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东的工作开始忙起来，小叶很久没在家看到他。中午他从外面回来，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在门口摁一下喇叭。隔着玻璃能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一连三天都是这样的见面。到了第四天小叶带着做好的饭菜坐在马路边等他，比平时回来晚了半个小时，好在十二点半也没错过午饭的时间。

小五开车拐弯后第一个看到小叶，他摁了一下喇叭。小叶挥挥手指了指身边的饭盒，车停到她面前，小五隔着何东伸长脖子，兴高采烈的说道：“我就说昨晚是好梦，中午我们的天使真来送饭了！谢谢啦！”小叶把饭菜塞给何东，装作不在乎的样子看向别处，“别想多了！没事闲的给身边几个大忙人改善伙食，顺便就想到别落下你那一份。”

小叶对何东说：“下车和我聊聊吧！”

小五吹着口哨，又是挑眉又是嘚瑟。何东瞪了他一眼下车，让小五把车开进院子。

“你是有多想念我在家的日子？还专门找个借口，不会是准备约束我每天回家后按时向你报到吧？”

“嘁，我才不稀罕呢！路老师最近忙什么你听说了吗？我直接问的话好像不太好。张奇…”说到张奇，他一下子精神集中起来，看着他的很重的黑眼圈，小叶开始磕巴了。“张奇来找我，我觉得他在暗示一个方向。路老师不怎么来是真的闲下来，还是有别的事？我，我也就是瞎操心。你…那什么，忙吧！”

没什么好说的，小叶转身想回去。他在身后叫住她，“我是有点怕了。”

何东第一次对一件事没有把握产生了那种无力感。小叶想了想还是拉着他进了便利店，乔梦被小叶支出去。给他泡了一杯薄荷茶，等着他先开口。

“如果我是刑警该多好！”何东失望的看着对面。

小叶想他纠结的应该不是职位大小。而是对人的失望感才引发的绝望？于是小叶对他说，“在事情没坏道无法挽回的时候收手。你，能做到吗？按照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一定不会停下来。”

看着他眼睛中闪烁的泪。小叶有了退缩的想法。路老师现在的行为又是在表达什么呢？

和张奇那晚见过一面，连着一周没有消息。小叶在床边的台历上又用红笔把日期圈了起来。放下台历，小叶捡起扔在床上法律方面的书。手机突然响起来，上面显示狱警赵哥。

木心为了稳定自己在报社的地位，什么新闻消息都要第一时间掌握并且第一时间汇报给各组组长，其他组的成员简直到了想把她撕碎的程度，自己刚搜集的第一手消息全成了罗木心的。后来她的组长专门打电话给她，求她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木心在这之前已经掌握先机，和几个关系比较要好的小组成员在聊天**换彼此的资源。为了维系这样的关系，她最近也不怎么在家吃晚饭，经常是半夜的时候才回来。

此刻何东接到曹磊的电话，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对代乐进行身体检查，神经有了反应。人依然不清醒。何东蹲在门口捂着脸，快一个月的时间依然没什么进展，越挖坑越深。唯一知道内幕的嫌疑人也处在植物人的状态，这让他精神非常疲惫。曹磊从护士站那拿了两瓶矿泉水，递给他一瓶后拉着他坐到门口的长椅。

“别想了。人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错了。”曹磊安慰道。

何东一口气喝了半瓶，“啊…是啊！现在是最好的结果，难熬的时间过去一半。麻烦你一直这么照顾他，谢谢你。”

曹磊推了他一把，“跟我客气…说实话我真想小叶做的饭菜了。食堂的饭菜再好吃也有吃腻的时候。小叶在忙什么呢？”

何东想敷衍几句，但又不想说谎。“和我们所长的好朋友，路老师一起研究人。我不太懂也没多问。偶尔路老师会带着她去一趟监狱，最近好像是没去过。你也知道我在家住，基本上和你们也见不了面。最近太忙。”

曹磊看着何东的侧脸，像是看着诊断书一样虔诚。“真不像你。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要真是疲劳就睡一觉。心烦就出去找没人的地方发泄一下。一直憋下去的话，没等你找到真相就已经倒在寻找真相的路上了。还有一个事，有人来这打听过代乐，安全起见要不要转到你们公安医院？”

“还真有人惦记啊！”何东小声念叨着。

早上家里依然是小叶一个人。墙上的表已经指到七点半，她坐在饭桌边看着面前的两张照片。一张是情侣搂在一起的合照，还有一张是一个女孩死后拍的照片。

电话响起，“周一不上班，看来是另有安排？”小叶说道。

张奇在电话那头，有些不知所措。很快调整成公事公办的态度。“想拜托你一件事，和路老师差不多。希望你能和我去见一个人。”

“嗯。你的客人还是案件中的人？”

“重要的人。”

“我在家，门口等你！”

电话挂断。小叶把桌上的两张照片揣进上衣兜，拿起水壶背上包收好钥匙，锁上大门坐在马路边数着路过的汽车。五分钟后张奇把车停在小叶的面前。

上车后，看着他很拘谨，小叶半开玩笑的说：“你穿衣服的品味是不是三年间一直没变过啊？”他认为小叶的话听起来很恐怖，像是知道自己每天都干了什么一样。她继续说道，“我可不是红绿灯啊！闯黄灯也是要罚款扣分的。”

他慌张之下狠狠踩了刹车，小叶很感慨的说：“你这么吃惊，接下来一个小时我还不放心把命交给你。有什么事想问就问吧！今天你问什么我都会回答。”

其实决定和他一起去，也是昨晚临时打来的那通电话后才决定的。张奇要见的人叫宋峰，是三年前张奇参与过这个案件的诉讼，一切都很顺利也很公正的进行了判决。重新与他会面，起因是他同牢房的另一个人，在死前曾和他有过无话不谈的经历。而这个死去的人口中的秘密正是张奇急迫想要得到的东西。也正是赵哥的电话提醒了小叶，把封存了三年的记忆重新打开。

张奇声音很平淡，“要见的人对我很重要，和他同牢房，两个人的共同点都是很沉闷也都杀过人。有共同经历的两个人，有什么秘密的话也只会让对方知道。前不久我要找的那个人死了。半夜被起来上厕所的同屋人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凉透了。”

小叶把额头靠在窗户上，看着一点点向后远去的景色。听着他的陈述，“后来呢？”

他接着说道：“后来…后来，活着的那个人日夜睡不好觉，话比以前更少。他的资料我放在你脚下的袋子里了。”

按照他说的，小叶把那些资料拿出来放在腿上一页一页的翻开。作为律师能把三年前的东西保存的依然崭新很不简单。手机的提示音响起，小叶打开一看室友群里面，三个人都留言问小叶在哪。小叶打了几个字，去聊天的路上。点击发送后木心又发了一句，算了，既然去了监狱就不带你那份好吃的！安全回来啊！

张奇瞟了小叶一眼，问道：“有事？”

“我那几个调皮的室友想吃顿好的，提前问我回去的时间。我想睡会，到地方后你叫我吧！”小叶把东西收好就背对着他靠在椅背上打盹。

半梦半醒中小叶依稀能听见发动机声，还有通过车身缝隙钻进来的风声。但那些还不太重要，闭上眼后似乎又回到那个在大学里想要谈场恋爱，或者来一个潇洒旅行的日子。那种青春代表的时代，就在眼前快速播放，包括宋峰还有孙玉。

车停稳，熄火，拔钥匙。

小叶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围墙，还有围墙上的铁丝网。张奇对小叶说：“还以为你没醒呢！到了！我们进去吧！”跟在他的身后，小叶以律师助理的身份登记跟着进门。

小叶小声对他说，“和他们寒暄的话，你自己进去说。我在门口等你。”张奇点头表示同意，赵哥陪他们一起进楼里，他叫小叶在会客室呆一会，接着和张奇一起去见狱警。

和路老师一起过来，之后小叶又单独来过两次。一次是给老四带了一些日常的用品都是小叶亲手缝制的，还有就是他拜托她送来家人的照片。小叶跟路老师请示后很痛快的帮她找来，用储存在电脑里的照片在照相馆打印出来。在回去的路上，监狱的医生和同事聊天在小叶身边经过，他说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些得了心病的病人治好。赵哥送小叶出去的路上，她就随便问了一句，心病的病人很难医治吗？他就说了宋峰的近况让小叶帮忙想想办法，在和他道别后小叶拜托他如果有人探望的话不要忘记告诉自己。

推开门走廊很安静，这个时间这些忙碌的狱警都在岗位上，在小叶眼里他们一直在不停走着。站在窗台边，那些穿着服刑衣服的人们，一个模子里的翻版一样。此刻就像是消声后的画面，小叶似乎更喜欢这里的安静，即使这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赵哥和张奇一边聊着一边往小叶这边走。两个人的表情似乎是在商量会面的安排。赵哥对张奇说：“你真打算让我一起做这次会面？手续上是没什么问题，但我行吗？”

张奇很自信的看着小叶，并安慰赵哥，“如果没有路老师的推荐，我也不敢做这样的尝试。”

小叶点点头内心埋怨，路老师真是深不可测！难道自己很优秀到了你们能互惠互利的程度？想到这，小叶对张奇说：“你要的不过是宋峰的实话。但你得按照我说的来！”

看着他们对小叶不信任的眼神，她更加有促成这次会面的想法。

进了监控室，赵哥小声嘱咐几句，守在监控边的几个人走了出去。赵哥拍着胸脯自豪的说：“规定来讲最起码要留下一个人，但你也太急了。换做是路老师也不用这么麻烦。偏偏是我，你就将就一下吧！”他从抽屉里翻找一圈，递给张奇用耳机听会客室里的声音。

小叶的条件就是门口只留下一位狱警。所有人不能随意进出。屋里只留下小叶和宋峰谈话，有任何紧急需求的话她会通过手势传达。赵哥勉强答应，张奇看着监控画面忧心忡忡。

小叶把桌子挪到屋子中间。坐下来面对门口，对面的空位子留给他。桌上象征性的摆着他的资料，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放在右边上衣口袋里的那两张照片，她下意识的用手拍了拍。

闭上眼慢慢调整呼吸，小叶的精神集中在走廊，两个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开门的声音，一个人进门，接着门清脆的关上。她睁开眼睛，指着空位子说：“坐吧！”他低着头观察四周，看小叶的眼神也是尽力躲避。他们沉默着看着对方。

在监控室的两个人，赵哥有些着急，“就这么一直干坐着？随便说点什么也好！”张奇紧张的盯着监控视频，手也慢慢攥成拳头。

宋峰坐直身体重新观察这间屋子，还有坐在他对面的小叶。他试探着问：“狱警说给我做心理辅导。你是医生？”

“你觉得我是医生吗？”小叶反问道。

他摇着头，“你不像。你是那个律师找来的托儿。我答应过九叔，他的事就是到死也烂在肚子里。你们问我也没用。我没什么可说的！”他坚决而又固执的眼神让小叶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狠狠地咬着牙等他内心慌乱的一刻。

三分钟。他们静静坐着看着对方没有一句话。等他警觉的心渐渐放松下来，小叶问：“他为什么偏偏照顾你？”宋峰摇头疑惑的看着她。

“屋子里六个人，三个人可以盼着出狱的时间。你和九爷唯一共同点同样杀了人。九爷的案子和你不同，他的为人要比你豁达的多。和你住着上下铺，相处的时间长了你认为找到了知己，服刑的生活也照进阳光？”小叶站起来慢慢的走到门口，悄悄的把门锁上。

小叶抬眼看监控器，挤出很难看的笑。张奇在座位上焦虑不安，用手捂着眼睛焦急的说：“我就知道她会这么干…”

赵哥看着情况不对，腾地一下站起来，“现在赶快阻止她？”

张奇叹口气，“但愿他会说出一切。时机不是每次刚刚好。等等吧！”赵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决定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