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好戏开幕
作者:离枝提子      更新:2019-09-01 05:32      字数:3444

“对,市政府应该已经通知过你们了。是我们公司在樽城市的一个扶贫项目,每笔资金和任务会落实到各个地区,当然在签字之前我先来做一下实地考察……”左江在天使福利院领导的簇拥下穿过“操场”,流着鼻涕满脸尘土的小孩飞奔而过。

“不容易啊!”刘院长搓着手摇头感叹:“大多是女娃,生下来就丢掉不要了。倒也不能怪爹妈狠心,国家要罚款没办法,没儿子怎么能行呢?肯费那个劲去丢掉还算好心嘞!男娃嘛倒是一只手就能数出来,而且没几个全手全脚,都是实在病得没法子了,爹娘老子丢在医院里,医院再送过来给我们——这个环境您也看到了,真的特别困难,国家财政可不好吃呀!……”

刘院长殷勤把左江请进办公室门,又亲手给他端茶倒水。

“左先生,那个……左先生?”左江回过神来,只见院长搓着袖口,眼睛都眯了起来:“那个捐赠款项的事情……”

这倒不难办,左江来之前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先通过他家集团每年固定的扶贫项目去跟市政府打好了招呼,所有签字手续火速办成,当天就把货真价实的红头文件发到他手上了,完全没有丝毫虚假做戏的部分。

“就按之前批下来的数字办,回头我再……”左江顿了顿,鬼使神差加了一句:“……多补百分之五十,趁年前把宿舍楼修修,不然太冷了。”

刘院长登时喜出望外。

左江说:“年前我会让人来看的。”

院长那发自心底的笑容立刻就淡了些,随即大力保证:“那是当然!当然!”

这些猫腻左江心里都清楚,他也没有全部款项都能用到实处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只要一部分能起到作用就可以了。刘院长也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又很热情地拿出福利院管理章程和目标计划等文件出来介绍,左江耐着性子听他说了大概十几分钟,才挑了个适当的机会打断:“像你们这样的机构,孩子进来和出去的时候,一般都应该有记录的吧?”

刘院长一叠声:“对对,那肯定有,我们是当地唯一的福利院,所以从八十年代到现在已经好几十年了……”

“能给我看看么?”刘院长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要求,倒愣了愣:“看什么?”

“相册资料、文书记录、儿童档案等等,我只要九十年代间的部分。”左江迎着院长诧异的目光笑了笑,左江懒得说明什么,冷淡地提了提嘴角,只听院长立刻热情了几倍:“行,没问题,我这就去给您找!”

刘院长立刻颠颠地出去叫人,带着几个工作人员去开档案室。这边陲乡村的福利院管理显然比较落后,翻陈年档案不是个轻省活儿,过了好半天刘院长才回来,“嘿呀!”把满怀档案袋往桌上一放,啪地一声灰尘四溅,如释重负:“都在这了!”

左江心内有些讶异——这些二十多年前的资料,竟然比他以为的要多。不过想来也是,这破地方也没个收废品废纸的,只要没发生过火灾水灾等意外事件,纸面资料估计都堆在犄角旮旯里,没人乱动就不会丢失。

档案按时间顺序堆放,左江对具体年份又非常清楚,找起来并不困难。他一边应付院长的寒暄,一边翻找吴牧八岁那年的文字资料,突然翻到一本发黄泛灰的牛皮笔记簿,打开只见里面贴的全是旧照片。仅仅顷刻之间,严峫的目光就凝在了相簿的某个角落——一张黑白集体照上,十来个灰扑扑的小孩从高到矮站成一排,背景是当年还很新的福利院宿舍,油漆的日出简笔画在两扇铁皮大门上清清楚楚。孩童们清一色呆滞懵懂,穿着同款圆领短袖汗衫,放眼望去仿佛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泥娃娃,除了左起第三那个微微拧身睁着大眼睛的小男孩。镜头在那瞬间记下了他有一点好奇和羞涩的微笑,然后封存在时光的角落里,二十多年后呼啸着砸在了左江眼前。

“……这个孩子,左江指着相片,“就是吴牧?”

“啊啊,对对。”刘院长凑过来一看,解释道:“可能是先天有点病所以没人愿意领养,或者刚被送来不久,还没来得及出去。那个年代大家生活条件都不好,有记忆的大孩子可不容易找人家,要是两三岁、四五岁的话,那就容易得多啦!”

左江压下心中的激动,说:“那他当年是有什么病?”

“嗨,我是七八年前才过来的,这个得查一查。”刘院长捋起袖子在那堆档案袋中悉悉索索翻看了半天,终于找出一本工作记录,拍了下脑门:“得了,就是这个!”院长哗啦哗啦甩那本记录上的灰尘:“这是当年的领养登记,不过有些已经缺失了。那个时候的管理不像我们现在这么规范,我们对待那些孩子可是非常用心、非常照顾,坚决执行国家关于扶助儿童福利方面的政策……”

他一边絮叨,一边斜着眼睛观察左江,显然对这位不同寻常的年轻的富豪刑侦对长极其好奇。

左江翻阅的动作停住了。【xx年4月18日,福利院收养儿童,陆远,先天性肾衰竭】区区几行潦草褪色的钢笔字,记下了一个扭转局面的地方,左江突然问:“当年,陆远也就是后来的吴牧,他有没有做过手术?”

刘院长似乎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有些犹豫,才说:“没有,当年的福利院的环境哪里有钱给他做换肾手术,而且他来福利院不久就被吴阳领养了。”

“江哥,你没事吧?”阮归坐在车里,看着从福利院出来后就心事重重的左江问。

左江的侧脸看不出丝毫异样,但从眉骨到鼻梁、乃至于沉沉下垂的唇角,都像是利刀雕凿出的一整块黑岩,散发出凌厉阴沉的气息。

半晌突然:“刺啦——”

刹车板一脚踩到底,车轮险些打滑,阮归猝不及防向前猛倾,差点被安全带勒吐出来。

阮归还没骂出来,就见左江突然说道:“如果说吴牧当年是先天性肾衰竭,那他有没有可能做过换肾手术,而且如果做手术的话,医院里一定会有他的就诊记录。”

阮归忍住想要吐出来的冲动,平复了下心情说:“是这样的,换肾手术这种事情绝不可能是在私下完成,但是如果吴牧是在国外完成的手术,查起来难度就比较大了,因为国外的医院对病人的隐私都是极为保密的。”

左江却久久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道路。

樽城市局。

周会刚刚才散,阮归趁着这会儿空隙飞奔下楼去买了几个包子,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赶回刑侦支队大办公室,刚转过走廊就迎面撞上了正低头发短信的左江,砰地趔趄两步:“哟,江哥!”

左江一抬头:“哦对了,吴牧那个换肾手术的信息查的怎么样?要加快速度。”

他边说边抽身就要下楼,谁料阮归飞扑而上,不要命地拉着他:“江哥,为什么上次你和诚子去福利院院长没有把吴牧这么重要的信息交给你?”

正巧甄诚一边吃包子一边从电梯出来,迎面刚好撞见,左江连忙把阮归推开,又招呼甄诚:“把他给我拎回支队去,另外,这次去福利院是因为我资助了福利院一笔款,所以院长才会那么的欢迎我们。”

阮归踉踉跄跄地追随在北风中,两道宽面条泪在身后挥舞飘飞,左江忙不迭下楼跑了。直到他那件深灰色的身影下摆消失在楼道口,阮归才蓦然收住泪水,面无表情一转身:“钱财啊。罪恶啊。我既没钱也没貌,我还是走了。”

甄诚:“嗯?!你干什么去?”

“跟隔壁技侦部门柳原主任联合执行任务。”阮归淡定道,在甄诚的注视中一口咬掉半个包子,鼓着嘴钻进了刑侦支队的大办公室。

……

南桑坐在落地窗前的阳光里,捧着玻璃杯,蒙蒙的水汽飘浮上来,映着她的脸,安静而落寞。

妈妈说过,不要爱,爱是一座囚牢;谁爱谁,谁就关进了谁的牢。

爱了,就再没了自由的心情,再没了无忧的心境。就像湛蓝的天空,再怎么碧色万里,也有微风吹来云丝儿,细细袅袅,捉不到,散不去。

可南桑不懂。以前的日子,没有爱,却也没有自由和无忧,没有轻松和惬意。后来的后来她遇见了季怀远,很小心翼翼地爱着,卑微地,捧着这份泡沫般的爱情,可最后呢?

好几天没见到左江,她好几天都埋在实验室,研究有进展了,但她没半分激动。

可她在失落什么?其实,她想要的,他都有。纯净,智慧,光明,正直,温暖。那么多温暖,从小到大都没体验过的温暖。她害怕的,他也都有。太纯净,太智慧,太光明,太正直,太温暖。认真想想,她其实没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现在想起那种被禁锢的无力,过电般窒息的刺激,甄爱都止不住心尖狠狠一颤,玻璃杯中水猛地晃荡。

她盯着雾气出神,过了这么多年,有些记忆还是抹不去。

她怔怔的,本不该存有幻想,她不可能做普通的女孩子。可,她又想起左江,他穿着警服的样子,他为了案子认真工作的样子……她低下头,兀自难过。杯里的水温温的。

这些天,研究进入尾声,在工作上,她难得的感到安慰,也算是弥补这些日子低落的心情。

她喊了木流岚进来,玻璃窗那边,南桑白衣而立,戴一副黑框眼镜,拿着记事本,低头记录着什么。

看到木流岚进来,她说:“木子,一切都准备好了,好戏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