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方知已入骨
作者:怪味薯片      更新:2019-09-11 10:04      字数:5423

她说完,转身离开,泪水汹涌而出。

风于归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去,看着毕罗离去的身影,却无法挪开视线了。她的身影在他视线中慢慢变小,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她,他从不知她的背影如此瘦弱,充满了绝哀落寞。他撇过头去,他现在已经如愿找到云子衿了,他如愿了。

只是为何,她刚刚说的那三个字,让他有些恐慌。

风于归向前走去,未注意到脚下的石子,踉跄着差了摔了一跤,他扶住身旁的树干,站稳身子,愣了愣,又回过头去,毕罗的身影早已不见。他就那样站着,胸中似是有一块巨石压着,透不过气来。

他觉得有些不安。

他抹掉这种情绪,向树林深处走去,终于看见了一座木屋,临近那屋子时,步子变得难以迈开,他站在林中,看着屋子发呆。

有一个女子从屋中走出,拿着一盆衣服出来,晾晒在竹杆上。

梦中人,眉眼依旧,虽已十二年不见,容貌却未有什么变化。

只是,今日红花艳丽依旧,却不是昨日风情。

风于归狠狠地暗骂自己,他找了云子衿十二年,不就是为今日的重逢么,方才来的路上,他不也是一心只想见着她吗?

他向前走去。

来到女子面前:“子衿。”

云子衿看到了他,脸上却满是震惊,她有些不知所措,神情又变得有些惊恐,最后带着尴尬,轻声叫道:“于归。”

这一声“于归”,他等了十二年,他终于等到了。

他忽略了她的一切情绪,心中由最初的忐忑变为欢喜,快步上前,想要将她拥住。她还她,还是他的云子衿。

“我终于寻着你了。”

可待他走近她时,他又慢了下来,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他看清了她微凸的小腹。他刚才只注意地看她的脸,却忽略了她的身体,还有她已作人妇的打扮。

云子衿见他盯着自己的肚子,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自己的小腹,“是我对不住你。”云子衿垂着眼帘,有些不敢看他,“我便是怕你受不住,当初才不告而别。”她从不曾想到今生还能再碰见风于归。

她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于归,你不要怪我好不好。”她楚楚可怜的神情与当初无异,让人看着心疼。

可是风于归看着云子衿,却没有了心疼的感觉,他现在是满腔的愤怒。

他克制住自己的愤怒,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吃了很多苦?”他告诉自己,云子衿一定是有苦衷的,否则她为什么不回去找我他,而是在这嫁人生子呢?

有人从屋内出来,风于归转头看去,身子一震。

那人脸上也是震惊,又闪现掩饰不住的慌乱,他走到风于归面前,叫道:“风兄。”

他刚才为云子衿想着各种理由,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成了一个笑话。他似乎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是他不愿意相信。“你当初突然消失,留书说自己得了不治之症,不想让我看着你死去的样子,所以才要离开,那后来呢?”

他盯着云子衿,要她讲出答案。

云子衿咬着唇,只哭着没有讲话。

风于归看见两人牵起的手,胸中气闷,他不希望事情是他所想。“云子衿,你走后,我便一直在寻你,整整十二年,你现在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待!”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但声音还是有些发抖。

“还有你,郑临苏。”

他从未想过,今日寻到云子衿是这么一种局面。当年他与郑临苏是好友,云子衿走后,他茶饭不思,痛苦至极,这些郑临苏都是知道的。云子衿走后没几日,郑临苏也就离开了,当时他也没作多想。可现在看来,当初的一切只怕不是他所看到的那样。

“是我们对不住你!”郑临苏突然向风于归跪下,“今日你既寻到了这,我们也不会再瞒你。当初我喜欢上了子衿,子衿亦属意于我。可是我们怕你知道了会受不住,所以才想着相继离开。先由子衿留信出走,过几日我再与她会合,一同离开。”

“你们就是这样演了一出戏给我看!”风于归看着眼前的两人,一个是曾经的挚友,一个是曾经的爱人,当初他不明白郑临苏执意要离开,现在却懂了。

“对不起,我和临苏是真心相爱的。”云子衿依旧哭着,她亦跪了下来,“你就成全我们吧!”她实在没想到风于归竟还能找到她,都已经十二年了,她以为他早就娶妻生子了。

风于归大笑起来:“你们还需要我成全吗?你们不是在一起了么!”

他这一笑,云子衿哭得更厉害了。

“真心相爱?那当时我们的花前月下,我们的海誓山盟算什么?”他逼近云子衿,“是谁与我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是谁与我说,要与我生生世世在一起,即便到了奈何桥也不喝孟婆汤,因为不想将我忘掉。”

“云子衿,承诺于你而言,究竟算个什么东西。”

风于归将玉箫取出,这根玉箫是他俩的定情信物,他时时带着,每每思念她时,他便吹着她爱听的曲子,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你今日若要取我性命,我无话可说。”郑临苏望着她,眼神坚毅。怎么说是他俩对不住风于归,他无理失义,风于归要杀他也是应当的。他便是怕遇到他,所以才与云子衿住在这无人的山谷中,不料还是被风于归找到了。

云子衿听到这话,急了,拉住郑临苏的衣裳哭叫道:“临苏,你若没了,我与腹中的孩子怎么办?”

“你们于我,可曾有一丝愧疚?”

郑临苏闭上眼,“我背弃道义,心中怎能无愧!”

“那便好!”风于归看着俩人,冷笑着将玉箫折断,“你们可知我这十二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不会杀你们,我还会每年来看你们,我要你们活在内疚与痛苦之中,日日夜夜不得安眠。”

风于归转身离开,他不想看见他们的脸,他需要平复一下,否则他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回到小镇上,回到房中,连续喝了好几杯茶,心情才舒缓一些。

他一个人坐着,想了很久,想着这十二年来,自己为她经历了怎样的苦痛,也曾有几次在路上,他染上大病,差些去了,幸而毕罗对他悉心照料,他才痊愈。对了,他回来了好些时候,为何毕罗没有来找他,她不是早就应该回来了吗?

他想起去找云子衿时,毕罗说的那三个字,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恐慌。他站起身来,出了房门,来到毕罗与百里念的房前,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他又用力的敲了敲门,里面还是没有应答,怎么回事,难道她还没回来?

“公子要找这房中的姑娘?”

风于归向后望去,原来是店中的小二。

“这房中的姑娘已经走了好一阵子了。”

“走了?”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走去哪了?

“可不是?您俩的房钱她都已经付过了,这是她让我转交给您的信。”

风于归接过信封,那小二便走了,他回到房中,将信封放在桌上,望着信封,呆愣了许久。

信封上是她的字没错,可是她为什么要留信,有什么急事不能等他回来再说么?她从未这样过。他不是让她回来等他么?为何她不听自己的话?

其实他亦知只要打开信封便知是如何了,可是为什么自己如此不愿打开。

风于归终究还是将信封打开了,里面只有十个字。

唯愿君安好,此生勿相见。

信纸跌落在地,他望着空荡的房间,不知为何泪涌成河。

唯爱亢荡时,唯爱形影依。

执于得生怯,执于求若苦。

待到忽念时,不知追昔处。

兰心何时谢,方知已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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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后悔,现在回去也不算迟,兴许他还在小馆那。”

她在小馆等着,却见毕罗一人回来,神情戚戚,心中也猜了个大概。她本以为是要等风于归回来的,可没想毕罗要收拾了包袱便要走。

毕罗摇了摇头,“我从十三岁开始便伴他左右,陪了他十几年,也累了。”

“倘若他改了主意呢?你若真要走,也不急在一时。”百里念虽替毕罗不值,但倘若风于归改变了心意,她这时候走,岂不是有些冤枉么?风于归与云子衿十二年未见了,十二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我事情,即便他寻着了云子衿,即便他痴情于云子衿,若今日的云子衿已不是他记忆中的云子衿了呢?“风于归对云子衿是一片痴心,那云子衿可不定能十二年内为他守身如玉。”

毕罗沉默了,忽而凄凉一笑。

“那又如何,既是决定放下,又怎能犹豫不决。”她看着百里念,眼中的哀伤深不见底:“我的爱已经够卑微了,我不想让它变得卑贱。”

也罢,虽然耗去了十二年的青春,但总比未找到云子衿,日后继续陪在风于归身边找人来得好。

“那你有何打算?”她既是叫风于归公子,又能陪着风于归这么多年,想来也是没有亲人的。她这个年纪,若想找个好人家嫁了也是难的,依着她的性子也决是不会给人当小的人。况且她虽决定对风于归断情,但恐怕一时半会她还忘不了风于归。

毕罗摇了摇头,她真是不知,这十二年她都是那样过来的,现在光是决定放下,便已耗去她太多神思,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

“或许找个避世之地,安安静静地过一生吧。”她想了想,如是说。累了,便要寻个地方歇下,她本就是不爱奔波的人,这么些年四处游走,只是为了那个人而已。

“我这有一个好去处,无人打扰,于常人而言,或许过于无聊了些,但对于你而言,应是自在清闲的好地方。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去?”

“你若愿意收留,我感激不尽,又怎会不愿。”能有这么一个地方,过完下辈子,她便很知足了。

“我说的去处,便是一座山谷,也是我家。先祖自入谷后,便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不喜与外人交往。不过你若真想去,需得答应我几个条件。”是时候引些人入谷了,若不是这样,再过些年,先祖的基业岂不是要荒废了么,虽然这事是她自己做的主,可想来爹娘还有婆婆是不会不答应的。毕罗既然能用十二年来陪风于归寻云子衿,重情重义,这样的人可是难得遇见,且依她的性子,对谷内的武学秘籍也不会起什么心思。这离谷中还有一段时间的路程,这段时间,她也可好好再观察她一番。

“你既愿意收留我,我自然听你的。”

“第一,入了谷后,你得愿意听我差遣,称我为少谷主。你也放心,我可不会叫你做什么为难的事。第二,你以后可不能再随便管这世间的事情,即便是风于归的也不行,需得待在谷中过安生日子。第三,非征得我同意,你不得带任何人入谷,不得向任何人提及谷中的事情,若是有违,我便将你逐出谷去。我这条件可不算过分,你可答应?”

“少谷主。”毕罗叫道,这何偿不是她最好的归宿?

百里念点点头,忽听见了一阵鸟叫声,顺着声音而去,便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正是左栾。

“栾哥哥!”百里念开心地叫道,向他跑过去,“我就知道你能寻着我。”

“你可曾受伤?”左栾仔细瞧了瞧百里念,见她无恙,也放了心。

“也是亏了这鸟儿!”左栾看着落在百里念肩上的青灵鸟,“否则,我现在还不定能找着你。”那日他去追宁自行,但因着夜色深重,还是让他逃了,他回过头去,又不见了容真,只好自己一个人先来寻百里念。

毕罗自顾走上前,立在百里念身侧。

“这是毕罗,以后她可是我谷内的人了。”

“公子。”毕罗向左栾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在下左栾。”左栾回了礼,上次念儿被人掳了去,他在天山涯寻着她时,她便救了白陌子前辈等人。这次她被掳去,找到她时,她身边又多了个毕罗,她可是一刻也没闲着,还替谷内招纳了个新人,不知是怎样一番缘由。

左栾故意显出愠色,向百里念说道:“我们还担心你的安危,这样看来,你这些日子倒过得逍遥得很。前些日子我还看见宁自行,追着他去,想寻你的下落,现在想来,那时你应该便脱身了。我们这一路寻你,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你既得了自由也未想着来寻我们,真是教人心寒。”

百里念见左栾生了气,赶忙将右手掌举起:“我向佛祖爷爷菩萨娘娘发誓,我可是一心想着去找你们的。只是我不敢回风河村,万一宁自行追了过去,发现了吴进老前辈在那可怎么是好!因而我想着跑去苍云堡,到那便也安全了许多,届时再通知你们。栾哥哥刚才那话可是冤枉死我了!”

左栾笑了,伸手替百里念将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我只不过是随口说几句而已,寻你开心呢。”方才他只是逗她,难得见她着急的样子。

“栾哥哥这招是从哪个二流子那学来的,可不是很正经。”百里笑了,不经意瞥见毕罗失落的神情,也是,她现在看见自己与栾哥哥这般,难免会想起风于归,心里想来是极失落,毕竟是十二年的感情,谁也做不到洒脱地放手,她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百里念收起了笑容,向左栾问道:“你方才说‘你们’,除了你,还有谁出来寻我了?”

“你被宁自行掳去后,我与容真便出来寻你了,因担心血月教还有其他人手会出现,抑或是宁自行在我们之前将你带回血月教,因此婆婆便先回谷去请乔老前辈出山了。”

百里念皱起了眉头:“真是麻烦。”这样一来,岂不是她爹娘也会来么。不过风河村离山谷也不算近,按婆婆的速度,现在还不定到了谷中呢!“你说是与容真姐姐一块出来的,怎不见她人,你们是分开走的么。”

百里念问的这个问题,也正是左栾所担忧的,当日他见到宁自行,便有些怀疑百里念已经脱了身,可他还是追了过去。没想后来竟与容真走散了,其他倒还好,只是他担心,若容真与宁自行遇着了……但他并没有想着要瞒百里念:“那晚看见宁自行,我去追他,便与你容真姐姐失散了。”

百里念听见这话,也是有些担心,可她现在不知道宁自行的行踪,也不知道容真的行踪,再说,若是容真没有与宁自行遇到呢?“这离苍云堡已经不远了,我们还是先去苍云堡再说。”

“现在寻着你便是好的。我们得找个人给你婆婆带个信报个平安才好,省得乔老前辈走一趟。只是你所居之地,只怕除了你谷内的人,没人知道。”

百里念从肩上抓下青灵鸟,“这不一个现成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