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菱笑眯眯得说道:“娘娘真是漂亮,怪不得让太子殿下如此欢喜,甚至宁愿为了你,和皇后娘娘闹脾气呢。”
意思是陆卿卿迷得叶慎神魂颠倒,连孝道都不顾了。
小王氏立马露出吃惊的样子:“这……竟有此事?”
陆卿卿也吃惊道:“太子竟会这般?”随即淡淡道,“可我却不太相信呢。殿下勤政爱民,恪守孝道,岂会是这种大逆不道,目无尊上之人。”
这帽子扣得太高。身边几个年轻诰命夫人皆点头附和起来。
小王氏立马也干笑着附和:“是啊,太子年少有为,自然……自然是干不出这般行径。”一边说,一边掩了掩自己的衣袖,缓解尴尬。
朱菱气得够呛,当下口不择言道:“在认识你之前,太子表哥确实干不出这种事来!”就是你这个惹人厌的祸水害得太子变得大逆不道不孝顺!你这个害人精、讨厌鬼!
自然,后面的话朱菱只敢在心里咆哮,并不敢说出口。
陆卿卿似笑非笑得看着她:“所以,朱姑娘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让太子殿下变成这样的?”
房内气氛一时之间降到最低点。所有人都倒抽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看着朱菱和陆卿卿。
朱菱不服气,鼓着嘴道:“我、我说错了嘛?去年年初时,太子表哥确实因为你的事,和皇后娘娘起了争执啊。皇后娘娘一气之下还重罚了太子表哥呢!”
陆卿卿愣怔得看着朱菱。心下却极快泛起了一阵阵涟漪。
陆卿卿掩在袖下的双手紧紧捏起,嘴边依旧一副挑衅的语气道:“竟有这回事?不知皇后娘娘都罚了他什么?”
朱菱被她的语气激怒了,当下又重重道:“太子表哥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娶你为太子妃!下着大雪的日子,气得皇后娘娘就让太子表哥跪在雪地里,足足跪了一整天!表哥也倔,连大氅都不愿披着,身着单衣就跪下了,后来太子表哥险些晕过去……”
身边的小王氏不断向朱菱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了。朱菱仿佛后知后觉回过神来了,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可陆卿卿却发了呆。——她又想起叶慎曾经无缘无故消失了一段日子,她等了她很久,他才终于姗姗来迟,重新回到燕京。
他说,是家中父亲身体有佯,这才需要回家侍疾一段时间。原来那个时候,叶慎就是回了大周,并且已经向父皇母后说起自己了。
陆卿卿心下不知涌起的是难受还是感动,让她觉得胸口涨得发疼。
或许,能让她一个外朝女,远嫁到大周来当太子正妃,他真的做了许多的努力罢。
可这些,她从来都不知道。她只想着自己要远嫁,要离开故土,心中总是生出无数的抗拒,可她从未站在叶慎的角度想一想……
心中感慨交集,心思复杂,连带着陆卿卿的双眼都有些濡湿了。不知怎的,她心中只想尽快见到他,问问他为了和她在一起,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众人不清楚陆卿卿的内心,只看到在朱菱说话后,陆卿卿便红了眼眶。当下都惊慌了,心道这个朱菱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话都往外说。
她说这些,不就是要让这个刚嫁过来的太子妃多想,让她觉得皇后娘娘很不喜欢她吗?不然的话,皇后一向宠爱太子,又怎会因为陆卿卿,就体罚太子呢?可见就是因为皇后娘娘很不喜欢陆卿卿,所以才会极力阻止这门婚事啊!
在看陆卿卿此时红着眼眶,必是伤心了。
可朱菱也是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毕竟所有人都以为皇后娘娘如此宠爱她,她才该是太子妃,可谁知被半路出来的陆卿卿截胡了。
众人皆看看朱菱,又看看陆卿卿,不知道该安慰谁比较好。一个是太子喜欢的,一个是皇后娘娘喜欢的,这简直就是送命题!
所幸还是另外一个模样落落大方的诰命夫人在角落里率先发话:“可见太子殿下很喜欢太子妃呢,这份爱情,实在感人肺腑。”
有人起了头,所有人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就是,太子妃娘娘和太子殿下,果然是天赐良缘呢。”
“男才女貌,天造地设。”
“祝太子妃娘娘早日花开结果,诞下小皇孙,那便是最好的圆满了。”
房内的状态又回到了先前的彩虹屁阶段。众人不断夸着陆卿卿这样好那样好,就连下巴上因风餐露宿赶路而冒出的一颗小痘痘,都格外得可爱。
朱菱见众人都恭维着陆卿卿,心中又羞又气,一跺脚就跑了出去。如此一来,就变成小王氏单独坐在陆卿卿身边了。她一个落魄伯府的夫人,单坐在太子妃身边像个什么样子。于是她连忙也站起身来,装作要出恭的样子,快速逃出了主院。
朱菱已一溜烟跑到太子府后花园的人工小湖边,坐在假山边一边抹眼泪。小王氏随意一寻便寻到了她,也蹲在她身边安慰道:“姑娘,这有什么好哭的?今日乃是她的大婚日,大家自然是要给太子几分薄面,哄着她的。”
朱菱一边气一边哭道:“平日里大家都是哄着我的,谁知这才一天的功夫,便没人理我了,全都围着那个陆卿卿了。真是好讨厌!”
小王氏将她扶起,一张看似温柔的小脸,却满含深意:“姑娘,您可是皇后娘娘捧在心尖尖儿上疼的人呀。又岂是那陆卿卿可比的?如今她已嫁入太子府,您也是住在太子府的。这后宅之中,许多事都是要女人们自己争取的。您说呢?”
朱菱被皇后娘娘宠坏了,也并不懂外头宅子里的私污。当下拧着眉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倒是教教我。”
小王氏笑着,声音压低了许多:“太子妃娘娘初来乍到,姑娘您完全可以这般那般,那般这般地拿捏她,也便是了。来日方长,日后究竟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朱菱一听,这才终于晃过神来,快速拿出帕子擦了擦脸蛋,破涕为笑了。
她抓住小王氏的手,笑眯眯道:“小王氏,还是你好,一心为我考虑。”
小王氏心中想着老娘就你一个靠山,你混得好老娘才能跟着沾光,不为你考虑难道还替那个陆卿卿考虑?面上却温柔又暖心道:“那是自然,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呀。”
朱菱和小王氏手拉手,携手创造最美好的人间姐妹情。
而与此同时,一直趴在假山顶上晒太阳的大黄,忍不住揉了揉耳朵。
早上还在下小雪的天气,逐渐停雪了不说,反而还逐渐绽放出温暖的日光来。今日是太子大婚之日,前头文武百官觥筹交错,守卫森严,终于没有大黄的用处了。他这才忙里偷闲抓了只烧鸡拎了壶酒,趴在这假山顶晒太阳啃鸡肉,谁知就让他听到了这种糟心事。
真是流年不利。
虽说他不知小王氏和朱菱究竟打算如何这般那般得拿捏太子妃娘娘,不过大黄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这件神奇的经历告诉叶慎。
黄昏已过,当日夜里,叶慎陆续送走了文武百官,终于可以松口气。
人走茶凉,叶慎身上的新郎服依旧耀眼。到了晚上,天气又开始零零散散得飘起小雪,叶慎走在雪地里,纯白的雪花落在他身上,却更显得他神采奕奕,面若冠玉。
走到抄手回廊时,大黄突然出现,半跪着请了安。
叶慎心情不错,面带笑意:“何事?”
大黄如实得将今日下午后花园处听到的话,场景再现了一遍。
叶慎嘴角的笑意便这般慢慢消失了下去。温暖的双眸也逐渐变得冰冷,就像含着这漫天飞舞的冰霜。
他淡漠道:“是吗?”
许久,他突然又是一笑,只是这笑极淡:“半月之前,南甘肃太守王大人向文德伯上供三千两白银,百亩良田,便是想要想要将自己的爱妾之女送给他做平妻。只是素来听闻文德伯与其妻小王氏十分恩爱,不知文德伯是怎么回绝王大人的。”
大黄诧异得看着自家主子,心道这般密事,他竟也知道。
叶慎道:“甘肃经常旱灾,朝廷拨下去许多赈灾粮款,却收效甚微。王大人不过是小小的太守,却出手如此阔绰,实在让人惊叹。”
大黄明白了。主子最近一直在查之前甘肃旱灾的案子。所幸冬日又下了雪,才总算让甘肃得以缓解。可这背后,原来是有人贪墨。
顺着那太守的帐查一查,便什么都能查清了。只是没想到,竟然还牵涉到了文德伯。
大黄跟在叶慎身边多年,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当下便潜出了太子府,一路朝着文德伯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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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卿卿早已在洞房内等候多时。
这栋主院布置得十分奢华阔绰,占地甚大,房底烧着地龙,地面上还铺着厚厚的羊毛毯,房内角落随处摆放着青花瓷瓶,墙上四处挂着名贵古画,光卿卿一眼扫过去,都能认出几幅是名士青山居士和白温居士的画像。可谓是千金难得。
床榻上所布置着的,乃是大红色的床单被褥,上用金线绣着龙凤呈祥图案,栩栩如生。
房内点满了红烛,烛油一滴滴顺着蜡柱滑下,透出别样的美。
卿卿早已将下人都遣去休息了,只留自己独自坐在房内。身上单薄的衣裙,在室内却是刚好的。她独自坐在床边,耳边不断回想着的是自己的心跳声。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的,却是朱菱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便好想见到他,问问他,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又过许久,终于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临到此时,她却又突然紧张起来,双手不知所措得搅在一处,抿紧下巴。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很快的,门被人推开,随着室外寒气一齐涌入的,是叶慎身上熟悉的青草香。
叶慎将门关回,站在原地,看着房内乖巧坐在床边的火红女子,慢慢的,双眸终于又逐渐弯成了一个柔柔的弧度。
他一步步走到她身边,用喜秤挑下盖着她头上的喜盖头。花树凤冠,娇艳美人。眉眼婉柔,宛若初秋的湖。
叶慎眯起眼睛,调笑道:“夫人,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再见面的情景陆卿卿模拟了不知多少次,他们应该会有怎样的对话,她也模拟了不知多少次。可此时此刻却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气氛如此温柔,他如此温柔,就连陆卿卿的心,都忍不住化作了一滩温水,让她忍不住酸了鼻子,红了眼眶。
这一刻,仿佛先前她怀着的所有偏见和生气全都消失不见了,仿佛他们从未分开,仿佛他们从未闹过脾气,她的语气一下子便软了下来:“叶慎,你竟这样骗我。”
叶慎顺势将她紧紧抱起,搂在怀中,声音沙哑:“可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卿卿。”
陆卿卿红着眼:“我,我才不要你等,我心中可讨厌你了,我可生你的气了!”
叶慎大笑:“为何要生气?”
陆卿卿声音都哽咽了:“你竟是大周的太子,骗了我这般久,我为何不能生气?难道我不该生气?”
叶慎道:“是我的错,我不曾对你说实话。可我却是不得以而为之。”
陆卿卿抬头看他,双眼含着泪,朦朦胧胧:“为何?”
叶慎轻笑,温温柔柔在她耳边道:“我若是说了实话,你岂不是见了我就要跑?”
陆卿卿:哼!摔桌!
叶慎掏出帕子,将陆卿卿脸上的泪痕都擦了,笑眯眯道:“你这般伤心,为夫也该伤心了。”
一边说着,一边对陆卿卿亲亲抱抱举高高,哄了半天,终于哄得陆卿卿露出了笑颜。
叶慎内心os:太傅说女子都是要靠哄的,诚不欺我!
一刻钟后,叶慎和陆卿卿坐在桌边,而桌子上已摆满了饭菜,全都是卿卿爱吃的。老鸭汤,辣笋丝,甚至还有燕京特有的筒子饼。
陆卿卿饿了一天未曾好好吃饭,此时自是忍不住食指大动。
她头上的凤冠已被拆了,假发包也摘了,她的脖子终于得到了拯救,只觉得浑身都轻松了好几度!
叶慎便看着她吃,一边轻笑着。
窗外的沙沙飘雪,眼前不曾改变的叶慎,恍惚之间,却让陆卿卿产生了一种他们依旧还在燕京的错觉。她似乎又回到了当初初嫁给叶慎的那一夜。
陆卿卿低低笑了起来。眉眼盈盈,眸色含花。
叶慎心念一动,轻声道:“笑什么?”
陆卿卿微垂首,神色含羞:“只是觉得,远嫁过来,似乎没有我想象得那么差价。”
叶慎道:“你是太子妃,是大周未来的皇后,没有人敢欺负你。更没有人能欺负到你。我亦会对你好,一生一世。”
他说话的语气郑重无比,一诺千金。
陆卿卿道:“许是对未知的迷茫和害怕,所以我一直无法接受。可是等我来到这里,我却突然觉得,好像一切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及此,她笑了起来,浑身透着说不出的轻松,“你若是对我不好,大不了,我便再离开就是了。可你若是真的能对我好一辈子,那我该是多么幸运的女子呀。”
叶慎抚过她的脑袋,正色道:“你便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女子。”
陆卿卿咯咯笑了起来,露着左脸颊淡淡的梨涡。
饭毕,叶慎又从腰间拿下自己的玉佩,递给陆卿卿:“这是为夫送你的礼物。”
陆卿卿接过,只见这玉佩色泽无比莹润,甚至泛着淡淡的光。玉佩的雕刻十分繁复,四周是立体的花纹,簇拥着中间的一条四爪大龙。大龙形象威武狰狞,透着无比的威严。
陆卿卿疑惑得看着他。
叶慎道:“这玉佩能免去你不少麻烦,你带着便是。”
陆卿卿一听,便放心得收下了。
叶慎没有告诉她,这是太子符,见符若见太子,是要行大礼的。
陆卿卿许久没见他,如今二人骤然相见,便是天雷勾地火,宝塔缠河妖。待卿卿用完膳后,二人去了隔壁洗浴房洗了香喷喷的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爽的舒适衣裳,这才一齐回到了主卧。
二人吹了蜡烛,上了床后,陆卿卿便打算向往常那般相拥着睡觉,可谁知黑暗里,叶慎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对着她做一些非常奇奇怪怪的事。
叶慎在她耳边低声说:“等了这么久,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陆卿卿以为他发疯了,竟将她弄得这么疼!可紧接着,她便什么意识都没有了,仿佛整个人沉浮在海浪之中,再也无法控制。
昏睡过去的那一刻,陆卿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问题:对了,之前打算问他什么来着?总觉得,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