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帝花夜总会。
“麦卡伦25年,喝纯的,流程都不要了,直接送上来。”左江顺手将几张钞票递给酒保。
明昧灯影令他面部轮廓格外深邃,既像个潇洒的富豪小开,又透出浑厚硬朗的男性气场。女酒保笑得更开心了,挂着假黄金螺丝手镯的雪白胳膊就搭上了他肩头:“好的,帅哥。”
就在她快完全坐下去的当口,一个胖子气喘吁吁地挤出人群,目光四下一扫,落在左江身上,立刻做了个杀鸡抹脖子的手势。
胖子满头大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踩着震撼的鼓点挤过来,冲着左江大声对暗号:“先生,麦卡伦好喝吗”
胖子讪讪的搓着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左江看他确实太紧张了,就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喝那杯没沾过的麦卡伦。胖子立马端起来一饮而尽,伸着舌头直呼气,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好酒!行,就是干!跟我来!”
左江站起身,胖子领他从满舞池雪白的胳膊大腿间挤过去,一路上左江不知道被揩了多少油,只听胖子贴在他耳边问:“秦哥说你要白货?”
“秦哥”是江城市刚刚抓捕的一个小毒贩,还没等审问,就主动说完戴罪立功,今天左江就是打着他的旗号来的。
左江冷冷道:“我要的是‘3号货’。”
胖子不明所以,趴在他耳边说:“我看你是个懂的,但这生意上的道道不是内行人他闹不明白,万一兜不住了事你就把我害惨了。所以待会见了人,你千万别开口,一切都听我来说,看我的眼色行事;明白的话就点点头,做不到咱们现在立刻就撤,行吗?”
左江点点头。
胖子欲言又止,不放心地上下打量他几眼,终于忍不住问:“你真是吃公家饭的啊?”
左江反问:“看证件吗?”
“不用不用。”胖子冲他手上那块表努了努嘴,悻悻道:“仿得……倒跟真货似的。”
左江一哂。
他们穿过舞池绚丽的灯光,绕过卡座和一道巨大的屏风,震耳欲聋的音乐顿时小了很多。前方幽暗处火星一闪,左江骤然停步,这才发现通向二楼的楼梯边站着俩马仔,一个正低头点烟,另一个背着手。
胖子低声道:“站着别动。”
随即迎上前,满脸堆笑地跟那马仔嘀咕了几句。
就这几秒工夫,马仔跟胖子的沟通出现了问题,大概小争执了几句,马仔转身连连摆手:“这人是生面孔,你就敢带他来买货?”
胖子:“林哥,这是我发小介绍的,肯定靠谱,特别有钱!……”
“没事,这小子确实有钱。”其中一个马仔对另一个马仔小声说:“刚在前面开了个两万多的酒,没找经理,提成直接算吧台账上了,我看他八成就是为了那个小姐来的……”
马仔终于被说动了,冲左江一招手。左江站着没动。左江在这种娱乐场所卧底简直是得天独厚:所有装扮都现成可用且货真价实,卧底期间产生的消费不用报销也不走任何签字流程,最重要的是,他有种老子唯我独尊的嚣张,和进了任何销金窟都游刃有余的熟练,那种让人一看就很想用鞋底板狠狠抽上去的富二代气质是任何卧底都模仿不来的。
那个叫林哥的说道:“叫你呢,喂!”
左江边抽烟边用不屑的目光瞅了他一眼,林哥眉头一皱,上来就伸手拉他:“过来,不是要害你,过来这站着。”
左江一闪身:“干啥啊,动手动脚的?”
“搜身,搜身大兄弟!”林哥叫苦道,“你一个新来的,谁都不认识,能就这么放进去吗?搜完了就带你下去看货,放心,用不了两分钟!”
左江一愣,瞥了眼胖子——胖子也明显没想到有搜身这一出,整个脸色瞬间剧变,幸亏这时舞台灯光往边上扫了过去。
左江下意识想抬手摘耳麦,但刚一动,就在林哥的目光中硬生生控制住了。
“兄弟,配合点,我们也是照章办事。”另一个马仔弹了弹烟灰,唏嘘道:“这阵子风声紧,前两天说有人过头在街上抽死了——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小弟也是混口饭吃,谁都不容易……”
左江不引人注意地向后退了半步。“别跟他啰嗦那么多,他知道什么?”
林哥不耐烦了:“来那个谁,动作快点,下面还有人等着排单呢,你买完了我们也好走人,磨磨唧唧的该不是身上藏东西了吧?”
胖子颤颤巍巍地叫了声:“林,林哥……”——那一声出来,左江心里就知道要糟。
耳麦里传来甄诚焦急的声音,但此时左江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根本就听不清甄诚的声音。
果然林哥看看左江,又瞅瞅胖子,突然就从那格外心虚的调子里咂摸出不对来了:“你怕什么?”
胖子:“……”
“卧槽,该不会真藏东西了吧?”这下不仅林哥,连另一个马仔都从沙发上站起来了,互相交换了个狐疑的眼神,随即向前走了过来。
左江瞳孔骤然缩紧,短短三秒仿佛突然被抻长。虚空中有根无形的弦越拉越紧,越拉越紧,渐渐发出了逼近临界点的刺耳声——怎么办,跑?
还是打?!
林哥径直走到面前:“喂,你……”
砰!——弦断了。
所有变故都发生在同一秒,不远处卡座上突然爆发出刺耳的欢呼,巨大笑声震耳欲聋,紧接着屏风被人轰然打开了。
两个马仔和左江同时回头。一道身影背对着他们,穿着火红紧身裙的南桑看起来像一团跳耸的火焰。一出场就成了焦点,她在众人的的注视下直直地朝着左江走来。
“啪”的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在左江的耳边,南桑的指尖顺着他的耳廓,温软的触感令左江全身僵住,他意识到了什么,监听麦!
“……”
左江的目光一寸一寸转过去,他看见咫尺处南桑的脸颊,在灯光交错的阴影中全无一丝醉意,甚至清醒冷静到有些冷毅的地步,紧接着手掌倏地握紧。
她把耳麦拿走了,左江想。
接下来的一切都非常混乱,胖子叫着“哎呀我的天,哎呀怎么回事”就像坦克般碾压着冲上前,把左江硬生生拽到身后,像个老母鸡似得护在他面前;两个马仔满脸懵逼,周围彩灯闪烁尖叫四起,无数红男绿女们脸上都充满了陶醉的神情。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左江恍惚中想,接下来该怎么办?要不要继续完成任务,待会怎么呼唤队友支援……我去她为什么要扇我?
耳麦在她手里,她会不会有危险?
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行动一旦被打乱外面的甄诚该怎么反应……
“我的亲哥啊,你没事吧?”胖子一边欲哭无泪,一边欲盖弥彰地往左江耳朵上摸:“快看看你伤着没有,我就说今儿诸事不宜不该出门吧,咱们还是赶紧回家烧个香洗个澡去去晦气……”
林哥:“这是怎么回事?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另一个马仔抓起对讲机:“保安组保安组,卡座a2区有位客人喝醉了,来人把她扶走!……”
左江茫然看去。
南桑捂着嘴咳了两声,倏而抬眼向左江一瞥——目光雪亮如刀锋,在这极度混杂喧闹的环境里,令人心神一凛。
得拉住他,南桑直觉中闪过了这个念头。
电光石火间,一个计划在她的脑海里飞快成型。
“你怎么在这里?!”南桑把挡在左江面前的胖子一推,气势汹汹转向左江问。
胖子:“???”
“不是你说再也不找别的女人了吗?你不是说只爱我一个人吗?”
左江:“……”
“我帮你伺候着你父母,给你做饭,给你收拾家,还要帮你挡着随时找上家里的女人们,我们的孩子还在家里等你过生日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你当时给我发誓的时的硬气去哪里了!”
马仔:“……”
胖子:“……”
吃瓜群众:“………………”
大家都纷纷被这剧情发展惊呆了,以至于现场出现了片刻的安静。
马仔颤颤巍巍地问:“兄弟,你俩认识?”
光从面部表情就能看出左江很诧异——但他的诧异只出现了短短一须臾。
左江这辈子见过的各种离奇场面都太多了,与其说他被南桑曲折丰富的剧情所震撼,倒不如说他比较意外南桑的神态那么真,台词那么顺,临场表现那么流畅立体,在夜店这种昏暗的布景下简直看不出丝毫破绽。如果情势不那么紧迫的话,或许他甚至会生出“这人为什么不拿影后”的感慨。
“你别回来找我!”南桑狠狠砸了烟头,痛心疾首道:“找我没用,咱们就此分手”
左江略愣两秒,似乎酒劲刚过去还不太清醒地,踟蹰一步就站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左江冲保安嚷嚷:“还不快把她弄走?”
但这下保安反而不敢动手了,只站在那不断用眼神请示林哥。
还是林哥稍微老练点,眼看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赶紧一拉左江:“大兄弟咱们不在这说,先去包厢坐下,大家慢慢聊。”
紧接着就示意保安开路。这倒是比较老成的做法,既避免了顾客难堪,又避免了江停酒醉之下乱叫乱嚷,把左江私下来找他们买“白货”的事捅出来。
只是难为了几个保安,好容易才前开道、后护送,几乎是簇拥着他们出了人群,踩着dj震撼的鼓点挤上了二楼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