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湿毛巾叠成方块,覆在她额头上。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半截裸露着,嘴唇因为发烧而裂开……就在他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唇动了动。
血丝从裂口处渗出来,四婶看到,忙拿了湿布给她润着嘴唇,絮絮叨叨的说:“……真作孽哦……作孽……这么好的姑娘……就那么直直地站了几个小时……昨晚上雨多大啊,又那么冷,南小姐真是命都不要了!我们老两口看着情况不好,赶忙找医生来家里。可镇上最好的医生出差去了,再三的请,都不能来……”
“咳咳。”关万清了下喉咙,四婶便刹住了话。
四婶见楚何只是望着南桑,又说:“楚老板,还是赶紧将南小姐带回去医治吧,这么下去,恐怕要不好啊。”
楚何的脸色看不出分明,四婶说话就很小心,她看了看丈夫。
关万对她轻轻摇头。
楚何沉默片刻,走近了床边。他的手指触到她,南桑额上的湿毛巾,湿毛巾都已经热了……他拿掉湿毛巾,伸出手臂将她抱了起来。
南桑的身上滚烫滚烫的,几乎是毫无知觉。四婶见他这就要带南桑走,忙拿了条毛巾来给南桑盖在身上,嘱咐楚何道:“您可慢着些儿,南小姐细皮嫩肉的,娇弱的很……”
关万又咳嗽了一声,四婶便不说话了。
楚何将南桑抱的紧一些,走出了房门。
路过隔壁的房间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朝向里面望了一眼,关万也注意到他的动作,跟着他的视线看去,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子,不动声色地移步到房门前挡住了楚何的视线。
黑暗里这小小的庭院里,看不太清路。
地上还很湿滑,楚何却走的那么快。
黎明还有楚何的手下紧跟着他。
出了门,楚何将南桑安置在车上,回身看着跟出来的关万夫妇,说:“多谢关老伯还有伯母,改天再来拜访。”他拱手。
关万夫妇急忙还礼。
楚何上了车。起先他是坐在倒座上的。
路上车子颠簸,南桑在后座上躺的并不舒服,身子一会儿被晃到这边、一会儿被晃到那边……裹在她身上的毛巾滑落了。
她身上雪白的纱裙,现在看起来单薄的很。她似乎是并未预备远行,仓促的穿成这样就出门了。
裙子上沾了黄泥,尤其是裙摆处,有一层厚厚的泥浆,圆圆的两团,像雪白的脸上一对无神的大眼睛,正瞪着他……脚上没穿鞋子。
他默默的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车开稳些。”他说。
“是。”黎明答应着。车子在泥泞的黄土路上疾驰。
楚何转脸看着窗外,很远的地方,有一线白色蜿蜒前行,白蛇似的,缓缓上了山坡……车子又一晃,楚何就想骂人。
还没张口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错了过去,那车子驶的极快。
“像是陈家的车。”黎明说。
他看了看楚何,等指示。
楚何没说话。
车子剧烈的晃动,他将南桑扶稳。
……
医院里,医生在急诊部接诊之后,对着楚何便吼了起来:“怎么现在才把病人送来?都烧成肺炎了!再晚点儿送来,直接拉出去埋了!还用我们医生干什么?”
楚何没有反驳。
医生骂归骂,迅速的招呼护士给南桑注射,之后迅速的给安排了病房。
楚何他们就被晾在一边,直到有护士过来请他办理住院手续。
楚何看着表格,耐心的一样一样填妥。与病人关系那一处,他留到了最后。
护士见他填的如此慢,就催促他说:“快些。”边说,边看他。
楚何被她看的皱眉,护士撇了下嘴,说:“送来的时候,不说是丈夫吗?这儿,填‘丈夫’——难道你不会写这两个字吗?”护士指着那个空格,重重的点了点。
楚何的派克51金笔闪闪发光,闪耀着那个空格的上方。笔尖一顿,就写了“丈夫”两个字,然后在最下方签了自己的名字。
“还以为你不会写这两个字呢。这么美丽的妻子,难不成还配不得你、让你羞于承认?”护士故意似的,多看了楚何一眼。
楚何仍旧不说话。
护士拿到资料便走了,他还站在走廊上,并不进病房去。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病人,护士倒有两个在看着她。她还没有清醒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清醒过来。
他让手下去守着病房门口,自己在走廊上踱着步子。已经给陈家打过电话,不想惊动别人,直接报上姓名,找的是陈天南。不想却回复说陈天南不在家中。再问池老板,回复说池老板也不在家中。
于是他只好亲自给池墨打了电话。
他走到窗前站下,窗外高高的梧桐树,阔大的叶子在晨风中摇摆着,吹进来的风,让窗内的药水味淡了些。
他抬手摸了一下下巴,手上有淡淡的香味……他愣了下。
明明刚刚在盥洗室里,他已经用药皂洗过好几遍手了。是一股形容不出的香气,有点甜,但不腻。
他看到有辆黑色的轿车飞一样的冲进医院的大门,直奔着这栋大楼而来。
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
“老板,好像是池老板到了。”有人说。
楚何踱了两步。
池老板……他嘴角一翘。
池墨上楼来,第一眼就看到了楚何。
他站住了。
楚何也就走了过去。两名手下没挪动地方,没有楚何的命令,他俩是不管谁来了,都不会让开的。
楚何一边跟池墨打招呼,一边对他们俩挥手示意。
池墨并不着急进去看妹妹。
他和楚何在一处,彼此打量了半晌,他才开口说:“多谢你。”
“不谢。”楚何没有说别的,“我还有事。”
池墨将楚何一行直送到了楼下。
楚何请他赶紧回去。
“再会。”池墨伸手过来,“我听说楚老板的公司最近运行的非常好。近期方便的话,希望能够参观一下。”
“随时欢迎。”楚何说。
目光沉沉有暮色的池墨,暮色中掩着火焰。
他低声说:“再会。”
池墨目送楚何离开,才上楼进南桑的病房去。
护士请了主治医生来,给他解释南桑的病情。
池墨等他们都离开,才站在床尾,看了昏睡中的南桑,连嘴唇都是灰白发青的。
他在公司给琳姨打过电话,告诉她,他会把南桑带回来的。
他真佩服琳姨的镇静,电话里的声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恐慌。
“老板。”黎明在病房门外敲了敲。
池墨看着南桑,说:“打电话回家,我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