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栾听了暗卫带来的消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了下去。
罗方站在他的身侧,什么话也不敢说,自少主子从乌华门回来后,话便更少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少主子一人回来时,他便知道,少主子这样黯然神伤,定然与百里念有关。
少主子本就不多言,少时便有超出年纪的沉稳,现在就更不必说了。以前因年幼,总免不了要与自己商讨事情,对自己也有所依赖。只是随着他长大,便是不那么需要自己了。
思及此,他不免有些神伤。
“该多放些心思放在血月教身上了。”左栾说了一句,语气很轻,也不知是不是与罗方说得。又或者他只是在自言自语。是的,他需多放些心思在血月教身上,这样他就能少些心思胡乱想了。
当时明晨追百里念,他未能赶上,心里焦急。现在终于得了她的消息,知她无碍,他也就放下心来。只是血月教定然已经盯上了她,那夜明晨的眼中满是杀机,让他想起都有些心惊。他虽有派人在暗中保护百里念,但若真遇上明晨,只怕那些人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左栾转过身,向外走去:“我要去与那人见面,你先回庄里去。”
罗方面上闪过一丝难色,跟了左栾出去,将他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少庄主,与那人合作,不亚于与虎谋皮,这事还需谨慎。”
在他眼里,左栾的方法是行不通的,他也想不出左栾此般做的原因。用那样的方法对付血月教,几无成功可能,也太过冒险。虽然他知道左栾做每件事必有他的缘由,可他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左栾停下步子,罗方亦在他身后站住。
“你以为我是与你说了这事之后,才要去找他合作吗?这件事在告诉你之前,便已经开始了。”
罗方一愣。
“你回去之后,要不要告诉老庄主,随便你!”
百里念看着轸水蚓,有些发愁。
现在该如何处置他才好!
“你若看着我碍眼,便将我放了好了!”轸水蚓谄笑道,他此时正被百里念绑在树上,封了内力,半点逃跑的办法也没有。他虽知百里念不会伤他性命,但若她一直想着法子捉弄他,那日子也够难熬的。
“现在你们血月教明晨护法,指不定在四处寻我,我一直小心行路,现在为了救你,这么张扬地打了一架,你说,你要怎么报答我?”她盯着轸水蚓,眼中闪着精光:“反正我一个人路途无聊,你就陪我解解闷得了。”
轸水蚓叫道:“你不是总和左栾一起么,怎么会无聊?就不用我陪了吧!”这话脱口而出之后,他才惊觉,从百里念把他抓来到现在已过了大半日,他竟没有看到过左栾,意识到这点,他自言自语道:“对啊!你怎么现在一个人?”
百里念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看着轸水蚓不说话,轸水蚓被她看着心中发毛,正想说话,却见她的眼中慢慢聚起了泪水,气冲冲地对他说道:“要你管。”
轸水蚓被她吼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小妮子肯定是和左栾闹别扭了。他心中一乐,故意说道:“现在的男子多薄情,总爱见异思迁,不是有句话么,‘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再漂亮的人,看得多了,也觉得腻了。你看那些成了家室的,有些良心的,娶个妾,没良心的,直接给休了。你得擦亮眼睛,千万别找个负心汉,不过那左栾也不像是个负心汉啊,不过这也说不定,这世上伪君子……”
“哇……”百里念突然放声哭了起来。
轸水蚓有些被这哭声吓到了,他本以为百里念会与他吵嘴,抑或是再想着法子整他一番,他怎么也没想到她什么都不做,直接在他面前号啕大哭。
“你别哭啊!”轸水蚓有些慌了手脚,现在这算是什么状况?左栾那臭小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她这么伤心,真是没有良心,这么一个天仙般的丫头愿意对他好,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百里念可不管他,继续发泄着自己的情绪,轸水蚓只好在旁边哄着她:“人要拿得起放得下,你这样的资质,难不成还怕找不到比他好的?他要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大不了我到时候陪你去教训他,替你出气。再说了,你们要真是一拍两散,该哭的是那小子吧!”他想了想,又说道:“你一个人再生气有什么用,你就应当在他面前哭,他若在乎你,自然会感到愧疚,再对你珍惜万分,他若不在乎你,无动于衷,你也就更没什么好伤心的了!”
百里念抽泣着问轸水蚓:“可他若有心利用你,即便不在乎你,也装作在乎你要怎么办?”
轸水蚓的眉毛纠结在了一块,这个问题怎么分辩,他还真不知道。
百里念见轸水蚓不说话,又自顾哭去了。
轸水蚓叹了口气,想要岔开话题:“你饿不饿,要不你把我放开,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百里念抹了抹眼泪,解了轸水蚓的穴道,对他说道:“你走吧!”她先前虽说让轸水蚓陪她解闷,但也就是说说。她当初离开苍云堡,便是要去调查内奸的事情,现在水落石出了,她当然要给南宫堡主一个说法。按照她的脚程,她早就应该到苍云堡了,只是她当初答应了杨劲廷前辈要保全乌华门的名声,这说法该当如何,她还是要好好想想的。
去苍云堡说明了事情后,她便决定要回家去了。
因着左栾的缘故,她已经太久没回去了,她从未出来过这么长时间,现在又伤了心,就更想回去了。
轸水蚓见她还在伤心,摇了摇,又叹了口气走开了。
百里念本以为他是离开了,没想到过了一会,他又回来了,手中还拿着一只刚刚抓到的兔子。他利落地升起火,将兔子处理干净,没一会,百里念就闻到了肉香。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轸水蚓见她不哭了,盯着自己手上的兔肉看,便撕下一大块肉,递给百里念,说道:“我还以为你只知道哭,原来也是知道饿的。”他也撕下一大块肉啃了起来。
百里念虽吃肉,但是让她去杀一只兔子,清理干净,她是决计做不来的,以前在途中她吃的肉都是左栾做的。这次她一个人,身上没了什么银两,轸水蚓又被绑着,所以一路上都吃得极为将就,到了这山野之中,便只能吃些野菜了。现在终于吃了到了一顿好的,吃完之后,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百里念虽然不哭了,但眼睛还是有些红红的,她望着轸水蚓问道:“刚才我都让你走了,你为什么不走,你不怕我再捉弄你吗?”
轸水蚓“嘿嘿”地笑了两声,用棍子把火打灭,说道:“怕。可是放你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我可不放心,万一你不小心被老虎吃了怎么办?”
百里念白了他一眼,虽然轸水蚓是血月教的人,但她总觉得轸水蚓不是个坏人,至少不像血月教里的那些人一样冷酷无情。他每次见她,都没有杀意,这倒不是说武功好坏的问题。她还记得她被宁自行与轸水蚓捉住的那次,她假装身体不适,轸水蚓对她的担心可不是假的。
“轸水蚓,你为什么会加入血月教?”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他了。
轸水蚓听了这话,脸上忽而涌现出一丝悲凉之色,他用力地敲了敲刚刚用来打火的木棍,把上面的一点火星敲掉,而后把木棍丢在一边,背靠着一根大树坐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反问了百里念一个问题:“你知道上次你们问我内奸是谁时,我为什么不讲实话,而是骗你们是唐宣吗?”不待百里念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因为我恨唐宣!”
当初百里念想不通轸水蚓骗他们的原因,自然也不会想通,因为这其中的缘由只是芸芸众生中一人的故事罢了。
唐宣除了陈方知外,原本还有一个徒弟秦义求。而轸水蚓原本是一个小武场的普通教头,叫刘铭汉,妻子很早便没了,也未再续弦,一直带着个女儿讨生活。他女儿天性正直,性格开朗,最爱路见不平。只可恨有次她女儿与秦义求起了冲突,偏偏秦义求是个败类,饮了酒,竟将她女儿强行玷污,他女儿不甘受辱,当下便自尽了。轸水蚓便去乌华门讨说法,当时他在江湖上是个籍籍无名的人,乌华门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即便知道这是事实,也不对轸水蚓承认此事,许多次都将他赶走,后来对他烦了,便直接动起手来。轸水蚓不甘,便在乌华门附近潜伏了下来。秦义求虽是乌华门的弟子,但唐宣顾及乌华门与自己的颜面,就将此事压了下来,因而便未传开,乌华门最后也并未严惩秦义球,只寻了理由将他赶出了乌华门。那秦义求刚出乌华门还未被来得及下山,便被轸水蚓杀死了。
轸水蚓与他女儿当时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生死悲戚,哪有人知晓。轸水蚓杀了秦义求之后,心中恨意未减,机缘之下,才入了血月教。
百里念唏嘘不已,没想到轸水蚓竟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心中竟对他生出一丝怜悯来。他妻子没了,他却未在续弦,说明他这人也是有情有义的。而后一人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中间必定经历了不少艰辛。他当初也是盼着女儿能早些嫁人,有个好生活,给自己养老送终的吧!直至些时他说起这件事,脸色虽看不出什么改变,但语气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悲凉。
轸水蚓觉得气氛似是有些压抑了,便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转了个话题:“我先打个盹,等出了这老林,我便走了。”想了想,又不放心地说道:“你可是答应放我走了的,莫反悔!”
百里念坏笑了道:“那可不一定,我身上没有银子,吃不到好的,带你在身边,还能吃个肉什么的!”
轸水蚓把身子挪开了一些:“你这小丫头,又想怎么捉弄我!”
百里念不以为意,撇了撇嘴,而后笑道:“你当我真想带着你呢!出了这林子,你走便得了,我又不怕无聊!”
轸水蚓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揣着手臂打起盹来。
百里念也有些困了,便也靠着树干闭起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应该也没多久,百里念的一个梦才起了头。她忽感觉到周边多了些肃杀之气,灵台瞬间便清明了,赶忙睁开了眼,便见明晨向他们走来,除了她身后跟着的两个血月教的教徒外,还有几个已经从百里念他们的后面而来,而这些人竟都是青龙堂内的各大门主。
身旁的轸水蚓也已经醒来,见是明晨,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他瞟了瞟身旁的百里念,犯起愁来。
百里念心中计较着,现在这个形势对她自然是极为不利的。只可气,她刚刚睡得沉了些,失了逃走的最佳机会。上次她甩掉了明晨,多大是因着明晨没有防备,夜色又浓重的缘故,现在明晨有防备,她要逃走的机会,显然少了许多。
“轸门主,听说你被人给绑了,可我看这情形……”她瞟上瞟百里念,又看了看地上剩下的兔子骨头,“你俩相处地还挺好的呀!”
轸水蚓谄笑道:“护法说笑了,护法说笑了……”他的心里也在计较着,这种情形他该怎么办才好,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明晨把百里念抓走吗?
明晨慢慢向两人走近,上天都是待她不薄,她本是带着青龙堂的几个门主出来办事,没想到却在回去的路上听到了一件趣事。她倒是没有为难罗衣派的那几个人,那些个小角色,她亲自动手,岂不是自降了身份?依着线索寻来,果真便看见了百里念与轸水蚓。
“小妹妹,你可让姐姐好找啊!”上次被百里念逃掉了,她至今都耿耿于怀。当时她太轻敌,才让这小丫头片子跑了,后来派人寻找也一直没有消息。这次,她可别想在从她手上逃走了。
明晨这一声“小妹妹”叫得百里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果然打架是不好的,她一路来行事低调,便是不想再惹麻烦。未想难得出一次手,便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我与姐姐一面之缘而已,姐姐找我做什么!若是要那地图,我可没有,那晚姐姐可是看到了的,地图被我烧了!”
明晨哼了一声,那样的宝贝,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她竟一把火就给烧了,真是气人!不过,听了她和罗衣派那帮家伙打架的事情,她的心情倒是舒畅了不少,只因她又发现了另外一件事情。
“找你聊聊天,姐姐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所以想着说给妹妹听听。”
“聊天有的是机会,妹妹今日有事,还得赶路,耽搁在这林子中天黑了有野兽可不值当,改天再找姐姐聊可好?”百里念说着,寻着个空处便想跑,只可惜明晨现在可盯着她,瞬时便挡了她的去路。
“妹妹急什么呀!便是有野兽又如何?不是还有几位门主挡着吗?姐姐听说你几天前教训了罗衣派那几个丑姑娘,竟还用了她们罗衣派的绝学‘横断青云剑’,可有这回事?”
百里念退后了几步“不过是依样划葫芦而已,算不得用,曾有幸得见罗衣派掌门宋之虞老前辈一面,她与我投缘,便只教了我两招而已。”
“哦?两招而已?”明晨挑了挑眉,显是不信她的话:“我今日来便是想让你把横断青云剑的剑谱写给我,得了剑谱,我今日便不为难你!”听说以前齐痕秋便极为想得到这剑谱,而这剑法也是乔南的一门绝学,她若得了,以后成事不就更有把握了吗?
百里念故意露出一幅不解的表情:“那是罗衣派的绝学,我又不是罗衣派的人,你找我要,我哪有啊!”
“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宋之虞与我教青龙堂前堂主公羊宁比试,本是要落败的。却有一小女童说出了‘横断青云剑’的口诀,指点了她,反倒让她赢了比试。后来,那小女童便被乔南带走了!”明晨的眼光始终落在百里念的脸上,始终注意着她的神色。
“的确是有此事,”百里念面上波澜不惊,“我听人讲过呢!”
“小妹妹,和你说话,可真是没趣!”明晨见她如此冷静地应对,便冷笑一声,也懒得再与她费话下去,眼中闪着寒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也不用再装傻了!不想你那漂亮脸蛋被划花,便乖乖与我回去!”
百里念知现在自己占不了半点好,便想着先顺了明晨的意,等到了人多的地方,明晨她们稍为松了心思,再寻个机会溜走。
“妹妹的确是不知道‘横断青云剑’剑谱,不过姐姐既然非得要妹妹跟着姐姐着,妹妹当然会听姐姐的话。”这姐姐妹妹一顿说下来,百里念自己先是觉得一阵恶心。
她说着,便要跟明晨走,却不想突然闯出了好几个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