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我点了点头,这个结果虽然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但总算也在意料之中。或许正是因为意料之中,心情才如此平静吧!
我明白十六夜的担心,以至于他不惜违背我的意愿。
我们之间即使只相处了几个月,但是他已待我如同穆夜。所以,每当我说他不必如此待我或者我并非他的主人之类的话时,他就会流露出一幅受伤的神情。
而那日,想必是他发现了我意图,所以才想要改将伤痕去掉,到时天色已明,即使我发现了我来不及了。
因为他知道我懂得,刚刚抹除掉的伤痕,如果要再此之上刺青的话,至少要等上几日才行,否则到时候刺出来的就不是刺青,而是更加狰狞、正在溃烂的伤口。而且这个伤口,还在眼旁。
而我并非确定朱焰国君主一定会将我打入冷宫。帝王皆是善变之人,何况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如何能够明白所谓的“天子”之心。
就如同现在,我入的不是冷宫,而是死牢。
只不过这个“死牢”有点特别。它不在阴森的地下,不在摆满刑具、满是血迹的牢狱,而是在皇宫最为偏僻、甚至是身在皇宫之人说不定都不知道的地方。
十六夜与穆然见到我,两人皆是一幅先悲伤后释怀的模样,初幻大声的哭着,而穆夜依然如万年不变的冰霜。
昨日,染羽一言不发的离开,随后伴夜太监就走了进来,用高傲而刺耳的声音大声的宣布我今后的去处:寒玉宫——染羽所说的死牢。
寒玉宫,是一个有着近乎唯美的名字却十分残破荒凉的地方,位于皇城最南处,常年不见人烟。被“送到”了这里,就表示终身只能如此,就算是咸鱼也能翻身,命运也不可能更改。而且,被“送到”这里的人,内务府是不会分发任何财粮给你。所以,来到这里,不仅仅是要面对没有未来的残酷现实、如死的寂寞,还要面对饥寒的折磨。
但是,此处的有两点好处,一是自由,不会受到宫廷规矩的束缚;二是只要愿意的话,随时都可以出宫而不会被人发现。这两点令我十分的高兴,以至于轻笑了出来。
我四下查看,终于在寒玉宫深处找到尚可居住的地方。吩咐他们今天就如此将就,明日就将这间房屋整理出来。
翌日。
穆夜从宫外带来必要的材料,穆然与十六夜则帮忙修理需要修葺之处,初幻则清洗日常用具以及收拾好我们几人的房间。
我想帮忙,但是他们不让。我也不勉强,既然不帮忙,但是也绝不添乱。于是就将棉被铺在不远处的空地上的一块不知何用途的巨石上,躺在上面一边晒着有点寒冷的太阳,一边悠闲的抽着烟。
日落之前,他们就将我们必要的部分整理了出来。并按照我的吩咐将寒玉宫中庭里相连的几个房间简单打扫一下,装作平日有人居住的模样,除此之外绝大部分仍旧保持原貌。
又是一个翌日。
我让穆夜买了一些柔韧而透明的白色丝线和一些小铃铛,然后在他们疑惑不解的目光的注视下,慢慢的将丝线在寒玉宫门口如涂鸦般的缠绕了几圈,而后在中庭处的几个房间里也细细的铺满,一直到现在所居住之处才罢手。拿起铃铛,将其绑在丝线经过的几个角落里,最后抓了几把细细的灰尘洒在其上,以作掩饰。
“小姐,你这是在?”初幻终于忍不住好奇问。
“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
“嗯,虽然除了我们,这里连鬼都不会来,但是还是不能粗心大意。毕竟,疑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漫不经心的解释着。
“但是这些丝线和铃铛能做什么?”
“十六,出去时绕开丝线,然后直接进来。”我说。
站起身,扭了扭酸疼的腰。虽然只是细微的工作,但是也需要体力的。而我本就是一个能坐着就不要站着,能躺着就不要坐着的人,因此许久都不曾劳费这么多体力了。以至于现在浑身酸痛难耐,而初幻的好奇心越加强烈,让我不得不解释给她听。我总不能给她说这是根据物体震动传声的原理制成的的吧?只好示范一下,既方便,又省事。十六夜闻言,虽有疑惑,但也迅速跑了出去。
我与初幻、穆然和穆夜走到丝线缠绕的尽头。不一会儿,丝线末端所绑住的铃铛开始发出清脆的声音。待到铃声休止时,十六夜出现在了我们面前。
“这是用来得知是否有人闯入的东西吗?”穆然问道。
“大概是吧!”我躺在摇椅上,敷衍的回答。
不过,这只是一个防御手段,他用到闯入一词,是否有点太过了?但,仔细想想,在王宫这个地方,用什么词都不会显得太过。
十六夜不知所以然的看着我们,但莫名的意识到温柔现在无心理会他的疑惑,扭头看向一旁的初幻。
初幻将所知的一切告诉了他,声音有点难以抑制的颤动。十六夜闻言,惊讶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大悟。
“所以,你那时才知道初幻来了?”他问,“但是铃铛并没有响?”
“嗯?”我看着他,思索他说的“那时”是指的何时。随即想到了初见面之时,笑着点了点头,感叹十六夜的敏锐,但并不打算回答他的疑问。
“如果不是到了这里,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们?”一直沉默的穆夜问道,眼里阴翳浓重到让人难以忽视。
“我不会武,充其量不过就识几个字,所以我想要活命,就需要你们。”
“这算是交易吗?”
“嗯。”我简明扼要的说。
这一切就如同当初所说,我和他们之间之时单纯的交易。他们需要的我能给,反之亦然,这样交易就成立。
见他们还想要说什么,却因初幻在场而进退两难。将烟斗递给十六夜,起身往里走,对初幻说:
“晚一点送一些热水到我房里,有事明天说。”
我们所居住的地方原本应该是一间大厅,但是不知为何被改做数个小厢房,而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门”字,闲置出的偌大的空间则当做客厅,而左上角那里留出一条略显狭窄的通道,直接通往后院。又为了保护个人的隐私,在每个房间的门口都放置着不碍事又能做装饰的屏风。不过,这一点是穆夜的主意。
理所当然的,最中间的那间稍大的房间是我的,左边的两间分别住着穆夜与十六夜,右侧则是初幻和穆然。
夜色神快拉开帷幕,我换上丝质的裙,慢慢的躺在椅上,抽着烟。初幻敲开了门,端进热水。见我这般姿态,眼神有些闪烁。我吐出一口烟雾,假装不曾看见。她将水倒在浴桶里,洒上不知从何处来的玫瑰花瓣。我磕了磕烟灰,懒懒的起身,走到浴桶前。
“初幻,为我更衣。”见到初幻埋着头,准备退下时,我说。
“……!”
“怎么?”
“是,小姐。”
扯起嘴角,我若有所思的笑着。
自从来到这里不久,我就从再让初幻侍候我洗漱,更何况是更衣、沐浴。首先,我并不喜欢让人侍候;而且……但是,既然已经来到这里了,纵使我千般不愿,也必须如此。这算是出卖色相吗?
我背对着她,仍然能感受到初幻闪烁而炙热的目光。她的手有点颤抖,解开的发散落在身后,她慢慢的退下外衫,然后解着衬裙。想来,被同性如此看,这还是第一次!这种经验,还真是难以言喻。
在只剩下一件内衫时,我止住初幻,踩着梯子,慢慢的走进浴桶。
初幻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旁,交叉的手指紧紧的扭在一起,见不到她的表情。
我沉入水中,头发却难以被压制的漂浮出水面。热水慢慢的洗去周身的酸疼,然而玫瑰的香味却让我难以忍耐,上一世从未闻过如此香气熏人的玫瑰,也不知这里是如何种植的。
“初幻。”
我唤着她,好几声之后她方才有反应,看着湿漉漉的我,慌张的那一起一旁的白色绸布为我擦拭,继而将准备好的替换衣衫为我披上。我没有继续让她为我更衣,即使是必须如此,也很难做到。再则,她已那般模样了,如何继续?
当着她的面换好衣衫,随后躺在椅上,拿起烟斗,让她为我装好,点燃,慢悠悠的抽着。初幻有点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我没有吩咐她做什么,也不说什么。寂静的房里,除了吐出烟雾的声音,就只剩下初幻轻微而紧张的紧促地声音。
“你还真能忍得住呢!”不久之后,我赞赏的说。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初幻抬起头,冷凝的眼,冰冷而肃杀的语气。
我笑了笑,果然是这样,若不是的话,那我第一次出卖色相还真是划不来。
“在这之前,不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初。”她说,双眼攫住眼前这个女子,冷冷问道,“现在可以说了?”
“你知道我是谁?”我问,见她沉默不语,又问,“那你至少知道,我不是穆晚,是吧!?”
“你没资格和晚儿相比。”初不屑的说。
“晚儿?你很喜欢她?”我毫不在意她的话语,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看着白色的烟雾弥散在空中,最后消失不见,顿时心生感慨。
在刚来这里不久,就已经发现了初幻的异常。她白日和夜里的行为举止天远地差,白日里活泼而带点迷糊,夜里却变得异常的深邃和冷漠。本以为是错觉,但是几日观察下来,就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借用上一世的术语的话,就是双重人格。所以,我尽量不让初幻留在身边,更别提让她随身侍候。且不论自己喜不喜欢,但终归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会很麻烦。
但现在的处境已经由不得我嫌麻烦了。即使初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麻烦的存在,但是她也是现在唯一的一个女性。而且,由她对穆晚的感情,就可以不必担心她会有什么麻烦。
对,即使我不愿意相信,初幻,不,应该是初,喜欢穆晚,是那种世俗的男女之间的喜欢。而她对于穆晚的执着,让我不禁战栗,这也是我为何犹豫不决、迟迟不行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