她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轻轻一笑,说:
爱,这个世界没有绝对不会被人离弃的人。当然,除非那个人很爱很爱你。
我疑惑了一下,问母亲,如果爱我爱到要死的,就不会了吧?
母亲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笑着。那个笑容,早已在我记忆中模糊,但唯一清晰记得的就是,那个笑容有着如黑夜深沉的悲伤和无奈。
后来,遇见一个认识的人,她被爱人抛弃。我早已记不得她的姓名,但是记得她曾经说过,她与她的爱人,爱得死去活来。还说,她的爱人离开她就会活不下去。
可是,她的爱人还活得好好的,在离开她之后。
猛然,我意识到,爱谁爱到要死,并不代表不会离开。
永远的留在一个人身边,远比因为爱他/她而去死更加困难。
但是,我没有意识到的是,我深深的伤害了母亲。
母亲出生在传统的知识分子家庭,自幼家教严谨,而母亲自身也聪慧可人,无论是容貌才华,还是德行品质,都无可挑剔,但是,母亲最终还是一个人,从我记忆开始就是一个人,一直到她死去。
这就是因为爱吗?
母亲深爱着那个男人,所以从始至终都守候着那段感情,即使那个男人不再了三十多年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却依然一直守着。
为什么是三十多年?因为我三十多岁了。
我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偶尔会在回乡探亲听见别人的闲言碎语,说什么母亲在怀孕的时候,那个男人就已经不再了。
我深爱着母亲,所以不愿意成为她那样。因而,在他消失之后,我既没有哭泣,也没有吵闹,甚至是悲伤都没有。我依然继续着我的日常,我的一切。
并不是非要谁在身边,自己的一切才能继续下去。
而母亲在那时说的话,如同咒语一样,成了真。
看着窗外的风景,想起刚才的梦境,以及结束梦境的那一句话。或许,应该说是现实发生的事情转移到了梦境之中才对。
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并未我所虚妄而出的幻觉。
我曾经疑惑过,他为什么会爱上我?
若论起相貌,他见过的人那么多,而我实属于上大街上随便抓就可以抓到一大把的类型。若论起其他,我若是不会写小说的话,那我纯粹就是一个废物和米虫。有时候,我自己都错觉,他并非我的编辑和男友,而是我的保姆或者是父亲。
只不过,我彻头彻尾的厌恶“父亲”这个名词,而他也不曾介意过这一些,我便不再想这一些莫名其妙还很浪费精神和体力的事情。
若是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我的生活的话,那就是痛苦与幸福。
为了体会到自己构筑出来的虚拟人物的情感,我尽量的将自己融入其中,以及长时间的构思、理所当然的瓶颈、像是无止境的熬夜通宵,无论是精神上还是身体上,都十分的痛苦疲惫。我曾对母亲说,写作对于我而言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是这种痛苦所存在的时间只有从小说的开始到结束。之后,我会彻彻底底的将其忘记,无论是那种感情的痛苦还是身体的疲惫。而这种痛苦,从我出版了第一本书一直到我死去之前,一直轮回着。
而那幸福,就是母亲与他给我,即使这种幸福不强烈,只是如水一般淡然。只是,最后这一种淡然的幸福在他消失之后、在母亲病逝之后,一下子就不见了。
我再度我想到了那个问题,他为什么爱上我?
写作的痛苦在持续,可是并没有悲伤难过。我的日常在继续,没有因为谁而改变什么。依然是编辑上门来拿稿,依然是编辑或者编辑部的人负责为我叫一日三餐。
我想,可能真的只是因为我是畅销作家,才会受到如此的对待。否则的话,就如同那一些人所说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我就算饿死在家里,也无人理会……时间在变,世界在变,周围的风景在变,人也如此,只不过,我似乎没怎么变过。也正是因为如此,现在我才能理所当然的过着废人生活。
只是因为,我是“穆晚”。
虽然是假的。
就这么一直坐着,直到天开始破晓,第一缕光辉出现在天际,马车的速度也开始减速,他们也渐渐的开始苏醒。
我闭上眼,假装睡眠,感觉到谁替我盖了一张毛毯。
他们都醒了。
不一会儿,马车停下来了,马叫了一声,停住了脚步。车内的人也相继离开,车外传来小声交谈的声音。我慢慢睁开眼,掀开毛毯的一角,从缝隙之中看向窗外。
窗外是一家客栈,客栈尚未开门,只有灯笼还散发着微弱的光,灯笼之上写着客栈的招牌:如意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