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参见谦王爷。”十六夜与初幻立即起身,与来者行礼。
“穆小姐,许久不见了。”
“阿,许久不见了。”我刻意的磕了磕烟灰,染谦眼里闪过一抹惊诧和了然。
我看了看不远处的水无,吩咐十六夜与初幻退下,走回屋内,躺在椅上。染谦跟随而至,坐在了八仙桌边。
“小姐不怕被定罪吗?”染谦指了指她手里的烟斗,貌似好意的笑着提醒。
“怕!为何不怕?是人都害怕被定罪,而且据说‘晒刑’很恐怖!”
“要说恐怖,‘晒刑’远远不及‘蚀刑’吧!”染谦笑道。
“啊,是吗?多谢王爷提醒,在下会铭记于心。”
“这是……?我能看看吗?”
“王爷请便。”我漫不经心的说。
瞄了一眼桌上之物,那是前日与十六夜讨论时用的地图,在永生河上还有十六夜指甲划过而留下的痕迹。会在这里,大概是忘记收走了吧!
不过,这一“忘记”的时间还真是久,久到今早去往庭院无聊以求打发日子之时,也未发现这么大一张地图平摊在桌上。
看来,我是应该想办法去配一副眼镜,即使这个时代根本没有。
“穆小姐知道南向国来犯之事?”
“阿,天下人都知道。”我敷衍着。
费力的撑起身体,有些摇晃的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烟丝,依然笨拙的装着,不一会儿,地上满是烟丝的残骸,然而我依旧没能装好。就在我想要砸烟斗泄愤之时,染谦走了过来,取出一些烟丝,慢慢的裹紧并装入烟斗里。
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我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注意到我的目光,他也只是淡淡一笑,恍若无事。心里泛起一抹笑意,于是我顺从心意冷冷的笑了起来。
我……果然应该好好去学习如何装烟丝!我近乎咬牙切齿的承认这个事实。
“这个应该裹紧之后再装进去,并非直接塞进去,对吗?”染谦有些讶异,这个女子的才智见识远远超出他的想象,然而居然连装烟丝这么如此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她这是故意,还是真是如此?
“多谢王爷赐教!”
收回冷笑,看着染谦再次主动的为我点燃烟,心里果真百般滋味。并非只因如此,而是十六夜曾在无意之间说过一句话——你似乎在生活方面很弱——让我备受打击,更为受打击的是十六夜的话还属于“考虑了我的感受”之后的产物。
想想,如果是实话实说,那么那句话就不是“很弱”,而是“很弱智”了!不过,这是上一世遗留下来的习惯,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从不去在意也不去学习。而造成这一个习惯的是很现实的原因:只要付钱,什么事情都会有人为你做。
母亲在世之时,执意照顾我,即使我们分别住在城市的两边,她依然每天来为我做饭、洗衣、打扫,之后便回到她的住处。
我曾经请母亲搬来与我同住,但是每每得到的都是她干脆的拒绝。没有原因,直白而直接的拒绝。久而久之,我也不再谈及此事。但凡事皆有例外,若说母亲对于这件事的例外就是那段日子,她主动搬来与我同住,直到她离开人世。
她走之后,每一周会付钱请人前来洗衣、打扫,但却无人与我做饭,也未曾想过花钱请人为我做饭,做出一顿与餐馆买来的有所区别的饭菜。但是,却发现没有这样的人存在,只好作罢,天天就叫外卖敷衍,或者在编辑来之前,让他买来大堆的零食,好以度日。
“小姐过谦了,今日要‘多谢赐教’的乃是本王。”
“噢?在下一介女子,何以能‘赐教’王爷?莫不是王爷以为我能以巾帼之才而不让须眉?”我继续笑着,越加的灿烂。
心中一股恶寒,使得胃中一阵不适。我果然还是不适合,但是那又如何?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了解我,更不会有人理会我、管我适不适合。
“本王相信穆小姐绝对是巾帼不让须眉之才,所以才特地前来请教,还请不吝赐教。”
“王爷想要请教什么?如果在下知道,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是,在下只是一介普通女子,还请王爷不要抱太大期望是好。不然令王爷失望的话,可是在下一介女子万万承担不起的!”
“既然小姐这样说了,本王就敢问,为何南向国会提出‘借旌阳镇’这个根本就不可能被应允的要求?”
染谦没有忽略掉穆晚柔顺的态度里一直在刻意的强调着“在下一介女子”,虽然奇怪她为何一名女子会自称“在下”,但是那人来信说她一直以来都是如此,除了她亲近的那四个人:穆夜、十六夜、初幻以及穆然。
他不想急于一时,太过急促对事情总是百害而无一益。
“王爷确定没问错人?”我挑了挑眉,暗附果然如此。
“本王确定要问的是你——穆晚穆侍屏!”染谦笃定道,“小姐一直顾左右而言他,是因本王问得太过冒昧,还是根本就不想要‘赐教’于本王?”
“王爷多虑了。”我再度起身走至桌前,放低姿态,谦逊无比的回答。
眼前的男人温和无比,也十分犀利,一下子就找到了我的弱处,并加以攻击。所以,我不能无视他话语中隐含的威胁,我赌不起,因为我只是一颗棋子。
“永生河,”我指了指依稀看得见划痕的永生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小姐能否详细告知?”
“当然,这是在下的荣幸!”我悻悻然一笑,也感叹染谦的理解力。
虽说他并不知萧何是何人,而这个时代理所当然的不会出现萧何此人——至少不是我所说的那个萧何,但是他却能够明白那句话的含义,不得不佩服。毕竟,即使是上一世之人,在不知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个典故的情况下,告诉他这一句话,也未必能够马上了解其中含义。
我慢悠悠的开始与他解说,不时的抽烟、装烟丝——皆是染谦所为。大约半小时左右,我终于与他解说明白。
虽然知道,这么一说自己以后真正的没有安宁的日子,但是如果不说的话,可能根本没什么以后可言。
从染谦的言行态度来看,他一开始他就没将“我”当做他的救命恩人。但,抛去这些不谈,染谦的确是一个值得佩服之人。
“绝对优势与相对劣势的对换?”
“差不多。”我有点惊讶,这一句十分辩证的话,由一个古人说出,还真是有点不可思议。“王爷对在下的回答可否满意?”
“多谢小姐赐教,本王受益匪浅。”
“能入王爷法耳,那已让在下不胜惶恐了。”我一笑,既然他要与我客套,那么就继续客套吧。
“呵,”染谦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说,“小姐不仅博学多才,而且对朱焰国相当的了解,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居于深宫之人。”
“王爷过奖了,一切不过都是‘据说’而已。”我淡淡笑道。
“小姐的‘据说’还真不少。”
“比起王爷的,是要少上许多。”我说,“不过,王爷的并非‘据说’这般肤浅的地步吧!”
“小姐所指是何?”
“没什么。不过,王爷不是还有急事要处理吗?”我微微笑,下着逐客令。既然对方目的已达,我也不必再耗神费时的与他纠结下去。
“本王今日就先行告辞,改日再来打扰,还请小姐切勿见怪。”
“哪里,在下随时欢迎王爷的到来。”
“那么,告辞了。”染谦起身,毫不犹豫的走向门口。她已经为自己铺好了台阶,如果他再不下的话,也未免太不识趣了,毕竟她已经下了逐客令。
“王爷慢走。”
“噢,忘记对小姐说了,”刚至门口,染谦突然止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并指了指她手里的烟斗,说,“隔墙有耳,还望小姐多加小心注意才好。”
“多谢王爷好意,在下会注意的。”说罢,我深吸了一口烟,吐出,待到烟雾散尽之时,已不见染谦身影,宫门隐约传来行礼的声音,倏然而逝。
但凡世事,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染谦才刚上门“求教”,次日宫外就传来消息,穆夜于集安国被捕。我问十六夜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六夜也说不清道不明,只知穆夜于十天前被囚于狱中。
“小姐,请您救救夜主!”十六夜跪在她面前,垂首恳请。
见此,我不由得讽笑,感觉到心越渐冰冷,并逐渐的沉落深渊之中。
“我拿何救他?”我冷冷的说,“十六,你忘记了吗,我现在的这一切全是穆夜所赐,包括这一条命。这样的我,怎可能救得了他?!”
“小姐!”十六夜低声唤道,声音里却带有沉重的力量,“您现在的这一切,并非只是夜主所予。夜主曾私下对我说过,所以,小姐您根本就不必这样妄自菲薄。”
“他对你说了什么?”
“夜主曾说,‘小姐知人识命,但使某一天做出惊天动地之事,也非我之功’。”十六夜道,眼里满是急切以及极力压制的浮躁。
现在难得他能直视我的双眼说话,让我不禁想要赞赏他,却说不出任何话语去夸奖他。
“知人识命吗?没想到穆夜居然会给我这么高的评价。”我自嘲一笑,十六夜嘴唇稍稍蠕动,想要说什么,却被我抢先再前,“然而,我不想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有一展宏图大志的愿望,只想要就这么一辈子无聊下去。”
“……小姐不打算救夜主吗?”
“嗯,没这个打算,”我依然冷冷的说。在十六夜的眸中,我看到自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可笑模样,以及他倒映在我眼中的错愕、失望以及寒心。我以话将他打入地狱,同样的,也只是为了让他以话将我打入无间,“除非,你能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一定要理由?那……他是你哥哥。”
“律法并无任何一条规定必须要在亲人受难必须前去营救,再者,你知道他不是。”
“我知道夜主并不能算是您的哥哥,但是他毕竟帮助了你许多。一直以来,无论什么都是夜主在安排准备。”十六夜焦急道。
“施恩莫望报,还有其他更好的理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