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中听见一个声音,锦觅身体酸楚,喉咙如同火烧,艰难地睁眼爬起来,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筠姐姐——”锦觅惊道,“你…你怎么进来的?”
菀筠不以为意,淡淡道:“润玉自以为他设的结界坚不可摧,可是在我看来不过就是道普通的泥墙罢了。”
锦觅转身下了床,默默地注视了菀筠一阵方道:“是你引我去的璇玑宫,是你破除了璇玑宫门口的结界。你和润玉说的那些话不是真的为了套出那味药草,而是要让我听见,对吗?”
菀筠轻轻点头,不置可否:“水神的心智果真是增长了不少。”
锦觅有些不知所措,疑惑道:“你怎么会知道他做的事情?你…你为什么又要让我知道?”
“坏事做得多了,难免露了马脚,正好被我揪住了而已。”菀筠从容道。她温柔地拉过锦觅的手,婉声道:“我不愿再看你被他蒙蔽,和我弟弟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觅儿听着,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现在就去太上老君那里,逼问出金丹到底缺了哪味药。然后再去花界找月下仙人和噗嗤君,他们会带你去魔界,向旭凤解释清楚一切,然后给你们补偿一个属于你们的迟到的婚礼。”
“可我们这样走了,润玉肯定会发现的,他肯定会满世界地追捕我们。”锦觅急切道。
菀筠摇头:“不是我们,你离开,我留下。”
“什么?”锦觅陡然一惊,“那你要怎么办?”
菀筠笑意温煦,似是说出什么不起眼的事情:“我会假扮成你的样子,替你和润玉成婚,为你们争取时间。待婚礼结束,我会想办法立即脱身。”
锦觅不敢置信,她眉眼盈盈,如一汪秋水,有无限动容:“姐姐,我怎么能让你为我做出如此牺牲…”
菀筠看着她感动的样子,心下涌起深深的歉疚——若她知道自己趁着旭凤意志软弱与他灵修,而且还不止一次,她还会这样感激自己吗?菀筠垂眉,低声道:“我娘杀了你娘,又指使穗禾杀了你爹和风神,我便是补偿得再多,只怕也不能弥补她对你的伤害…”
锦觅听得怔怔,她没想到菀筠竟背负了那么大的心结,连忙摇头道:“她是他你是你,你母亲做的错事不能算在你头上,走,我们一起离开——”
“不。”菀筠坚定地拒绝,“觅儿,你快走,时间紧迫,不要再犹豫了。你相信我,我灵力那么强大,他伤不到我的。”
锦觅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说,只能紧紧地抱住她,含泪珍重道:“姐姐,保重!”
菀筠亦紧紧拥着她道:“你也保重。”
翌日,傍晚时分。幻化成锦觅模样的菀筠已经在一众仙姑仙婢的巧手下,换上了华贵无匹的嫁衣。这次没有花界芳主们的送嫁,她直接被花轿从璇玑宫抬到了北天门。
仙乐齐响,天籁奏鸣。彩蝶飞绕,仙鹤起舞。一切都和一年前的三月初八一模一样,只是缺少了几个人。润玉站在天门口,除了天帝龙冠,他的着装和去年大婚时并无明显不同,只是他的表情变了,不再是曾经的温润如玉,固守清心,而是掺杂着孤傲与欲望的帝王气势。他伸手握住从花轿中走出的菀筠,他的手握得那样用力,疼得菀筠不禁龇牙。也难怪,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娶到“锦觅”,自然要紧紧攥住绝不放手。
两人比肩而立,一同走入九霄云殿。周围的宾客们笑脸盈盈,除了邝露,无不为天帝终于娶得心上人贺喜。只是他们谁又能想到,润玉的痴情背后是如此的狠辣。
菀筠面无表情,仿佛握着她手的是一个木头人。她不需要装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因为她本就是不情愿的。她像个牵线木偶一样完成着礼序,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魔界的禺疆宫。若一切顺利,此时的锦觅应该已经拿到了解药,并和旭凤解开了一切误会,在丹朱的见证下执子之手。
“夫妻交拜——”由于月下仙人的缺席,这次的大婚由缘机仙子主持,随着她的这声“夫妻交拜”,菀筠缓缓地俯下身。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完成一场婚礼。其实她和润玉倒是非常般配,同样是出身高贵却历经坎坷,同样是心机深重却爱而不得,只可惜他们的出身已经决定了他们此生不死不休的局面。
入夜,宾客散去,璇玑宫内是只属于新婚夫妇的洞房之夜。平日里朴素的寝殿点缀满了让人炫目的红色和金色,连垂落的云锦鲛绡帐也绞了赤金钩帘,缀着樱红流苏。殿中仿佛成了炫彩的海洋,人也成了一点,融入其中,分不清颜色。
润玉温柔地为菀筠摘去沉重的礼冠,抱着她的肩膀道:“觅儿,忘了他,我们好好过日子可以吗?我爱你,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面对他的触碰,菀筠本能地想要拒绝,但她不能那么做,为了她的目的,她必须要让他彻底地放松警惕。她纹丝不动,一副心如死灰的表情,任他退去她的衣物,把她抱到了床上。
他进入她身体的一瞬间,她恶心得几乎要呕出来,疼痛的触感令她紧紧咬住嘴唇。她别过头去,回想着和旭凤缠绵悱恻的时光。
旭,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你的心里,能不能也为我留一小寸地方?
润玉伏在身边她缓缓喘息片刻,沉沉睡去。菀筠再也忍不住,闭上眼睛落下两行清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穿戴好了衣物。润玉的眼睛安静地阖着,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安然。她冷冷地瞥着他,伸手变幻出映血扇。
她代替锦觅与他成婚,固然是为了成全锦觅与旭凤,但更重要的目的就是她要彻底地终结一切。只要把扇子的利刃刺入润玉的胸膛,一切就都结束了。
“表弟,不要怪我,我们的隔阂太深了,你不死,死的就是我与旭凤。若有来世,只愿有我,便不再有你…”菀筠这样想着,一步步朝他迫近。她举起映血扇,欲要刺下,但没想到润玉竟然突然睁开了眼睛。
“什么!!”他一眼就认出了映血扇,猛地避开,“怎么是你!锦觅在哪儿?”
菀筠亦大吃一惊,她以为润玉已经完全卸下防备,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警惕,她失策了。眼见身份暴露,她也不再掩饰,恢复了原本的容貌,气势汹汹道:“锦觅只属于我弟弟一个人,你不配拥有她!”说完便举着扇子朝他冲去。
润玉不甘示弱,亦拿出赤霄剑和她搏斗起来。绚丽喜庆的新房霎时间成了修罗场,刀锋与剑刃相互碰撞,划出火花。无边杀气轰然翻卷,席卷成狂风一般的漩涡,菀筠置身于漩涡中挥动着扇子,无数枚血影针划出道道彩光。润玉握剑的双手打出一团银光,向那些血影针扑去,银光血影瞬间在空中纠缠在一处。几个来回之后,菀筠逐渐占了上风,她的灵力本就强过润玉,更何况这几个月来的努力修习使她的修为大幅增进。她双目如有火焰燃烧,连环催动六道镜花水月,圈成一道直线,向赤霄剑迎去。润玉无法招架,一下子被击倒在地。
菀筠冷眼看着他,居高临下道:“还有什么遗言吗?”
润玉并不紧张,反而一副讥嘲的口吻,慢悠悠道:“你那么确定吗?”
她一听这话便有了不详的预感,急忙竖起耳朵,想要注意周围有何异样,但还是晚了一步。一道黑影飞速地朝她扑来,她连连闪躲,黑影还是击穿了她的锁骨。
“啊——”她痛得大叫,跪倒在地上。黑影是一截断掉的利箭,击穿了她的皮肉,渗出鲜血。她伸手拔出断箭,顿时血如泉喷,锥心刺骨的疼痛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令她无法呼吸。
润玉站起身,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这个几次三番作弄他的女人终于败在了他手里,他冷笑道:“当初固城王被击败后,曾找到本座,希望用旭凤之命换取本座对他的扶持。他逼着荼姚的那个暗卫奇鸢给他再造一支灭灵箭,没想到却其被反杀。但你们不知道的是,那支灭灵箭还剩了一小段,被我找到了。虽然不能杀死你,但是重创你却是绰绰有余了。”
他用赤霄剑抵着她的脖子,冷笑幽异,微微侧首道:“还有什么遗言吗?”
前所未有的惊恐席卷了全身,难道今日,她真的要命丧黄泉了吗?不,她还那么年轻,她还不想死!菀筠脑中飞速旋转着,终于在那把剑刺下的前一刻颤抖道:“你若…杀了我,你就…永远…都…见不到…锦觅…”短短几个字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也传达了一个消息——他可以挟持她作为人质,用来向旭凤交换锦觅。
润玉犹豫了,尽管他很想杀了这个贱人,但她说得没错,她活着的价值比死了更大。他若赢了旭凤,她自然任他杀剐;他若输了,有她在手,旭凤也要投鼠忌器。他看了看她因失血而惨白,却依旧惊心动魄的脸,不由地惋惜,这么漂亮又聪明的女子居然一意与他为敌,实在是可惜了。他收起赤霄剑,换上衣物,唤道:“来人!”
两个天兵很快赶到,看到跪在地上、受了重伤的陌生女子吓了一跳。润玉冷然吩咐道:“把她扔到毗娑牢狱去。”
菀筠松了一口气,总算,总算是保下了性命。只是经她这么一折腾,天魔大战绝对是避无可避了。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旭凤可以打败润玉,占领天界,救她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