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长安城内火光四起。
夏府已经被抄家了。夏氏的宗族更是被满门抄斩，连带着仆人家畜都没被放过。甚至跟夏家交往甚切的几个大臣都被处死了。
那夜，侍卫冲到夏府，见人就杀，夏府里的人到处逃窜，却没一个人能幸免于难。那呼喊嘶叫的声音中，难免让人有种错觉，仿佛这里并不是珠光宝气的夏府，而是无间地狱。
庭院里白色的栀子花渐渐被鲜血染红，花瓣颤了缠，映着远处的火光。
曾在长安城风风光光的夏府一夜之间血流成河。让人唏嘘不已。
后来很久后，长安城内的百姓提起夏家被灭门的那一夜，仍是会摇头嗟叹那一夜如何的惨烈。甚至后来很多人不敢经过夏府。因为那里虽然荒废了，却还能听到女子小孩的哭声。其实那声音不过是风声，却因为夏府被诛，人们经过时心里总觉得害怕，便以为风声是冤魂哭喊的声音。被人传的多了，长安城里的人宁可绕道绕远，也不会经过夏府。
蝶裳被李啸带到了宫外。
蝶裳身上穿着粗布衣服，看起来就像普通百姓一般。她体态婀娜，即使一身粗布衣服却仍气质出众。只是此时眼睛被一条黑布遮住，手脚也是被捆住的。她能感觉到车马颠簸，也能听到外面小贩叫卖的声音，她猜，现在应该是经过一条闹市。
不知道走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蝶裳因为害怕，身子一直在发抖。
李啸抬手拿掉了蝶裳眼睛上的黑色布条，又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那绳子绑的很紧，手腕上已经勒出了红色的绳印。
“别杀我。别杀我。”蝶裳颤抖着，她已经几天没吃饭了，现在什么力气都没有了，她想逃，刚站起来，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她喃喃着，刚想再站起来，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李啸把蝶裳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头，安慰般拍了拍蝶裳的背，“我不会杀你的。我说到做到。”
那道声音终于让蝶裳平静了下来。她眼睛睁的很大，有泪水滚落了下来。
李啸丢给了蝶裳几张烤饼，看着她一口一口的吃完。
蝶裳把所有的烤饼都吃晚了，她呼吸终于平缓了下来，她环顾四周，这里应该是一处巷子。很少有人经过，但她来过这里，知道这里离听雪轩很近。
“离开长安。找一处你喜欢的风景和一个老实的男人，耕田织布，生养孩子。别再跳舞了。”
李啸的话拉回了蝶裳恍惚的思绪。蝶裳迷茫的看着他。
在月下，他最爱看她跳舞。那时，他会穿一身太监衣服来找她，给她带宫里最好看的首饰，或者好吃的点心。
他说她是世间跳舞最美的女子。此刻，他让她永远别再跳舞。
蝶裳突然反应过来，她拉着李啸的手，不可置信，“你是说，你要放了我？”
李啸沉默的点了点头。
蝶裳终于站起来，她把凌乱的头发理了理，嘴角颤了颤，终于露出一个笑容，“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李啸答的利落。
“那你跟我一起走。”蝶裳拉住李啸的袖子。她在听雪轩见过无数的男人，却从未动心过。此刻她希望跟着耕田织布的人，是李啸。
李啸轻蔑的笑。蝶裳还是太天真。
“我喜欢你。也会喜欢别的人。”李啸抽走了蝶裳拽着的衣袖，“我是太子。终有一天，我会成为皇上。你觉得我会跟你浪迹天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吗？”
蝶裳愣住了。她以为他放了她一命，也会跟她走的。
“你拿着这块令牌。”李啸递过一块金玉牌，“出了长安城，会有一辆马车，马车里有些银子，足够你置办房产了。”
蝶裳接过令牌。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李啸说到，转身就走。
那道背影走了几步，突然停住。蝶裳期盼的看着他，可他脸上没有任何的不舍，蝶裳的心垂落了下去。
“对了。记得天黑前到那，否则车夫是过时不候的。”李啸冲蝶裳露出从容的笑。
那道背影再没回头，蝶裳就一直看着李啸走出了巷子。蝶裳小心翼翼的把令牌放到了怀里，嘲讽的笑了笑。
她想，她笑的可能是自己。
从夏渊看中她的容貌到花大价钱送自己去听雪轩习舞，她便懂得一个道理。这世上，所有人都喜欢美的东西。她跳舞跳成长安最负盛名的歌姬，到得到皇上的宠爱，她步步为营，却不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是自己听到皇上跟将领说派宫里一千禁军护送邻国使臣回国。她把一切告诉了夏渊，觉得这是千载难逢动手的机会，没想到，一切竟是皇上精心设计的局。
她从未相信过皇上，何求皇上信过她？
她嫉妒刘淑。
因为，她有一双干净的眼睛。不染尘埃。
因为，皇上无论对自己怎么好，心里最放不下的，却是刘淑。
因为，她教刘淑刘涵两姐妹学舞蹈的时候，刘涵说的那句“我们永远不会成为听雪轩的歌姬”。
蝶裳觉得自己该回听雪轩一趟。
那是她的一切开始的地方。她还记得夏渊问她，“你想吃好的东西，穿好的衣服吗?”
那时的她回答是，“想。”
她在听雪轩六年，被夏渊暗中培养成了最好的舞姬，甚至可以说是最厉害的一颗棋子。现在走了，便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蝶裳看了看天，时间还来的及。她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出了巷子，辨明了方向，便往听雪轩的方向走过去了。
街上的人很少，平时的小贩也没有几个出摊的。路上零星的几个人都议论纷纷，他们在聊着长安城的巨变。他们不清楚朝堂的势力，只知道夏府里那么大的官一下子就被诛杀了满门。都在议论人事无常，言语间都有了旦夕祸福的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