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江挂断电话后,背对着她,坐在高脚凳上,面前一只空玻璃杯。她打开橱柜拿了杯子,很快的瞅了他一眼。
穿着睡衣,外面罩了件单薄的长外套,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像是从床上爬起来的。
她微微皱了下眉。楼上又不是没有水,巴巴的坐在这里……
“睡不着?”她往杯子里丢了几片茶叶,拿了他的杯子,先给他倒了水,推到他面前。
他只管盯着面前的一点。她看过去。除了一只白底印花的杯垫,别无他物。她站在那里,默默的,捧着杯子,看着发呆的他——真是睡不着?
他可是每晚一杯猫咖啡,照样倒头就睡,一觉到天明。
“江江。”她轻声的叫着,他终于抬起眼来,看向她,“上去睡吧,挺晚了。”
他眼睛真黑。夜色一样。她每次看,都觉得假如纵身一跃,定是万劫不复……他有一双能溺毙人的眼;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她定了定神。幸亏此时,他的目光,有点儿木然。他还是没有动。
南桑隔了台子,忽然的伸手过来。“啊。”她缩回手来,按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她瞪着他,“你发烧了,感冒?”她这个动作真傻。真的。
他撇撇嘴。
“吃药了?”她问。
吃个鬼药。是药三分毒。他喝了口水,指了指喉咙,“嗓子疼而已。”
南桑听到,这嗓音沙哑的,已经完全变了调。她怎么就这么粗心呢。应该是吃饭的时候,他就已经很不舒服了,所以刚才吃的那么少……她又伸手过来。她的手软软绵绵的,覆在他的额上,舒服。他没有动。
“我陪你去医院吧。”她说。他拂开她的手,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不去。”
“叫医生过来?”
“困。”他把杯子放在那里,站起来就走,也不管她在后面追问他“到底吃药了没有?吃的什么药?”
他不舒服的厉害,只想上床去睡觉。
匆忙间,南桑还记得从冰箱里拿了冰袋出来,跟着他进了卧室。恰看到他扯开被子就躺下,外套就那么丢在地上。她捡起外套来,站在床边,感觉有点儿怪——这会儿,站在这儿,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他,真是怪怪的。她吸了一口气,走近些,把手里的冰袋放到他额头上。他把冰袋拿下。她皱眉,夺过来又按上去。这回她没有挪开手,坐下来。他没睁眼,抬到半空中的手,终于落下去,搭在了枕头上。
“凉。”他想睡觉。
“你发烧。”又不肯吃药。这都是什么坏毛病。她眉尖蹙着。看到他鬓角的汗,眉锁的更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想了想,她有了主意。
左江有点儿迷糊,朦胧中感觉到她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移开了,人也走开了。他好像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呼吸在慢慢的放缓,整个人在往下沉,嘴唇干,喉咙痛……
这点儿痛真是来的莫名其妙。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闻到一阵扑鼻的酒香,很好闻的那种,香醇,诱人。深嗅,判断一下,这个味道,是茅台,没错。可是……这得是多少年的陈酿?
嗯,就算是现在喉咙痛,他也想来一口,不是,是来一碗。喝国酒,不来大碗的,不够意思……他咽了口唾沫。嘴巴真是干……
南桑看着左江喉结动了两下,只道,他是口渴。烧成这样子……
她把手里那只盛了茅台酒的碗放在床头柜上,然后掀开被子,动手解他睡衣的扣子。贝壳扣子,泛着珠光,摸上去很舒服。她忍不住叹气。真是,连睡衣也讲究。
仔细看看,这睡衣竟是她给买的。再看看,的确是。她很少给他买衣服。
连这些都不劳她操心的。这睡衣?前阵子她去逛街,看到了一个logo,记得他是用的。进去看了看,也没什么好买。就给他买了内衣和睡衣。给他选的时候费了点儿时间的。颜色,质地……得揣摩他的喜好。拿回来就放在他的衣柜里了。也没告诉他。知道他爱干净,贴身的衣物,隔不久就换。自己会拿着穿的。
果真如此。她想起来那次跟他去左家的时候左夫人给讲的一个笑话,说小江从小就矫情、难伺候。三岁的时候,抱他上床睡觉,困的什么似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让他快些躺下,竟然还有工夫瞥一眼自己的小床,嚷嚷着:“妈妈,枕头放倒了……”
他还好意思笑她择席,他不择席,他择枕头。矫情。不爱吃药,不爱看医生,不爱去医院。有本事别生病。她打开他的睡衣,他的好身材一览无余。
左先生啊,工作这么忙,……哪儿来的时间,保持了个男人见了妒忌、女人看了……的好身材?
她屏住呼吸。她屏住呼吸。拿了消毒棉球,蘸了酒,在掌心一握,按到他的心口,由上至下,给他搓着。
手心的棉球由凉变热,她再换一个。
“前心后心,手心脚心……”她默默的念着。小时候,她一发烧,妈妈就按保健医生教的,给她用酒精棉球擦身。效果总是很好,体温很快就能降下来。她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她们是心疼她小小年纪总是打针吃药,不让她痛,用有这样的简单方法应付。
就她没想到,现在会想起来用这办法来帮左江。手心和脚心好说,前心也好说,后心呢?还有……她看着他魁梧的身材,把他翻过来可需要把子力气。
她想着,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她的手,在他胸腹处揉搓着,所经之处,凉意顿生;像风吹过草原,带来了凉,也留下了火种,由内而外的生出一种热度,像要从他的身体里冲出来……只想这样,不要停,千万不要停。他贪心的想。
“左江,我知道你没睡着。”清清亮亮的声音。这会儿,连声音都觉得这么好听。他睁开眼睛。她跪在他的身侧,正瞪着她那双大眼,透过眼镜片,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睡衣的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牙雕似的小臂;看到他睁眼,她便伸出莹白的小指,挑了一下他睡衣的衣襟儿。
“把衣服脱掉。”
他坐起来,慢条斯理的脱掉了上衣。
“裤子。”
她手指又比划了一下。脸上已经开始热——还好他现在人也木木的,看起来迷糊的要命。看到他脱的只剩下平脚裤,她抿了唇,“行了!”她忙说,愣是把那句“别脱光了”咽下去,换成了“你,趴下”。
他看着她。她脸上红的跟什么似的。她比划着,让他快一些。他看起来,颇有些无奈。难为他了,是吧?
“快啊。”
她只好催促——老天,她这是……她咬着自己的嘴唇,这辈子没干过这样的事,逼男人脱衣服……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再说,这男人是她的男朋友。他慢吞吞的转过身去,伏在床上。棉花球裹着茅台酒,在他的肌肤和她的手掌间千回百转。
空气里浮动着奇异的香气。从小腿、腿弯、大腿……到腰和背,一寸一寸的,被一种凉和暖交替的俘获,酥麻感蔓延开来。他的身体,好像变成了钢琴,在她细巧的手下,想要唱歌,这真是一种很愉悦的经验……他微微的闭着眼睛。
最后一滴酒,从碗里滴到他后背上。棉花球已经用光。她呼了一口气,把那只漂亮的荷叶碗放在身边;手指按到酒滴上,轻轻的将这最后一滴慢慢的熨开。
手下,他的肌肤很有弹性,触感很好。刚才只顾得给他搓酒,没有留意。现在看一眼。他背部的轮廓很优美。因为抬高了手臂,肌肉的线条被提上去,一条一条,条理分明;手臂上的肌肉,铁一样——不知道敲一下,会不会发出“当”的一声响?
她想着,手上的动作便慢下来,终于,不动了。他也不动。她忽然的把手收回来,几乎立刻从床上弹起来,胡乱的拉了被子来给他盖上。不料被子才拉过来一半,她的手腕便被他扣住了,她眼前一花,整个人被他扑倒在身侧。她张了嘴巴,低声惊呼。想要挣开,挣不动。额上竟冒出了涔涔的汗。
“别动了。”他的手臂,扣住她的腰身,身子俯下来,下巴搁在她肩窝上,“就这么呆着,别动。”
她果然不动了。他的额头很烫。抵在她的腮上,让她的脸也跟着烫起来。心跳的什么似的,她暗暗叫苦。早知道,不多事,就让他睡着好了。
“江江……”他收了一下手臂,“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她叹了口气。佟铁,我虽然不是豌豆公主,可是一个瓷碗硌在后背,我怎么能等到明天早上?
“不行。”她又挣了一下。
这个女人!他懊恼的撑起手臂。她挪开两寸,伸手从身下拿出那只碧色的瓷碗,亮给他看,顺便丢给他一个大白眼。趁他愣神,她一把推开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他的床很大,她跨了四五步才跳下去,急急的穿上拖鞋,推开房门就走。
“晚安。”她丢下一句话,头也没回。
左江翻了个身,仰面躺在床上。因为发烧而浑身酸痛的感觉,被她用酒一擦,轻快些好些。
他睁着眼睛,看着深蓝色的天花板。过了好久,才伸手关了灯。天花板上银色的星星,微微的闪着光。夜空。不知不觉的,睡意袭来。他知道今晚,大概是一夜好眠……
南桑从卧室里出来,随手一关房门,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定了定神。脸上在发热,身上也热,额头、鼻尖都是汗珠子,也不知道是因为忙的,还是被他吓的……
她以手当扇,扇着风。回到书房里,坐在书桌前,心仍在怦怦跳……南桑,瞧你这点儿出息,她发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