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十六夜走到客栈门前,使劲的敲着门。不久,客栈内传来不耐烦的叫骂声。门被粗鲁的打开,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个松醒着睡眼、青灰色粗布衣裤的男子。
男子揉了揉眼,一脸怒气的看着大清早就在不停地敲门的人,可他正准备开口骂人的时候,却见到那人手中拿着一个银色的东西在他眼前乱晃。他定睛一看,是银子!
怒气一下子就没有了,他换上谄媚的笑容,眼睛一直盯着那锭银子,讨好道:
“这位客官,您这么早阿?小的是如意客栈的小二福来,请问客官有什么需要吗?”
“六间上房,要连在一起的。”十六夜将银子丢给福来,道。
“好的,客官请进,小的马上去准备。”
福来看了看门外的马车,以及站在马车旁的那四个人,心里窃喜着,本以为这是哪家的疯子,天还没亮就来敲门,谁知道竟然是贵客。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历,但从他们几人的衣着打扮上就能看出几分,而且那个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起眼但是大得出奇的马车,那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他收回视线,与十六夜哈着腰点着头,而后朝楼上跑了去。
十六夜折回马车,掀开帘子,看着车内的人还闭着眼休憩。方才醒来之时,发现她居然是坐着入睡的。看着她的睡颜,没有平时的淡漠,有的只是让人心疼的安静。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样的温柔很让人心疼,于是拿起毛毯小心为她盖上。虽然现在快到夏季了,可是仍然不会疏忽。
“是等一会儿还是……”
穆然看了看马车,道:
“还是等一会儿吧!昨晚她似乎没有睡。”
“嗯?”十六夜惊讶的看着穆然。
“风声,从半夜开始,就有风吹进了马车而发出的声音。而她又是坐着的,所以我想她应该一直都没有睡。”穆然小声道。
“风?什么风?”林修奇怪的看着他们。
“马车四周都挂着厚厚的毛毯,若不是掀开了毛毯的话,定然不会有风吹进,而吹进马车的风发出的声音肯定与之外的风声截然不同。你的意思是这样吧,穆公子?”司徒破晓道。
“正是如此,多谢司徒公子解释。”穆然颔首笑道。
“咦——我一点也没有发现,只是觉得突然凉快了许多而已。”林修诧异道,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太过劳累,他的的确确没有发现就在身旁的温柔居然半夜就醒了。
十六夜沉默的盯着帘子,昨晚不知为何,突然梦见了以前的事情,整个夜里十分的不安稳,加之赶了一天的马车,体力有些透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其他。不管是风、风声还是醒来的温柔。
“那现在该如何?”十六夜问。
他有一些明白,明明知道车内的人还醒着,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说?尤其是穆然,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笑得那么温和的人,却说着样的话,而司徒破晓似乎是在配合着他似地。两个人唱着双簧,在那个人能够清楚听见的地方。
初掀开帘子,近了马车,看着靠着窗、闭眼睡着的温柔,掀起遮住窗户的另外一半毛毯,继而坐在窗户的另外一边。
微弱的光洒落了进来,照在似乎是在睡梦之中的女子脸上。隐约可见那左眼下的月牙,在光芒的照射下,越发的皎洁,却也带着阴影所带来的晦涩。
“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初讽轻声刺道,“你应该知道听到了吧,他们说的话。”
颤动着睫毛,慢慢的睁开双眼,淡淡的看了一眼初,与她一笑,继而盯着窗外。窗外,那个小二已经出来了,正与十六夜说着什么。
清晨的风吹过,十分的清爽清凉。我不禁的发抖,拉了拉毛毯,遮住颈部以下的地方。
初说的没错,我的确都听见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睡着,而他们在那么近的距离之内说话,怎么可能听不见?我又不是聋子。
只是……只是觉得有一些疲倦而已,所以才假装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定然会有很多的事情,那还不如不知道是好。自欺欺人也好,自我催眠也罢,我真的是不想要知道,我真的是想要睡觉。
这不是在假装,而我心中的真实,只是,无人相信罢了!
“……初幻,为我洗漱。”
初愣了愣,原本满是讽刺的目光瞬间冰冷。她近乎气愤的起了身,冲出马车。在那几个人看着她之前,回复应当的表情。
看到初下了马车,十六夜走了过去,问:
“初幻,小姐她醒了吗?”
初看着这个满脸关切的男子,突然心生出嫌恶之意。嘴角勾起初幻才有的那种灿烂笑容,故意说道:
“嗯,小姐让我为她洗漱。”
闻言,十六夜与穆然似乎都僵住了,有些不自然的看向马车。司徒破晓沉静的注视着周遭的一切,林修则在一旁不停地打着哈欠,眼里含着未能睡好时特有的泪水。
当再度醒来之时,已经是正午。揉了揉有一些涨疼的头,习惯性的走到窗边,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是一个叫做青花的小镇,据说是盛产青花瓷器,因而得名青花。这里距离目的地集安国只有半天的路程。因为必须在此休息,彻底的将这几日所累积的疲劳解除,并且必须留在这里收集消息,不能贸然的进入集安国,所以决定在此停留几日。
青花镇虽然盛产瓷器,镇民经济富裕,可是并未因为富裕而使得这个城镇变得繁华而浮华。相反,有一种只能在山野之间才能感受到得朴实气息。
随意的将头发束好,穿上那件青色的深衣,下了楼。
在决定留下几日的时候,我就决定好好的去睡一觉,并让他们不要前来打扰,我醒了的话,自己会下楼去找他们。
见着穿男装的我,他们都没有惊讶诧异。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毕竟,十六夜与穆然早已习惯了,林修和司徒破晓也已经见过。虽然我不知道林修与司徒破晓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但若是让我相信司徒破晓什么都没有对林修说的话,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问了初,现在是什么时辰。初说,午时刚过。
午时刚过?都已经这么晚了?
记得,刚睡觉的时候,正是破晓时分,天刚刚亮,没想到不过是一梦之间,就过了午时。
随意的坐下,桌上拜访着还冒着热气的菜。他们是刚起来不久,还是掐算着时间等着一起吃饭?
轻轻的一笑,不管是自恋也好,什么都好,许久没有人等我吃饭了。上一世无人等,在寒玉宫或者永昶殿时,都是准时一起吃饭,无所谓等不等了。而现在……我很清楚,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单纯为了什么而做什么的人。因此不管他们是出于何种原因,就算他们是等我,就算他们等我是因为我名义上是他们的主人、实质上是对他们有用的棋子,我也会觉得高兴。
当我坐下之时,十六夜就开始介绍着桌上的菜品,分别是酱爆鸭肝、云吞豆腐、香辣肘子、碧玉翡翠、爆炒腰花、水晶胶以及莲子白玉汤。
我不禁的皱起眉头,莲子清香苦涩的味道,无论多少次都让我恶心作呕。
“……菜是谁叫的?”
闻言,穆然等人都将视线落在她身上。视线之中,无一不是惊诧,因为他们看到这个情绪几乎不外露的人此刻露出了厌恶神情,虽然并不明显,但那的的确确是厌恶。
以前,十六夜多多少少的见过几次她别样的情绪,不同于那一副即使天塌下来也一样淡然无事的样子。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确认这个人也会哭、会笑、会悲伤、会难过。只不过这一些情绪都被她深深的压制住,轻易不会让人发现。
“是我。”十六夜道。
“初……初幻在什么地方?”我问道,此刻才发现初不在。
“她说先回集安国看看,那里她熟悉,比较容易打听出消息。”
“什么时候走的?”
“两个时辰前。”十六夜道,“当然,她是易容走的。在集安国生活了那么多年,虽然熟悉,但也有熟悉她的人,所以我擅自给她易容了,也教了一些简单的易容方式给她,这样比较方便,而且在遇到什么情况的时候也容易应对。”
方才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上一次穆夜送来的莲子汤着实让我难受了好久,以至于看到莲子汤就反射性的生起了厌恶之感。
察觉到他们讶异的目光,暗自嗤了一声。真是太失败了,居然这样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
那时,发现穆然的背叛之时,那种难以抑制的感觉,就如同这种反射性的厌恶之感。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他们能够影响到我的情绪?就算是他,在很久之后才能够牵动我。虽然,这一切都没有表现出来,但并不代表不存在。纵使别人不知道,一直以为我什么都不为所动,但是我却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如果不承认的话,让我如何去解释这一切?
如果不承认的话,那我的感情该何去何从?
“嗯。”
我点了点头,赞赏的看着十六夜。十六夜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眼中溢出名为高兴的情绪,以及因为不好意思而起的羞涩。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一直看着他。
这个人,我不懂得他,从开始到现在。不管是单纯幼稚的他、成熟世故的他还是犹豫不决、怯弱忧伤的他。那么的矛盾,矛盾到以为根本就不止一个十六夜。
不过,现在似乎有一点明白了。以前问自己,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十六夜,这个问题纯粹就是自以为是、狂妄愚蠢的结晶。
十六夜就是十六夜,他既是他,他既是真实。无论是哪一种性格,都是十六夜,独一无二的十六夜。
我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碧玉翡翠,其实那就是凉拌莴笋片,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他们几人就在一旁看着,没有任何要动手吃饭的意思。
我放下筷子,看了他们一眼,道:
“打扰了你们?”
“嗯?”穆然疑惑,眉头也稍稍的蹙起。
“不然你们怎么不吃?”
“小晚,我们已经吃过了,现在就只有你还没吃了。”穆然释怀一笑,用着宠溺而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我们起得比较早,就先吃了。然后预计着你起来时间,让店家准备饭菜。”司徒破晓道。
“是阿,我一起床就很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所以就没有等你一起吃,不好意思!”林修嘻嘻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