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栾一顿,转过身去,望着百里念紧紧拽着手上的地图,慢慢向后退去。
百里念未等左栾问她,掉头便出了围墙,她的轻功在场的人没人能及得上,便连左栾也是,待他追上她时,她早已进了乌华门的厨房。
“站在门外,谁都不许动。”百里念对着追过来的左栾与胥连呵道,她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地图,将地图置于火把之上。
她是真心实意地对左栾好,所以,她更加不能接受左栾的欺骗。她因心中有左栾,所以对他少了许多防备,她总认为,认可一个人,便需对他有完全的信任。现在想来,他确是有许多不寻常的地方,听说她姑婆去世时的神情,看见地图时的反应,可她因心中有他,便会为他的种种不寻常之处寻个合理的理由,以至于忽略了许多,她也算弄明白了,相对于左栾欺骗她,其实这一路上,她自欺欺人的成分更多一些。
相比而言,左栾倒是比她理性地多,知他若亲自行动,必会被她察觉,所以几是不管事,应是早就吩咐好了罗方随机应变,只要能达到目的即可。初时他也在找那地图,怕她怀疑,所以什么事情都按照她的想法来,并不提什么意见。
百里念思及此,压抑了这么长时间的怒气又涌了上来。
“念儿……”左栾唤道,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地图。
百里念见他瞅地图,心中又是一阵悲凉,她只开口说道:“明非洞,罗方。”
左栾明白过来,那日他们的对话已叫百里念听了去。
“你骗我”她眼睛通红,但是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就是不肯落下。
左栾没有说话,他盯着她的脸,看着她哀伤的神色。沉默了一会之后,他向百里念伸出手,语气像是劝慰:“你先将地图给我,我会向你……”
他还未说完,又见三人赶了过来,众人一惊,竟是宁自行捉了关栋回来,而另一人,便是明晨。
关栋运气背,逃走时正巧碰见了明晨与宁自行,便被逮住了。他的一条胳膊是宁自行断的,今日又碰到他,若是不卖了好,这另一条胳膊恐也要被他卸了去。因此也不待宁自行问,他便招了地图在百里念这。
关栋朝百里念指了指:“瞧,我未曾骗你,地图真是她夺去了!”
明晨这是第一次见百里念,她想起当时她问轸水蚓自己与百里念谁美时,轸水蚓说的是自己,可现在一看,她却一下觉得自己被比了下去,心中的妒火一下烧了起来。她暗骂着轸水蚓,脸上却带着笑,对百里念说道:“小妹妹,有什么委屈,尽管和姐姐说。姐姐替你出头,莫一时置气,烧了那地图。那地图可是个宝贝,烧了多可惜,你不愿留给他们,自己留着也好啊!”
方才他们赶过来时,见着这形势,便知百里念与左栾他们有了矛盾。是什么个矛盾,她不清楚,不关心,但眼下百里念要烧了这地图,可是万万不能的。
百里念本是想对着左栾将肚子里的委屈全骂出来,可现在看这形势,于她不利决定不再纠缠,也未回明晨的话,只咬着牙说道:“谁都不会得到这地图。”
她手一松,外面的人还未及反应,那已被她浸过油的地图碰到火把,瞬间烧成灰烬。
百里念一个旋身将厨房的架子踢向外面,架子在门前落地散落开来,架上的酒坛碎开,那架子一下便着了起来。火苗顺着百里念先前酒开的油渍蔓延,连着窗子便也开始烧了起来。
众人进去不得,他们只见眼前浓烟滚滚,便以为里面是全着了火,而百里念早就趁着机会从厨房另一侧的窗子逃开去了。
明晨见此,立即便追了上去。好不容易见了一次面,她可不能轻易放过百里念。
左栾当即也追了上去,作为世外庄的少庄主,他自然知道眼前这让人觉得诡异的女子是谁。即便不知,方才她与宁自行过来时,是由宁自行挟着关栋而来跟在她后面的,看那形势,她在血月教的地位显是比宁自行高的。
这样的人,除了明晨还有谁?
明晨的心狠手辣,手段歹毒,不说江湖人,便是血月教的人也是惧怕的,百里念武功虽高,但毕竟年轻,怎对付得了她呢?落在她手中,还能有好果子吃吗?
不过,他未能追上明晨,更未能追上百里念。两人的背影渐渐离他远去,终是不见。他又往前寻了一会,终是不见她们。
他心中焦急万分,也顾不得还在乌华门的地界,便放出了世外庄的信号。
不过一会,便又好几人从四处而来,跪倒在他面前。这些个人,是藏匿于乌华门内的暗卫,但不是用来打探消息的,只是为了负责保护他的安全,因此也极少出动。因百里念性子机灵,他也特意交待过这些暗卫离自己与百里念远些,免得叫她发现了去。
“传令下去,要寻到百里念,无论如何,都要保她毫发无损。”
百里念逃出明晨的追捕当真是不易。她想着回谷后,得好好谢谢清夕婆婆才行,若不是婆婆以前总要捉她回谷去,她也不会下那么大的功夫在轻功上面。若不是这样,她现在早就落入明晨手中了,指不定要受什么苦。
虽她是半路离开乌华门的,但因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事情,所以,她早便将钱财带在了身上。而她身上的香气一早就被她从白陌子那拿来的药压下去了,否则她也不能在乌华门内那样顺利地办事。没了这香气,左栾与明晨要找她,也就没那么容易了。
此时的百里念正坐在一个面摊上吃着面,听着旁桌的人讲着乌华门内的事情。外面皆传宓休是暴毙而亡,现在乌华门由杨劲廷在主持大局。看来杨劲廷为了乌华门,还是保全了宓休的名声。宓休死了,宓静姝没了依靠,以后的日子肯定是不如从前了。但好在杨劲廷与胥连都待她不错,她也不会受了委屈。只是宓休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她便病倒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养着呢!
百里念听着周围的人在谈论着,又想起在乌华门发生的事,顿时没了胃口,放下筷子,看着面前没吃几口的面条,呆了一会,就叫了老板,想结账离开面摊。
她刚给完钱,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听见对面的酒馆中传来一阵叫骂声,接着便听见里面传来打斗的声音。依着她的性格,若是以前,她肯定是要去看看发生什么事的,可是现在她心中不痛快,便不想去理。
可你不理事情,事情有时候是会自己找上门的,她刚起身走了两步,一个人便从酒馆中被人打了出来,恰恰落在了百里念跟前。
百里念低头一看,那人虽趴着还没抬起头来,但她已认了出来,心想道,可真是巧了!
被打出的那人叫骂着,发现眼前站了一人,抬头一看,脸上的怒气凝住,心想道,可真是苦了!刚刚被一群小辈合伙欺负了,现在又碰见了百里念,看来他今天运气是背到家了!
百里念心情不佳,但见着轸水蚓,心情似乎又好了这么一点。她蹲下身去,看着依旧趴在地上的轸笑道:“轸门主,别来无恙啊!咱俩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这么客气做什么,不用对我行这么大的礼!”
轸水蚓看到她的笑容,禁不住一哆嗦,赶紧爬了起来,干笑道:“别来无恙,别来无恙,挺好,都挺好!”
酒馆里追出六个人来,看着轸水蚓与百里念讲话,以为他俩是一伙的,便将两人一起围住了,为首的一名女子正是罗衣派的弟子何兮,她对两人叫骂道:“原来还有一个血月教的孽障,今日便一起收拾了!”
百里念见那人什么也不问,便笃定她是血月教的人,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肯定我是血月教的人?”
“若不是血月教的人,怎么会和轸水蚓说笑?”何兮说道。
“真是好笑,他被你们打了出来,落在我跟前,我不过与他说了几句话,便被你们认定是血月教的人,这是个什么理?若是平日里你见了个老伯跌倒自己面前,难道也不管不问么?况且我这人向来爱笑,现在与你说话,不也笑着吗?难不成,要我哭着与你说话?刚才那样怎样就算上是和他说笑了?”
何兮见她牙尖嘴利,但说得又有理,想不出辩驳的话来,但她还是有些怀疑的看着两人,一时做不出个决定。
“你当真不是血月教的人?”有人问道。
“当真不是。”她回道。
何兮见她的样子不像在说谎,想着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也耍不出什么幺娥子来,但又生怕错放了人,便对她说道:“既是这样,我们也不难为你,你先站到一边去。”她虽这么说,心中还是防着百里念的,她若是血月教的人,待会她们对付轸水蚓的时候,她不会不管。
百里念瞅了一眼身旁的轸水蚓,又瞥了眼将她们围住的几人,问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
另一名女子说道:“让你走你不走,问这做什么?”
“好奇。”
“他们是罗衣派的。”轸水蚓说道。
“可我听说,罗衣派全是女弟子,哪里来的男子?”她指了指围在她左侧的两人。
轸水蚓继教接过她的话:“那是世外庄的人。”
说起世外庄,百里念的心里又不痛快了,她向来以敢爱敢恨自居,也常常嚷着要拿得起放得下,可现在每提到与左栾有关的事物,她便总是有股异样的情绪。令她烦恼的是,这股情绪又不是单纯的怨与恨。
“好罢,我无门无派,江湖闲人一个,今日这事我本不该管。可你们六个欺负他一个,我是有些个看不下去了!”
“他是血月教的人,你确定要帮他?”其中一名男子说道。
“莫与她多说废话,我们已劝过她,她若是要掺和进来,便是自讨苦吃!”何兮不想再与百里念纠缠,提了剑便攻了上来。世外庄的那两名男子今日只是与何兮等人只是初见,因看她们与血月教的人打了起来,便出手帮她们。
左栾虽下令寻百里念,但毕竟世外庄见过百里念的人并没有多少,因而这两人并不清楚眼前之人便是他们要寻之人。现在他们见何兮等人与百里念打了起来,一时不知要不要出手。想着这么多人对付一个黄毛丫头,也太丢脸了些,一时便没有动手。
只是不过片刻,他们便觉得大为惊异,何兮四人一点没讨得了好,那丫头似是毫不费力便先将其中三人打倒在地。两人不再犹疑,立马加入打斗之中。
百里念对付着三人,见轸水蚓在旁边,似是要走的意思,边接着招,边叫道:“轸门主真是不够义气,我这是要为你出头来着,你怎么就想着要走?”
轸水蚓本是想着依百里念的功夫,对付他们几个绰绰有余。他不趁着这个机会走掉,难不成呆在这里,等百里念收拾完他们,再来收拾自己吗?他还未曾来得及回百里念的话,百里念抽出夜宇剑,在其中一名男子的腰间轻轻一划,便将他的腰带割断,抽了出来。她收了夜宇剑,一边对付着三人,一边又向轸水蚓攻去。
何兮等人被百里念搞得有些糊涂,刚才她分明是帮着轸水蚓来着,怎么此刻又对付他去了。
轸水蚓自然不是百里念的对手,不消一会,便被她捆住了。轸水蚓暗暗叫苦,落入百里念手中,还不如被这几个罗衣派的丫头抓着呢,在那几个丫头手中要逃走可是容易得多。
百里念一手拿着腰带的一端,牵着他,一边与何兮等人同旋。又打了一会,她叹道:“玩够了!”
她这句话可真将何兮惹怒了,她觉得她们几人刚刚合力对付她,没有讨得了一点好,已经是很憋气了,现在百里念这般说,岂不是在侮辱她们吗?这种事情若传了出去,以后她们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何兮骂道:“你这黄毛丫头,真是大言不惭,方才只不过是见你年纪小,想让你知难而退,你倒是不知天高地厚,当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黄毛丫头又怎样,还不是能赢你这老姑婆!”她刚才与她们打了一架,心情舒畅了不少。“你刚刚使得可是你们派的‘横断青云剑’?”
何兮听了她前面的话,更是怒火中烧,又听见她的问题,脸上竟绽出笑容,下巴微微抬了抬:“正是,你既能看出我使的招数,也算是有见识的人,必然也知道这剑法的厉害,我方才可只使了两招,若是接着打下去,伤了你可不好。”她看了眼被百里念绑住的轸水蚓,接着说道:“你将轸水蚓交给我们,我便不再追究你!”
百里念回道:“这蚯蚓被我抢到了,就归我管了!”她又摇了摇头,嘴中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横断青云剑被你练成这样,真是可惜了!不过也是,便连你们宋掌门也未将这套剑法练好,又传给你们这些个不争气的弟子……”
何兮听了这话,也不等百里念再说下去,斥道:“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说我们掌门的不是。”
“忠言逆耳,忠言逆耳啊!”轸水蚓叹着气。
百里念侧头对他说道:“错了错了,这词用得不对,应该是实话没人爱听!”她又转过头去对何兮说道:“要往深了算,我与罗衣派还算有些瓜葛,今日便看在宋掌门的面上,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横断青云剑。”
她说着,将右手中绑着轸水蚓的腰带交到左手上,抽出一支夜宇短剑,向何兮攻去。
百里念是很少在人前使用横断青云剑的,这剑法虽然是她姑婆所创,但现在江湖上的人都认为它是罗衣派的绝学,她既不是罗衣派的人,在人前使这剑法不大妥当。但这些日子,她心情不好,做事便不顾虑那么多,皆是依着心性而为。
现在她使了横断青云剑,何兮等人哪是她的对手,眨眼间,便连手上的剑也被百里念打掉了。
“你怎么会横断青云剑?”何兮惊异不已,面上神情又惊又惧。
“我怎不能会,这横断青云剑又不是你派师祖所创,你若非要按门派来说,我这才是师出正门的呢!”百里念收了短剑,说道:“这横断青云剑固然厉害,但若要将它的威力发挥出来,需得一起练着弄风步才可。若是能再练上一念剑,辅着横断青云剑的剑法,那便更好了。”不过可惜,当初乔南姑公连横断青云剑都没交完,更别说把弄风步与一念剑传给宋之虞了。
“你,你到底是谁?”什么弄风步与一念剑,她完全没有听说过。
百里念想了想,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何兮眨了眨眼:“我是谁关你什么事。”
说完拉起轸水蚓就走了。
何兮看着两人的背影,也不敢再追上,她突然想到十年前在武林大会上,有个小女孩念出了横断青云剑的口诀,助掌门赢了比赛,难不成她便是那个小女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