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交锋
作者:离枝提子      更新:2019-09-01 05:32      字数:3495

季怀远冷眼看着文远,他知道现在正是对方一生中最为风光得意的时刻,他愿意成人之美,索性让对方好好地享受一番。

所以他就这么等着,直到文远自己把情绪冷却下来了,他才切入正题问道:“文老板,那卷录音的原件你带来了吗?”

季怀远的思绪转回来,他沉吟了一会,说道:“不错,这次你救了我一次。如果你把这带子给我,或许我们可以做一次交易。”

“交易?”文远笑了,“什么样的交易?”

“这个需要你来考虑。”季怀远指着那个录放机说,“我要这卷带子,你可以提一个你想要的条件,如果合适的话,我们就做交易。”

文远看着季怀远,他笑得更加厉害,就像是一个大人看着童言幼稚的孩子。等他笑完了之后,他这才说道:“我不会和你做交易的。你想要这卷带子吗?可以,我现在就给你。”

文远把手中的录音笔扔给季怀远,季怀远皱了皱眉头,没有伸手去接,录音笔落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坦白告诉你吧,这录音我已经做了复制,而且不止一份。你永远也别想它们全部销毁。”文远还是笑嘻嘻的,语气却有些变了味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做交易?你只能求我,求我好好的保管它们。否则我一不小心,那录音就有可能流传出去。”

“那确实没有交易的必要了。”季怀远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膀,又说,“你本来可以要求我做一件事情的,这样我至少会晚一点杀了你。”

“你?杀了我?”文远好像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会杀了你。”季怀远的语气极为自然,“即使我们做交易,这件事也不会改变的。”

文远不得不再次提醒对方:“你杀了我,立刻就会有人把这录音送到警方手里。”

“我知道。所以我才会给你一次做交易的机会。”季怀远平淡地说道。

文远凝起目光盯着季怀远,然后他很严肃地问了句:“你的脑子是不是有病?”

季怀远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和对方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聊不到一起去,文远却不愿放弃,他试图改变对方的想法:“你为什么要杀我?你也不应该和我做交易,你应该和我合作。懂吗?合作!合作能让我们双方都变得更好。还有你的兄弟,我的兄弟,大家都成了自家人,何必要杀来杀去,两败俱伤?”

“合作?”季怀远反问,“你觉得我们现在还可能合作?”

“为什么不能?你帮我做事,我就永远保守磁带的秘密——这就是我们共同的利益。既然有共同的利益,为什么不能合作?”季怀远沉默了一会,又问:“我们如果合作了,我的父亲吴阳怎么算?我手下的那帮兄弟遭受的一切又怎么算?”

文远哑然失笑:“你还考虑他们?”

“你不考虑?他们难道不是在给你做事情吗?”

“他们给我做事,因为当初我们之间有共同的利益。现在我们的利益纽带已经不存在了,我为什么还要考虑他们?而吴阳的话,一个死掉的人,你还想着他干什么?再说了,你又了解吴阳多少,你见过他几次?”

“利益……”季怀远咀嚼着这两个字,他已经全然明白自己和对方的思维差异所在,“你所考虑的一切,都离不开这个词。”

“是的。这就是我们所处的时代:利益高于一切。”文远郑重地看着季怀远,“你如果不能适应,你就会被这个时代所淘汰。”

季怀远又不说话了,他似乎在考虑着重要的事情。

文远静静地等待着,不知对方是否会改变主意。

片刻之后,季怀远从口袋里摸出一盒香烟,自己抽出一支,同时把烟盒冲文远晃了一下。

文远摇摇手:“不用。”

他并不是不抽烟。只是此刻局势不明,他还不敢抽季怀远带来的香烟而已。季怀远便自己把那支香烟叼在嘴里,旁边齐东主动掏出打火机,帮他点着。

季怀远深吸了一口,慢慢吐出些烟圈。然后他忽然转了话题问道:“你知不知道我和吴阳是怎么认识的?”

面对这样的话题跳转,文远多少有些奇怪。不过他对新话题仍有兴趣。

于是文远便应了句:“不知道。你倒说说看?”

季怀远把香烟夹在手中,不紧不慢地讲述起来:“我是一个孤儿,从小在福利院长大。那个时候福利院的条件不是很好。我上小学的时候,用的书包都是社会上淘汰下来的旧货。看到其他同学的新书包花花绿绿的,我非常眼馋,非常希望自己也能有一个新书包。后来在我十岁那年,有个叔叔给福利院捐了一笔钱,这笔捐款使我的愿望得以实现——我也有自己的新书包了。”

文远在一旁猜测:“这个人就是吴阳吧?”

季怀远点了点头。

文远嗤地一笑:“他是坏事做多了,才会刻意找个地方行善。你们只是他寻求良心慰籍的工具罢了!”

季怀远没有搭对方的话茬,只是继续说道:“当时福利院的阿姨发书包的时候告诉我们,等到了春节,这个叔叔会亲自来福利院里看望我们,到时候还会给我们送一批年货。别的小朋友听了这个消息都很兴奋,纷纷猜测过年时那叔叔会带来什么好东西。唯有我的想法却与他们不同。”

“哦?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在想怎样报答对方。既然那个叔叔实现了我的梦想,我愿意把我最好的东西回赠给他。当时在福利院里,小朋友们很少有机会吃到零食。只有到了星期天,阿姨才会给大家发一些小食品,有时候是棒棒糖,有时候是奶油饼干,有时候是巧克力之类的。这些零食在孩子们眼中就是最美妙的东西了。当我决定报答那个叔叔之后,我就把每一周发放的零食都积攒起来。一直到春节前夕,用一个纸袋积攒了满满一包。过年的时候,那个叔叔果然来了——你已经猜中,这个人就是吴阳。他带了很多礼品送给小朋友,每个人都有份。但只有我在拿到礼品的时候,不仅说了谢谢,还回赠给对方一个装满礼物的小包。”

“当时我还并不知道面前这个带给我温暖的男人竟然是和我有些血缘关系的父亲,但我依旧很感激他,甚至是把他当做父亲的。”说到此处,季怀远的眼神有些迷离,思绪似乎又回到了曾经的童年时代。夹在他手指中的香烟慢慢燃烧着,荡起悠悠的青烟,孤独的烟灰已经积攒了近半寸长。

“吴阳当年就是因为你的存在才资助这个福利院的?”文远眯着眼睛问道。他多少有些诧异,以吴阳的铁血石心,难道也会如此大发善心?

季怀远没有正面回答,他垂下眼睛看着指间的香烟,自言自语般说道:“我后来也想过。可是不是的。他当时对我虽然是知道自己的儿子,但他依旧是有戒心的,坐在高位的人,根本就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他当时只因为他知道我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别人给予过我的,我一定会加倍奉还,所以他对我绝不吝啬。”

见季怀远的情绪好像有些消沉,文远便把身体往前探了探,两只胳膊支在了桌面上:“吴阳对你再好,他也已经死了。以后的省城,会是我文远的天下。你看,我已经是这幢大厦的主人,我看得起你,知道你是个人物。你的眼光应该放远一点,聪明的人不要往身后看,要看到自己的未来!”

季怀远还是没有搭腔,他的食指轻轻一弹,一截松动的烟灰散乱飘落。然后他抬起头,思绪从过往中挣脱出来,道:“好了,不说他了,说说我们两个吧。”

文远闻言笑了笑,说:“这才对嘛,吴阳当年再怎么叱咤风云,现在不也是一抔黄土,怎么能和现在的我们相提并论呢。”

季怀远却摇摇头:“可我的想法恰恰相反。我觉得是你不配和我们相提并论。我们是懂得感恩的人,而你不懂。在你的世界里,约束行为的最高准则是利益,而在我们的世界,取代利益的准则是恩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管是哪个方面都容不得半点含糊。”

文远再也无法忍耐,他伸手在桌面上重重一拍:“愚昧!你这是自寻死路!”

“你会先死。”季怀远直视着文远的眼睛,他说话的气力不大,但语气极冷,像极了从地府深处飘来的声音。

文远怒极反笑。他实在不明白,季怀远还有什么资格这样和自己叫板?对方的势力已经日趋衰微,而致命的把柄还被自己握在手中。即使在这个宴会厅现场,对方的力量也处于绝对的弱势,他连拼死一搏的机会都不存在!“好好好!”如此胜券在握,文远便大模大样地躺靠在太师椅上,“我倒要看看,我是怎么个死法!”

季怀远不再说话,他把香烟叼在唇中最后吸了一口,这一口吸得又重又深,充满了要做决断的意味。烟头上的火光蓦然亮旺,快速燃到了烟蒂附近。

这时季怀远忽然把右手探到凳子下面,攥住了凳子的一条腿。然后他躬着身体一发力,将凳子甩起来向着着桌子对面扔去。那是一张打制于清代的楠木圆凳,质量沉重,如果砸到人也非同小可。

不过坐在对面的文远早有防备,一见季怀远扔出凳子便立刻弯腰闪避。而季怀远情急之下似乎也失去了准头,凳子从太师椅上方飞过去,结结实实地砸中了那面金碧辉煌的墙面。

季怀远倒也没有畏惧,他的神色如冰如铁,就像一个从地狱中走出的阎罗,冷冷地对着文远说着:“听说樽城的警方已经查到了文老板手下的齐东,怕是离文老板死的那天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