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奇给李二涛打了两个电话才定好时间。来到约定的地点,跟门口那几个人一路曲折来到包厢,李二涛握着麦克风兴致勃勃的唱歌。张奇觉得声音刺耳,感觉呼吸有些发闷扯了一下领带,找个空位坐下来。
和李二涛碰面也是前不久的事。金粒从香港玩了一圈刚回来,听说公司在工地上又出了点小事。一般事物由副手或项目经理直接向他汇报。一些特殊情况发生,比如工地开工不顺利,他就电话遥控李二涛去处理。
张奇和公司的出纳关系还好,出纳是个工作谨慎的小伙子,家里有一个刚刚法律系毕业的妹妹,张奇顺便给他的妹妹联系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先实习一段时间。妹妹也算争气,实习期结束后顺利的留在那家事务所,打了几个官司口碑很好。现在可以挺直腰板向朋友发自己的名片,告诉大家她是专业律师,有什么法律上面的问题都可以找她咨询。
最先发现这件事情的就是这个出纳小张。和会计一起取钱的次数突然变多,他就在心里犯嘀咕。听同事们议论有些工程被市政贴了封条,什么环保安监轮番来检查,估计又要上交一笔不小的费用。小张就在和张奇吃饭的时候把自己的猜测全都说了出来。
张奇得到消息,盘算着金粒会尽快和自己取得联系。涉及李二涛管理的事情,金粒不会放心交给别人。张奇是比亲兄弟更加可靠的合伙人。张奇的性格金粒非常欣赏,对任何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标准去执行不受别人摆布。为此他多次把身边人的诉讼特意交给张奇来试探。两个人渐渐有了更多交集,直到张奇答应做他的法律顾问为止。
张奇早上接到金粒的电话。电话那头金先生十分不满,一直在埋怨李二涛人品有问题。他一直默默的听着,前后半个小时讲了两件事。市政那边有人出面阻挠工程进度,拆迁户觉得补偿款不够生活开销提出商议。金先生对第一个问题很有自信,用钱能解决的事情绝不废话。但是后面的问题,他就真的犯难想到要找李二涛去解决。但是情况有了变化,拆迁起钉子户的时候是一笔结清雇佣费用。现在那些拆迁户对工程的质量问题提出疑问,对合同的合理性和是否能及时交工也提出异议。最麻烦的是他们似乎有备而来,并且向法院递交了充分的材料。
电话里一向自信满满的金先生焦躁不安。张奇觉得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欣然答应代他和李二涛接触一下。两个人通话结束后,张奇约李二涛抽个时间见面。李二涛这几天的心情非常挺好,市政那里他又包了清扫街道的活。就算是不起眼的清扫街道,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李二涛一面唱歌一面瞄着张奇。他回想起第一次和这个律师见面的场景,那双阴森而又耐人寻味的眼睛,很像一个曾经的故人。那次还是工地刚刚动工一个星期,金先生投身赌场刚刚尝到一点甜头,心情不错来到工地准备将自己的幸运带给这片黄金地段。
现在出事的工地和上面商量的时候,是以建造地下超市,一层商户,二层以上住宅去审批的。一路顺利直到破土动工。李二涛手下的人贪心不足也有故意整人的意图,就把丁老太的儿子给难为坏了。一般人也拿这样的借贷行为没什么办法。就算是闹到法院最多能免个利息的程度。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找个律师摆平就好。但是后面跟进的供货商都有些害怕,也就推脱供货的时间。与此同时那些拆迁户觉得补偿款要比其他地方给的少。就这样内外夹击下工程没开几天就停了。
张奇听着嘈杂的音乐与嚎叫声,思绪飞到代乐的病房。前几天看一个朋友恰巧路过病房门口就偷偷的看了一眼。那个外号叫小不点的孩子安静的坐在床边,用自己的手不停抚摸着代乐的手,嘴里似乎说着什么话。
他路过护士站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屋里那个小孩子总来看望病人吗?”
护士们都知道小不点,几个人凑了过来。“啊!你是说小不点啊!他说自己没课,就来这里陪他叔叔,顺便在这里写作业。每次进去他都特别安静,同屋的患者都夸这孩子懂事重情义,有的时候大家回来特意买吃的给他。”
张奇接着问道:“那他妈妈呢?”
说道他妈妈几个人就少了刚才的兴奋,“好像是工作忙。孩子单纯是想照顾这个叔叔,孩子他妈最近在折腾钱,给他交住院费。我们这就成半托的幼儿园了。”
李二涛把身边的人打发出去。包厢里剩下他和张奇,他拎着一瓶酒走到张奇身边坐下,眼神中露着不屑与挑衅。
“大律师准备出山,看来我李二涛的生意也没几天做了。”他说完一口气喝了半瓶啤酒,也许是平时锻炼,喝酒的程度和喝水的感觉差不多。
张奇抱着肩膀环顾四周,慢悠悠的回答:“都是为金先生办事,来传个口信而已。您要是不乐意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李二涛觉得律师说话不够客气,对自己一点也不尊敬,哪怕是装一装也好。他很不满的一脚踹在面前的茶几上,“事多。有些事不是我能直接出面就能解决的。我听回来汇报的孩子说,有个老头给那些拆迁户免费写材料。要是真动手的话也不会劳烦你来一趟。”
“老头?”张奇第一反应就很佩服接这个活的人,于是接着问道:“叫什么名字?”
李二涛摇摇头,“挺奇怪的一个人,只让别人叫他老头。一个懂法律的老家伙,还能有胆量接这样的委托,不是想钱疯了就是想出名想疯了!”
“照片有吗?”张奇从金粒的口中多少也了解到,李二涛是一个从不吃亏的人。即使现场情况占下风,也会静静蛰伏等待机会把妨碍自己的人踩在脚下。老头走法律途径,李二涛不敢动他,接下来的工作难度加大,只要金先生心急早日完成监舍,就是多要一些钱也会给。
李二涛掏出手机把拍下来的照片交给张奇看。张奇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照片那一刻还是很吃惊瞪圆了眼睛。心里暗叫不好,老倔头这是准备不要命了!
张奇轻蔑的一笑,起身说道:“我会看着办的。”又交给他一张卡,“金先生的意思,祝贺你又老了一岁。”接着潇洒的推门出去。
李二涛笑的合不拢嘴,守在外面的小弟跑进来不解的问:“哥,您笑什么呢?”他把剩下的半瓶酒灌了进去,“这个律师的脾气和我挺投缘。有点意思!”
回到家也没小叶什么事。木心和曹磊忙着准备火锅,把放在客厅的白板挪到何东的房间,他早出晚归没个正经的时间,有事的话就在聊天群里留言。这几天晚上没有风,小叶躺在院子里的木床上看星星。今天小叶一直在走神,放在身边的手机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曹磊一边摘菜一边对木心感叹,“你是不是有事?借车不是说有采访吗?怎么一起来接我下班?”
木心从进屋心里就窝火,刚往锅里倒好水和调料,有气无力靠在墙边埋怨道,“今天让她陪我出一次工。她开车我拍照,你说没毛病吧?”
曹磊赶紧点头,手里的活也停下来。木心声音陡然提高,情绪激动起来。“偏偏何东他朋友,那个叫张奇的律师,和白板上的一号人物见面。她就不乐意呆下去,还跟我讲看到的和真实的情况可能不一样。”
曹磊想了想点头认可。木心瞪圆眼珠表明自己的不满,他为了不让木心惹事说道:“你是对的!真的!别多想,我去问问!你看着点锅啊!”
门推开的声音,小叶爬起来看是曹磊。和他相处最没有负担,小叶往里面挪了一下给他留出一个位子。曹磊轻声问道:“最近看你都是半夜睡的,工作还习惯吗?”
小叶又看了一眼手机,“习惯了。晚睡也是治疗我心病的良药。”
“需要助眠的药吗?”曹磊狡猾的笑笑,小叶知道他是在逗自己。接着他又说:“看到张奇心里感觉别扭了?”
抬头看天,黑夜似乎比平时更加美好,小叶无心的回答说:“有点,很奇怪总觉得他会打电话给我。”
“你……”接下来的话曹磊没说出口,小叶也猜到他是想说“你是喜欢他吗?”。小叶也不知道这样算是什么,似乎有些事情不是用眼睛就能感受到全部。
曹磊盘腿面对小叶,一字一句说道:“其实你和木心不一样。她是凭着第一直觉,也适合自己的职业和生活,遇到任何问题她会第一时间想到多种可能发生的结果。”他停顿一下接着说道,“而你,有点像何东。像我们玩拼图一样,有了大致的样子你才会下结论。这样的你也会有累的时候吧?装傻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方式。你担心大家误会张奇,就会尝试去真正的了解他。这么做的话,总比你一个人这样干着急好。”
小叶握住曹磊的手,感激的说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谢啦!作为酬谢等你休息的时候,我一定满足你的愿望!”
“算了吧!我巴不得你们睁开眼睛什么事都不用做,这一天提心吊胆的,真是心累!你知道我现在的睡眠特别好,沾枕头就睡着!”他笑起来的样子看着很幸福。
小叶没多加考虑,问道:“不干中医后悔吗?”
“忙起来就忘了,嗯?你怎么知道我本行是中医?”曹磊慌张起来。
“你爸爸给你邮的东西今天到的,我帮你签收。按照包裹上面的电话打过去,告诉他东西到了。”小叶答。
曹磊爬起来要进屋,有人敲了几下大门。他跑过去打开门,楞了一下回头对小叶说:“找你的!我爸寄快递到了不告诉我。真是调皮!”说完他急急忙忙往屋里跑。
门打开,小叶并不意外,“有事?”
张奇点头,小叶拿好手机就跟着他出了门。
他不说话一直走在前面,小叶低着头看着他的鞋后跟。走了几步他停下来,小叶低声说:“既然都发现我们,打个电话告诫一声才符合情理吧?”
“你们也在调查?”张奇的语速很慢,平静中找不到一丝的异样。小叶点头算是回答。
就这样面对面站着,他好久才对小叶说:“退出吧!这不是你想象中的游戏,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何况路老师把自己定位成靶心,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喔。”看着他的眼睛,小叶似懂非懂点点头。
他一时眼神慌乱,紧张后不自觉的舔了几下嘴唇。“你怎么知道,我发现你和罗木心的?”
“你下车前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口没有几步路,走路时身体很僵硬。如果真想琢磨一个人,他用什么牌子的香水也能慢慢找出来。”虽然告诉他答案不难,但是一下子全部说出来很别扭。小叶觉得脸在发烫,就胡乱给自己找个借口,“我到前面买点东西。”
把他甩在身后,没有几步就被追上,他称赞道:“没想到叶小薄也有窥探人心的能力啊!”
“听你夸人的机会不容易。有时间的话能请你帮个忙吗?”
“没问题。只要我能做的,一定答应你!”
放慢脚步后,他似乎也放松了戒备心。小叶接着问道:“很久没去看望你的委托人了?”他吃惊的歪着头看小叶,表情也僵在那里。“我就是随口问了狱警。说他最近失眠情绪也不太好,经常到医生那里拿药。”
“你知道多少?”他的声音冷静又低沉。
小叶觉得气氛太冷,裹紧衣服看着远方,“就是好奇。很想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你得出结论了吗?”
小叶没给他留下答案。至今小叶也不确定自己判断的是否准确,她不停的向前走害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