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一所偏僻的房屋外，一辆面包车缓缓停下，几个穿着黑衣服的小伙子先行走下车来，一个中年男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下了车。

砰！废弃宅院内的房门被推开，寒风卷进室内，无数灰尘在黯淡的光线中猛然扬起，又飞舞着渐渐沉寂下去。

“进去，”齐东低声命令。被他押着的年轻人已经削瘦到了极点，脸上全无一丝血色，嘴唇泛着浅淡的苍青，甚至连肩膀骨都支楞着硌手。大概因为长时间被剥夺视觉，骤然解下蒙眼布后视线无法接受外界光照，他的眼睛一直是半闭着的，金黄色的眼睫被虚汗凝结，乱七八糟覆盖在憔悴的眼帘下，末端形成了一道疲惫的弧度。

光线确实太微弱了，室内景象大多只勾勒出几道朦胧的线条。只看剪影的话，估计没人会认出这个年轻人，就是数月前被从美国绑回来的年轻的化学系博士罗伊，罗伊被齐东半扶半推地挟持进门，有人上前用枪口顶住了他的头，紧接着那个噩梦般沧桑又残忍的声音响了起来：“罗伊，时间已经到了，你给我的交代呢！”

前方昏暗角落里的人影一震，随即靠墙滑倒，无力地摔在了地上。

文远走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冷冷地说：“罗伊博士，怎么？是我给你的时间太短了？还是我给你提供的条件设施不够好？”

罗伊的身体有些发抖，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文远先生，实验本来就是一个需要耐心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时间，不过我相信我可以成功做出和3号一模一样的产品。”

听到他的这句话，文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转身看了一眼齐东，齐东很快地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走到罗伊面前，重重地给了他两拳，然后罗伊开始不停咳嗽，咳得气管痉挛，全身都蜷缩起来，嗓子里满是铁锈的甜腥。

他勉强止住剧咳，把满口血沫咬牙咽了回去，不知道撑着谁的手，狼狈不堪地站了起来。

文远走出屋子，坐上车子，看着随后而来的齐东，突然叹了口气，说：“咱们现在的处境可是腹背受敌啊！前有警方，背后还有泰国那边的势力，另外罗伊的事情“老虎”多半已经知道了，所以，你要尽快转移他，给罗伊施加压力，一定要尽快研制出3号来。”

齐东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着靠在后座的文远，突然发现这几年来文远的两鬓处长了许多白发，足足过了十多秒，他终于竭力把呼吸稳定下来，心跳还在咽喉处一下下搏动，胸腔隐隐有点针刺般的疼痛。

齐东说：“远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只要罗伊能成功研制出3号，我们就不必受泰国那边的压制，而南小姐那边我们也没必要合作了，最重要的是江城的那块地皮季氏会乖乖地送到我们手上，而我们在国内的市场也将会大的多。”

齐东甚至可以想到3号成功研制的那一天，他们这群人的命运都可以改变，而整个他们的这个圈子都会大洗牌……

……

左江、甄诚以及柳原站在位于樽城市平谷区的首府小区b座的一所别墅，典雅的大门上却贴着一张白色的封条。

左江刺啦两下把封条撕了，示意拿着钥匙的甄诚：“开门吧。”

钥匙是从樽城市局的档案箱里拿出来的，甄诚上去开了门。

随着吱呀刺耳锐响，铁门和木门都依次打开，十年前梦魇般的案发地的客厅再次出现在三人眼前——只是这一次地上没有了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只有技侦用白粉笔画出的一个人形。

“咳咳咳……”

浮灰飞舞，光线昏暗，家具摆设全部尘封在静止的岁月里。

率先钻门，站定在客厅中间，四下打量这虽然面积宽敞，却显然是上个世纪年代的装修风格，摸着下巴“啧啧”了两声。

虽然过了十年的时间，但是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吴阳住的这个房子，依旧可以称得上豪华二字，毕竟十年前吴阳还算得上樽城市首屈一指的富豪啊！

“你们这技侦活儿也够糙的啊，”左江突然发现了什么，终于可以把柳原曾经嘲弄他们刑侦队的话原封不动丢还给技侦部门了，转头问齐柳原：“怎么这现场干干净净连个物证标识都没有，都撤了？”

柳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看了一眼现场，说:“这我就不知道了，十年前的案子我当时还在警校呢！不过，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所以这些不重要，毕竟十年的时间了，要是没有3.16案件的发生吴阳的案子很有可能就成为悬案了。”

左江没有说话，戴着手套，缓缓半跪在地，定定地看着脚下白粉笔勾勒出的人形，伸手从地面上轻轻抚过，他的头发已经有点长了，刘海遮住了眼神，从柳原从上往下的角度，看不清他眼底闪烁的微光。“根据案卷来看，他就是这么仰躺在这里的。”左江淡淡道，“脸色紫绀，嘴唇发青，咬住舌头，周围有呕吐物……直直瞪着前方，到最后都没闭上眼睛。”

甄诚略带苦涩地轻轻呼了口气。

“去二楼看看吧，”柳原拽着胳膊把左江拉起来，说:“箱子橱子衣柜抽屉，任何带字的纸，待客用的茶叶茶杯——说不定还能找到点儿鸡零狗碎的线索。”

然而事实证明柳原是想多了，自从吴阳出事后他家肯定已经不止被扫荡过一轮了，别说日记、笔记、便签条这类敏感物品，甚至连任何报纸杂志书籍都没剩下。

这是一套二层楼的住宅，分为主卧、书房、茶室和保姆卧室，书房里还有台电脑，落了一层的灰，左江并没有打开电脑，像吴阳这样谨慎的人绝不可能在这种东西上留下线索，而且就算留下线索，当年的警方人员应该早就把电脑当成物证搬回局里了，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不过也是——这种电子产品还能从背后的那群人手里留下来，想必已经被检查过一遍了，之所以没被打包带走，应该是现场如果莫名地丢失了一台电脑的话，看起来会比较古怪吧。

柳原从床边站起身，环视主卧一圈，信手打开了靠墙大衣柜。

吴阳的衣柜跟任何有钱人的衣柜都差不多，各种款式各种品牌的衬衫还有看起来便宜实则贵的死人的简单的居家服，另外还有出席正式场合用的订做西服大衣等等。衣柜内部的小抽屉里放着袖扣、领带夹、摇表器等物，柳原打开摇表器一看，里面一块劳力士无历黑水鬼，一块百达翡丽的经典款还有数不清的各种顶奢品牌的手表一一摆放整齐放在一个里面。其中有的有明显日常佩戴痕迹，磨损最多的牛皮表带钢面浪琴。

柳原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半晌呼了口气，轻轻把手表放回了抽屉。衣柜也没有什么发现，柳原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随手往里翻了翻，突然瞥见什么，“嗯？”了一声。

衣柜最深处挂着一个白色的防尘袋。拉下防尘袋拉链，里面是一件崭新的西服。

“诚子，江哥！”柳原高声道：“快来。”

左江正在书房里翻检，衬衣袖口卷在胳膊肘上，闻言走进主卧：“怎么了？这是……”

甄诚啪地将衣服连防尘袋扔到床铺上。那是一件阿玛尼的黑色男式风衣，里面还罩着簇新的白衬衣、领带、皮带和黑色长裤，全部同品牌配成整套。

柳原仿佛预料到什么，转身往衣柜底下掏了掏，不出所料又搬出来一个崭新的鞋盒，打开里面是男士正装皮鞋，散发出好皮料特有的气味。

“……”左江弯腰看了眼衣服尺码，说：“吴阳穿不了42号，大了。”

“这双鞋是42码，他放在门口的那几双皮鞋是40码，相比之下也大了，整套都不是他穿的。”甄诚拆开防尘袋，示意给左江：“你看，这件风衣后领、袖口都有皮质装饰，是他家经典款的升级版本，但是从风衣到衬衫再到领带皮鞋的款式，貌似都不是吴阳那个岁数穿的吧？”

左江没有说话，反而拿起了那双鞋子，说：“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这双鞋子是佰鲁提的。”

柳原有些不解，问：“然后呢？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了，佰鲁提被称作世界上最贵的鞋，能让吴阳花大价钱买下来的，那个人一定对吴阳意义非凡。”左江说道。

柳原的重点却是跑偏了，一颗八卦之心熊熊燃起，兴奋地问：“江哥，你不会也有这么一双鞋吧？要不你怎么知道这鞋的品牌。”

左江无奈地耸耸肩，说：“我是没有，不过我哥倒是挺喜欢这个品牌的鞋子的。”

他们三人都望着床上那厚厚实实的防尘袋，一时谁都没有作声。

“——他会不会是打算买来送礼？”甄诚吸了口气，突然说。

柳原抬起眼睛：“送谁？”

确实，到了吴阳这个身份地位的话，如果再往上送的话，礼物跟现金都已经是太简单粗暴不上台面的手段了。再说真要送礼也不会这么整，还把衣服裤子的价签和包装都拆了，好似生怕给收礼人增加拆包装的麻烦一样。

“你看不出来？”左江奇道。

柳原茫然地一耸肩。

“这不很明显么，”甄诚替他解释，并伸手比划：“全套内外正装，颜色式样都显然是精心挑选过的，款式也是年轻一点的款式，看起来较为休闲并且带着一点青春的气息，所以，我只能想到一种情况。”

说完，甄诚默契地看了左江一眼，后者满意地冲他点点头，显然是同意他的看法，甄诚继续说道：“这套衣服一定是送给吴阳的养子吴牧的。”

左江没有管柳原脸上震惊的神情，反而说道：“诚子，你再去一趟天使孤儿院查清楚吴牧的出生年月日，另外，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可能会对我们的案件有帮助。”

“谁？”甄诚和柳原同时发问。

“吴阳家的保姆，根据案卷上的资料，吴阳被杀的那段时间，他家的保姆回老家了，她可能对吴阳被杀案没有线索，但是她说不定见过吴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