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左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辆自行车，拍了拍后座对着南桑说：“走吧，我带你去后山玩。”
南桑站在他身后看他推自行车出来。
路边只有一辆驴车停着不知道是谁家的，她跟在他后头。左江停在门口，跨坐在车上回头看她示意她坐上来。南桑看了眼后座，又看向他。
“现在犹豫可晚了。”左江笑了下。
南桑抿了抿干涩的唇，没有说话。
那停滞不前欲言又止的动作让左江皱了下眉头，在他的印象中她可是胆大的很，这会儿连个车后座倒不敢上了。
“怎么了？”他问。
南桑慢吞吞的说：“我不会掉下来吧。”
“想什么呢你。”左江抬眉，“我技术有那么差么。”
南桑：“……”
看她那裹足不前的样儿，左江好笑的看了她一会儿。“上来吧，我骑慢点。”
他下巴点了点后座。南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抬脚走近。她一手抓着左江的后腰，一手抓着后座蜗牛似的坐了上去。
左江一脚点地，回头看她坐好了这才踩上脚踏骑了起来。她紧紧地抓着车后座，他骑得倒真挺稳。“你以前没骑过自行车？”
他一面骑一面侧了下头。早晨的小路上幽静漫长，野地两边的树木被风吹的哗哗响。不远处的田地里传来人们爽朗的笑声，泥土地里有清晰的虫鸣。
她沉默了下：“当然骑过了，只是没有被人这样托过而已。”
“真的？那么说我是第一个了？”
南桑蚊子似的挤出俩字儿‘真的’，头一回坐在男生自行车后座倒是真的。从小到大，她去学校都是那条熟悉的线路。从初中到高中，公交四路挤了很多年。后来上了大学，也是跟着别人到处挤地铁，再后来，和季怀远在一起后，也是他开着车载着她，哪会想起来骑自行车呢！或许是那声音刻意的压低，左江手拉车闸放慢速度。
“听外婆说，你很喜欢这里？”
南桑闻言‘嗯’了下。
“我也喜欢这里，每年休假的时候我都会来这里住两天，感觉一来到这里整个人都放松了。”
“对吧，我也是这样感觉的，我从小就喜欢这种田园生活，吃菜的话，直接去地里采一点，邻里关系也非常好，常常会被邀请去别人家蹭饭，那种幸福感是分享的快乐，还有啊，我最喜欢听老人家坐在树底下说话了……”许是谈到了南桑喜欢的话题，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多。
左江没忍住弯了弯嘴角。南桑低着头看车轮划过小路，眼神不由自主的瞥到他的腿。男生穿着黑色沙滩裤，腿毛黑黑密密。她不自觉羞了脸，别过一边去。
“那你以后跟我常来，好不好？”他问。南桑垂眸想了想，又抬头去看他的侧脸。
“左江，你喜欢我哪里？”她说。
……
五一短暂的假期结束后，市局又恢复了一派忙碌的景象。这时监控室里正烟熏雾缭，所有视侦人员都在抽左江那盒万宝路。
小眉刚推门就被熏了个趔趄，差点没把肺从喉咙里咳出来，连忙退了几步。
“这辆车不对。”左江头也不回，指着监控屏幕道：“你们仔细看，它的牌照是不是有点古怪，联系交通队，查这辆车的来源。另外，暗中派几个人盯住季氏集团，上次，咱们去搜季氏集团，咱们只是在季氏集团名下的酒店抓到了缉毒队要逮捕的贩毒的人，可是那袋毒品，至今都没有找到，所以，对季氏集团的侦查绝不能放松。”
左江摁媳了烟，拍拍身上浓厚的尼古丁味，转身走出监控室外：“怎么了？干什么呢你？”
小眉咳得昏天黑地，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左队，樽城大学那边，沈安教授打电话过来了，说是让你再过去一趟……”
“好，我这就过去。”左江换下身上那件烟味严重的衬衫，再一次来到了樽城大学。
这次他自己很快地就凭记忆找到了沈安教授的实验室。
沈安见他进来，脸上沉重的表情并没有一丝的减轻，他把几个样品推给他，说：“我已经尽力了，东菪茛碱本身如果过量服用的话就可以引起眩晕、坐立不安、震颤、疲乏和运动困难。最终达到和服用毒品相似的症状，而苯丙胺本身就是毒品常见的成分，把东菪茛碱和苯丙胺结合在一起使用，就是一个冒险的事情，因为两者的剂量的很难做到完全匹配，所以一丝一毫的差池都可能致死。”沈安拿起一瓶样品，继续说，“这个样品已经是我做到的纯度最高的了，但是经过实验，依旧能致死，虽然不能立即致死，但是也无力挽救。”
左江紧锁眉头，紧紧地盯着那瓶蓝色的药水，说：“难道就没有人可以再把它继续提纯了吗？”
沈安扶了扶眼镜，叹了口气，说道：“这还是有可能的，毕竟人的能力是无限的，学术是有限的。”
……
樽城的拍卖会，等到季怀远进了门，走进大厅，迎面看到那更加高且多的楼梯，顿时让他想起斯嘉丽提着长长的裙裾怎么也跑不尽的那座……他走进去。他望着那铺着红毯的楼梯发了一会儿愣。这个场景像是幻觉一般地多次出现在他的梦中，南桑好像正穿着白色的婚纱站在楼梯上浅笑着等着他把接下来，可是这场梦被他亲手毁了，楼梯的顶端是个平台，平台向两边伸展，又是两段楼梯，各自通向东西两个方向，接到二楼去。圆形的穹顶是透明的玻璃，光线透过穹顶投进来，使得整个大厅采光充足。在人们头顶的位置，约有十米高的水晶灯，自穹顶垂下，片片水晶折射着阳光，晶晶闪闪，呈好看的七彩，十分的美丽。
季怀远从一进来这个地方，就被来来往往的人们寒虚问暖，随便寻了个借口，想要借此打断此时这个不算谈话的谈话，却在最后，那个周家的中年人，终于笑着和她说了第一句话：“听说季总最近出手了一批东南亚紫檀木，都是经年大料。我听到这些消息有些晚了，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
季怀远倒是意外了。这批紫檀木的主顾，身份很令人忌讳，仅是用来填充私人博物馆的。而为了这个生意，季怀远还附赠了东南亚及中国内陆最好的木雕师傅，据说是为了将这些木材按照故宫等比例缩小，雕琢出另一个微型皇城。
“周总的消息很灵通，”季怀远神情似是认真，考虑了会儿，才说，“这批大料，已经算是最好的收藏。您知道，关于藏品这种东西，只能等有人肯出手，才有机会拿到。不过最近倒是有个老主顾，想要脱手一批海南黄花梨木的成品家私。”
中年男人颔首而笑：“海南黄花梨木？更是求之不得。”
“的确，”他莞尔，“季家经手的黄花梨木，不论木材的密度，还是狸斑的形状，都属于珍品级，值得收藏。不过，这次的主顾想要换的，是入驻泰国曼谷木材市场的政府许可。”
中年男人抚掌而笑：“真是大胆的想法，这不就是等于要去古代皇宫里卖奢侈品？曼谷那边一直是在陈天南会长的掌管下，这些年，一直不曾变过。”
他边笑着，边偏过头去看立在身后的中年女人，“左夫人，如何？有没有机会？”盘发的中年女人嘴角微扬起，柔声道：“东南亚市场是难了些，不过可以尝试合资。我记得，陈天南会长确实掌管着曼谷绝大的经济路线，可是如果利益当前，怕是会长也不会轻易拒绝的吧。”
中年男人听到这里，微微拍了下自己的手背，回过头来，微笑着看季怀远：“不知道季总有没有兴趣，让我做这个生意？不过，这么大的东南亚市场，如果合资成功，我也是要入股的。”
“好，”季怀远弯起眼睛，“我会记得这件事情。”
……
“怎么忽然来这里？”南桑看着往酒杯里夹着冰块的左江，说话间有些气喘。
冰块掉进玻璃杯里，发出短促而清脆的声响，空气里升起若有若无的白雾。他拔开酒瓶塞，将威士忌淋在冰块上，浅浅的一点。然后，酒杯拿在手里，轻轻的晃，让酒液和冰块撞击着。
南桑在他身边的高脚凳上坐下来，看着他的样子，皱了眉，说：“等下你还要开车。”
她可摸不清他回去的路。
“太小看我了，这点儿酒我会醉？”他嘴角微翘，戏谑的道。
“我看你已经醉了。”南桑平静的说，“回家去吧，我的酒馆可不欢迎酒鬼。”
“你这句话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来了酒馆不让人喝酒算怎么回事。”
南桑盯住左江手里的酒杯，那琥珀色的液体，浮着半透明的冰块，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她从他手里拿过杯子，将酒一饮而尽，辛辣而干爽的威士忌从喉间直落入胃里，一路似带着火苗，那热度自胃部向全身扩散开来，尤其是她的脸。
南桑顺手放在大理石台子上，说：“那好。你请便。我要回家了。”
左江阴沉着脸。南桑拍抚着胸口。吞下去的烈酒灼烧着她，让她有些心慌。
南桑开着车回家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红绿灯变绿的时候，她直直地盯着那个发亮的交通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后面汽车的鸣笛声把她惊醒，她才清醒了。
南桑把车停在路旁，捡起一旁的电话，拨出了很长一串号码。
数次转接后，听到了池墨的声音：“桑桑？”
她嗯了声。
“生病了？”池墨问她。
“嗯，下午去了一趟酒窖，温度有点低，”她的鼻音更重了，听上去真的很明显，“我大概，猜到了你为什么会让我放弃这次的生意。”
池墨笑了声：“记得我和你说的话吗？我的小妹妹。”
她当然记得。
当她从病床上醒来的第一天，就接到了池墨电话，他告诉她，樽城是她的土地和家乡。从那一天起，她不必再流离失所，到处逃避随时可能的暗杀和复仇，再也不会有人欺骗她，她只需要开开心心挑个自己满意的人，过简单，富足，甚至是横冲直撞，毫无顾忌的生活。
“我们一直和大陆的生意来往这么多年，虽然大本营在曼谷，但是大陆的一切都没有脱离我们的视线，桑桑，你是不是在和那个警察在交往？”池墨问。
她低声说：“哥，我害怕，我不确定，他如果知道了我是陈天南的女儿，如果……”
“没有如果，”池墨打断了她，“桑桑，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只需要做你自己，我会尽快安排流岚回国陪你。”
南桑挂断电话，久久没有开动车子，她知道，她是陈天南唯一的软肋。
所以她接受了这个限制，尽量活动于他们可控的范围内。
陈天南手里的生意，她只知道七七八八，起初她也只是猜想。可是从某些角度来说，他们的盟友，恰好就是左江的敌人，或者说，他们也是左江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