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闪了一下,她拿起来,有一条新信息。这么晚了,会是谁?心念一闪,她按了“确定”键。
“囡囡,擦过药了没?”是“季怀远”。
南桑看着手机屏,白色的屏幕上,短短的一句话。让她发愣。
仿佛很久以前,也是这么一个白色的、闪着莹莹的光的屏幕,每天晚上的“晚安”、清晨的“起床啦”,好像带着他的微笑,好像带着他的温暖……用一抹白光,照亮她的眼,照亮她的一整天。
她再看一眼,是“季怀远”。没错。这个号码……他,还留着这个号码。
她一直没有舍得删除的号码。就用“季怀远”来标记的这个位置。
她以为,这个号码,再也不会复活了。
就像是她的一部分肌体。那么,他一定也知道的,她的号码,也从来没有变过。
她的手指,拂过手机屏。轻轻的,她的拇指按动着电话键。
擦过了。谢谢。晚安。
她看了又看,才按了发送。短讯发送出去了。
手抚着嘴角的伤。那一层薄薄的油脂,已经被吸收的差不多了,只是那特别的味道还在。……
季怀远坐在床沿上,手里捏着电话,等着她的回复。已经挺晚了,他猜她可能已经休息了。
可还是想问一下。南桑这个傻丫头,粗心大意的很,最不会照顾自己。白色的萨摩耶在他脚边的地毡上趴着。
他弯下身,抚弄着萨摩耶。
手机忽然响了,他的脚不由自主的跺了一下,狗狗被主人冷不丁的动作惊起,从地毡上跳起来,歪着头看他。他。
看着讯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微笑了。
外面有人敲门,季怀远听出是林华的声音,他拍了拍,让萨摩耶不要动,自己披上外衣来开门,顺手把卧室的门关了。
林华端了一只红漆托盘站在门外。
季怀远请他进来。
林华进了门,说:“阿姨刚煲好的。”
他将托盘放下,盘子里一口盅,一只小碗。是雪蛤莲子红枣鸡汤。
盛出来一碗,递给季怀远,“趁热喝。”
“最近公司里没有什么事,你就先好好儿休息一下吧。”季怀远接过汤碗。
林华说着:“我整日又没什么事。再说,”他细细的看着季怀远,“这些年,我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吗?我的工作就是要照顾好你。”
季怀远低下头。
林华看着季怀远,他穿着睡衣,衣领很低,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颈下便有一条紫色的疤痕,让人心惊肉跳。
林华避开眼去。
……
今晚月色很好,疏影横斜,极有意境。南桑在阳台上站了好久,一直到那丝丝寒意侵进了身体似的,才回房去。
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是池墨。
南桑看了看时间。樽城和泰国,时差一小时。他那边,已经过了午夜。
池墨听着南桑在电话里照旧清脆欢快的声音,说这说那,好像特别的开心——并不见得真的开心,只是,她不想冷了场——池墨心里明白,就更不忍打断她。
“哥哥……”她的语气终于沉静了些。
“嗯。”他似乎看得到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并不大,但是极有神彩。总是想要看透他的内心的一双眼睛。他从不回避她的眼神。
“巴颂医生今天给我打过电话。”他说。
“嗯。”南桑应着。巴送是曼谷东大附属医院的脑外科医生,曾是他的主治医师。在她出车祸的前两年,她听池墨说过巴颂一直在负责她的身体。所以现在巴颂是医生,也是朋友。
“有什么事吗?”她问。
“只是问问你回国后的状况。”池墨沉吟片刻,“不早了,你早点儿睡吧,我明儿再打电话。”
“嗯,你也是。不要太辛苦。”她嘱咐。
“我马上就要回国了,出货的事情等我回国再说,有什么事情就找木子商量,自己……”
还没等池墨说完,南桑就打断了他,说:“哥哥,你要相信我。”
“桑桑……”
“嗯。”
“记得吃药。”沉默片刻,才说:“好。”池墨挂了电话。
南桑把电话放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盒。上面贴着一个小小的泰文标签。
……
左江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床头柜上的一个白瓷酒瓶。很小,二两装的那种。瓶口印着金色的封印;瓶颈系着红色的丝带,因为年岁久远,丝带由原来的鲜红,变的暗沉;红色的瓶贴……
左江伸手拿过来,上面的字他自然都认识,只是他需要确定一下。
难怪昨晚会觉得这酒香是那么的醇,会把气氛弄的那么醉人。他有点儿无奈。
“笃笃”两声。他没出声。又是两声,这回没有等,门直接被打开了。
他看过去。
南桑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粉色的西装裤,银色的高跟鞋。这款式她倒是穿的少。他多看了一眼——看样子,她脸上是来了一点妆,显得气色不错。这么说,她今天应该是要出门。
她走近些,“好一点儿没有?”
他眼睛碌碌,很有神采,不像昨晚,整个人都是呆呆的,只除了……嗯,她清了清喉,“我给你炖了清粥,起来吃一点。今天能去上班吗?”
空气里竟然还有酒香,氤氲着。他坐起来,把手里的瓷瓶举到她眼前,像是要让她看清楚似的。
“干嘛?”她奇怪。
“你从哪里找到的?”他问。嗓子还有点儿疼,但是感觉好了很多,也不发烧了。。
她想了想,说:“就你外面那个展示柜啊。我没找到酒精。外面展示柜里的酒不是你上次搬回来的吗,那里面就这个最小……怎么了?”
她看到他的嘴角已经有点儿抽搐,“有问题?”
“这瓶酒的岁数,比咱俩加起来都大。”
“啊?”她把瓷瓶拿过来,“没什么特别啊。”
还没什么特别!他忍住,不去抓自己的头发。
后悔死了,她提议去医院的时候,自己为什么闹别扭不去啊!
“这酒很贵?”她有点儿心虚,因为看到了瓶贴上的繁体字,还有年份——昨晚匆忙间只捡了最顺手的拿,并没有细看。
“我下半辈子只要不生癌,所有的医药费都抵了。”
她瞪眼。
他站起来,往卫生间走,经过她身边,嘟哝了一句:“明明不懂酒吧,毁东西倒专拣贵的毁。”他撇撇嘴,钻进卫生间去了。
“喂,我可是酒吧的老板好不好?”南桑叉着腰,明显是被他这句话气的不轻。
“早知道不管你。”她低声。看着手上的小瓷瓶,心里懊恼。这高度白酒,还不都是差不多的玩意儿?不就多存了几年……
“你说什么?”他在里面大声问。
“快点儿下来吃饭。”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了。
左江站在镜子前,往脸上涂着泡沫。嘴角一扯,微笑。毁了就毁了吧,他也没吃亏。
……
南桑从车上的杯架里拿出那只小酒瓶。她甩了甩手腕子——她费那么大劲给他搓酒,一句谢谢都没有;一瓶酒……下半辈子不生癌,医药费全抵了?左江,你见鬼去。我再多事管你,我跟你姓。
她气哼哼的,把车子停在了君清阁的门前。车童过来替她开了车门,她顺手拿起来小瓷瓶,把车钥匙丢过去,转身往里走。
她是过来跟楚何吃晚饭的。
君清阁地方虽大,可也并没有几个厅,每处距离都挺远,分隔成相对独立的院落,互不打扰。大到景观布局,小到地垫,都看得出缔造者的用心,这是精心打造的低调奢侈,于细节处,显出君清阁的好气派。
经过一个包房的时候,里面人影重重,正在往包厢里去,她看了一眼,有几个熟悉的身影。心想,也难怪坊间都传说,“要想见政要,就去君清阁”。
她加快了脚步往前走。接待员要替她敲门,她摇头。她只敲了一下门,便呼的一下推开,“楚何。”
楚何点点头,南桑顺势在她的身边坐下,楚何看着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说:“大小姐是不是还在担心会长?”他继续看着南桑的表情,“放心,这回到哪儿都有医生跟着,不会有问题。”
“嗯。”她知道。
只是,她……
南桑掰着手指。
南桑的小动作,心烦意乱的时候,就掰手指头。
楚何微微一笑。“别担心。”
别担心……南桑垂下眼帘。谁也不知道……我担心,可是……我暂时不想见到爸爸。
她咬了咬嘴唇。能感受到心房的震颤。
楚何只道是南桑在为她父亲担心,忙笑道:“来,不想那些了,咱们点菜。”
楚何说完,侍应生忙把当天的菜单呈上来,“大小姐,来。”
南桑迅速的直了直身子,对他一笑,低头研究菜单。
她捡着清淡的菜式点了。转眼看到楚何在研究她拿来的酒瓶,不由得叹了口气。
楚何笑着,“这是怎么回事?”南桑就把昨晚的事大概的说了一遍,末了还说:“你瞧瞧这个人,临了临了,又是我的不对。”
楚何只顾着笑。
好半晌,楚何才解释说:“说到这瓶酒,我也是一肚子气。去年春拍,藏家放出两瓶来,我本来想一下子都收了,结果你哥哥愣是给我劫了一瓶去。我倒是没有想到这另一瓶酒倒是落入左江的手里了。”
南桑听完,也是不由得震惊,池墨没有的爱好,唯独喜欢收藏酒,洋酒、白酒、啤酒、红酒都是他收藏的范围内,只是这世界也未免太小了。
两瓶酒,还独独地落入了这两人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