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隔着花墙,有人叫南桑。
南桑正抱着的小猫,听见这一声,小猫从南桑的怀里跳到地上,嗖的一下便跑掉了。
“是菲姨吗?”南桑站下来,对着花墙问道。听声音应该是刘菲的。她站在这里看不到那边的人,只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得到肯定的的答复,南桑说:“菲姨,刚刚有只小猫跑到我那里去了。”
“是十六吗?我找了它半天了。”刘菲问。
南桑哪里知道什么十五十六的,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刘菲就十分惊喜的在那边叫起来,说是十六呢十六可回来了,再不回来就没有饭吃了……
南桑不想平时总爱端着架子,轻易不露出什么过分的态度的刘菲,私下里对着爱宠竟是这样的,一时想笑,又觉得有点感慨。
她还没说什么,就听刘菲在里面高声道:“桑桑,快请进来坐坐。”
南桑都已经到这里了,就和木流岚一起走了进去。
刘菲抱着回来的小猫在门口等着南桑,身后跟着她的一个保姆,手里都提着提篮,是猫食。
一进门,南桑就觉得惊讶,她素日是知道四太太爱猫如痴的,并没想到竟然会养了这么多只猫——刘菲住的院子小而精致,屋子是西式的双层小楼,楼下有个很大的阳台,大大小小的猫随处可见。有占据墙头的,趴在树杈上的,窝在围栏处的,还有卧在阳台藤编沙发上呼呼大睡的,真是形态各异,惬意无比。
“桑桑,快坐呀。”刘菲说着,从茶几上抽出纸巾来,对着沙发上的那只黑猫拂了下,懒猫在酣睡中被搔着鼻尖,不耐烦的动了下,伸了前爪出来,仍旧在原处不挪窝。
“咦?桑桑别见怪,这些小东西都被我惯坏了。”刘菲笑了。
南桑微笑,说:“菲姨,我不用坐的。”
藤椅上是墨绿金丝绒,看的出来平时收拾的算干净,看不到猫毛。
“那怎么行。桑桑你可是难得来我这里。”刘菲笑着坐下来,将那只黑猫抱在膝上。她穿着秋香色的套装,浑身上下倒除了一对珊瑚耳坠子没有其他的装饰。
她抚摸着黑猫,说:“桑桑在樽城念书的时候也不太肯去我那里的。”
她这么一说,南桑想想也是。
每个学期返校,照例是要去一趟刘菲那里的。
刘菲住在陈家宅公园,她住静安公寓,距离不远但也不近,正好有了理由不常常去。虽然南美琳的态度里,并没有表露出让她同这位陈天南的现任夫人保持适当距离的意思,她潜意识中,并不愿与刘菲接近。
刘菲的女佣来上了茶点,她就招呼南桑吃点东西。
南桑一看,摆上来的就是寻常的咖啡和曲奇饼,是家里的西点师傅做的,并没有出去买。
“起晚了,懒得出去用下午茶。桑桑快吃一点,都是家里吃惯了的东西,没什么新鲜。”刘菲说着,倒想起来,回头让人拿来巧克力给南桑,“有个朋友带回来的比利时巧克力,我怕发胖不敢吃呢。”
南桑赶忙推辞。
“怎么,我的东西就那么不受待见吗?”刘菲佯装生气。她一张下巴尖尖的瓜子脸,嘴唇薄而小,说话总是嘴角下沉,显得很有力。
“并不是。我也怕胖。”南桑微笑着说。
刘菲笑起来,待女佣把两大盒比利时巧克力放在茶几上,她说:“桑桑哪怕再胖一点,也还是美丽的。像你妈妈,美了一辈子。”
南桑听她提到母亲,便不言语了。
端起一杯咖啡来,抿了一口,也并不是很好的咖啡。她倒有些奇怪,总听说刘菲用东西就是要最好的。
刘菲见南桑抿一口咖啡便停在那里,微笑,道:“本想早些回国去,不想前阵子事情太多了,原本用惯了的东西,一时都找不到,只好凑合凑合了。”
她说着,拿了一把鬃刷,给怀里的黑猫刷着身上的毛。手腕圆滑,动作娴熟,像侍弄一个婴儿似的,温柔无比……
南桑望着,不由得就想起母亲刚刚给她涂药的时候,那样温柔而娴雅的样子。
她看看刘菲的模样——刘菲跟了陈天南也颇有几年了,算起来,也该是四十岁的年纪了。
“桑桑还是回学校念书吧。”刘菲低着头,捧着黑猫的头,拿了一条毛巾给它擦眼屎。
“想当初我也是个爱念书的,只是家道中落,很多事由不得我做主。这几年看着这家里的你们这些小辈们读书,真羡慕。尤其桑桑你是喜欢那些的,中途放弃学业,多可惜。”
南桑不料刘菲会和她说这些。
背上的药已经沁入肌肤,热乎乎的,让她出了汗。
“我不过一说,桑桑别介意……虽说女人嘛,自古以来说的都是有个好归宿,无非就是嫁个好男人。可时代毕竟不同了。”
刘菲把黑猫放在地上,轻轻的说了句“去”,那语气更像是对一个黏在身边的幼童了。
她将曲奇饼掰碎了浸在咖啡里,掰的时候落了饼屑在裙子上,拿手拂了去,笑笑,说:“你看我就是这么邋遢。”
南桑没有说,刘菲嘴上说自己邋遢,一举一动还是文雅的。她好像从未注意到刘菲是这样的。
“从前我也读樽城大学的。”刘菲笑着说,“最可怕的课不是英语,也不是语文,而是要学会怎么做个女主人,帮丈夫维持好里子面子,是一生的事业……这样的生活,有人趋之若鹜,有人避之唯恐不及。”
南桑的眉尖微微颤动。
刘菲端着咖啡杯、笑眯眯的说话的样子,看起来是和平时一样的,她却觉得不寻常。
于是说:“原来菲姨同我们是校友。怎么从未听菲姨提起过?”
“就是你爸爸面前,我也不提的。提了做什么?难道樽城大学出了舞林高手,是什么光彩的事吗?倒是有人愿意拿这个做噱头,可是我不愿意。”刘菲依旧微微的笑着。
“前尘往事,不堪回首,不如忘了,也好过些……桑桑,我佩服你的勇气,真可惜。”
“可惜什么呢?”南桑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变调了。
刘菲迅速的看了南桑一眼,问:“怎么,桑桑还不知道吗?”
南桑摇头。
“啊,那是我多嘴了。”刘菲脸上微微变色,尖尖的下巴颏儿收了些。
“菲姨?”南桑望着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