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袁莉高举着信纸,欢呼着,蹦跳着,发泄着!盼望许久的来信终于出现在眼前,快乐的钟声终于敲响。
那份喷薄而出的欢呼雀跃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就算倾尽满天的繁星,倾尽满江的流水也无法勾勒出此时此刻的快乐心情。
她只觉得笼罩在头顶那一片片乌云尽数飘散不见,天也蓝了,水也清了,草也绿了,连呼吸的空气也不一样起来,变得格外清新爽朗,沁人心脾。一切都是如此美好,欢呼吧,只有欢呼才能一吐心头的愉悦。
小月月见小姨大声叫嚷,只当是什么好玩的游戏,便离了凳子,也跑到跟前,跟着凑个热闹,“噢——噢——噢——”大叫起来。
袁克成夫妇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现出茫然之色,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这封来信上的每一个字,袁芫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将这些字组合在一起,却令她头脑有些恍惚,一时像笼罩着一层迷雾般,看得不太真切,只记得什么大作,什么样刊,什么稿费64元……
啊,停停,什么?稿费?她猛然身子一顿,什么稿费?到底是什么样的稿费,还给了64元,蓦然间一道闪电从脑海中划过,她眼前亮了起来,登时明白过来。
因为从小生活艰难,一路坎坷,李梅的孩子个个都对钱物异常敏感,对钱物看的很重,这也是李梅对儿女稍微放心的一处地方。
看重钱物,自然慎重待之,至少以后袁家儿女成婚配对后,在持家理财方面上不会吃到什么大亏,这点意识,她这个作母亲的,还是感到些许宽慰的。
袁芫抬手指着袁莉扬起的那张信纸,也跟着大叫一声,道:“啊——啊——你——你们——袁野,我明白了,怪不得这几日,你们两个小坏蛋总背着我们,鬼鬼祟祟的,这么热的天,还紧关着小屋的门,都不透一点风。
我看见好多次,小袁莉伏案忙碌的样子,又是写又是抄的,原来,原来你们这些日子在写稿子,然后给杂志社投递去了?”
事情终于大白。
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些日子,不仅把腿给咬伤,差点连小命都交待过去,最后才见到就么点成就。
耕耘一大片田地,收割时却只结出一枚小甜果,这……
天可怜见的!
袁野都觉得羞愤难当,紧紧抿了抿嘴唇,艰涩地说道:“一点小成绩,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的确是不足挂齿的一点努力,大家就不要再提了,否则他会难堪至死的,想想看,一个重生者折腾了许久,才弄出了这么点成绩,真的是无颜见人啊。
袁芫接过小妹手上的来信,重新浏览了一遍,长叹一声,道:“小成绩,这还是你口中的小成绩?大哥倘若晓得了,不得气死才怪,袁小五,你知道么,你的一点小成绩比他一个月工资都高了,假如稿费拿得再多点,你这是想要上天上天的节奏!”
三弟投稿成功,喜获丰厚稿酬,袁芫当然替小弟高兴,却又不免有些顾景伤情,想到了自己可怜的处境。
自己虽然在市一棉纺打零工,一个月挣的,就那么点薪水,二十块多一点,真心没多少。自己一个青春妙龄的女孩,吃点喝点,再买些衣物,便什么都不剩下了,就这样,还是自己紧巴度日,节衣缩食,不敢大手大脚的结果。
即便如此,厂里也不是见天地都有活儿干的,这不,这几日不知厂里又出了什么状况,让她们这些临时工全体放假,什么时候有活儿,什么时候再行通知上班,现在她又闲下来了!
她不休息,她想干活,她想挣钱,可……哎……一想起来这些烦心的事情,就是一脑门子的官司,头疼呀。
直到现在,她还是吃家里的,喝家里的。说起来真的感到万分羞愧赧然,有些抬不起头来,都已经是21岁的大姑娘了,却还不能自己养活自己,还要依靠家里的力量才能勉强生活。
可家里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她十分苦恼,却苦于自己力穷,无法摆脱目前的困境。
袁芫烦躁的抬起头,看到意气飞扬的小鬼头袁野,想到人家就那么三五日的工夫,摇了几下笔杆子,在小妹的帮衬下,轻轻松松便取得了一笔丰厚的稿费,64块钱,比她挣的工资还多两倍不止,都快近三倍了,她都要气疯了。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抬头又瞅一眼袁野故作淡定的小样儿,更是心里不平衡,然后没来由地,火气腾地窜起三十丈,抡起大巴掌拍向他的头,我叫你嘚瑟,我叫你穷嘚瑟!
这画风不对呀!
劲风煞然而至,袁野感到势头不妙,哪敢老老实实地以头试掌,慌忙之间向旁边一歪身,坐在一边的二表姐孙玉凤伸手一把揽住他,笑容可掬地说道:“噢,我们袁野成大作家了!我们袁野成大作家了,小姨,你要享福了。”
那口气,好像一夕之间,袁家因此马上可以摆脱贫困,跑步进入小康社会。
袁克成与李梅的脑筋这才转过弯儿来,彻底明白过来,原来小儿子袁野这几天忙忙碌碌的,竟然妙笔生花,写下一篇文章,意外地在杂志《儿童文学》上发表了,还赚到一笔不菲的稿费,刚才幺姑娘念的那段话,就是杂志社确认的来信。
这些事物于袁克成李梅夫妇来说,过于遥远了。
写作,《儿童文学》,发表,还什么稿费,这一个一个串联起来的名词,听起来来是那么的陌生,恍如隔了一个世界般的遥远,没想到有一天会从天而降,落到他们这个平凡的家庭中。
二人的大脑一时宕机了片刻,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最后还是李梅这个当妈的先清醒过来,一想到小儿子居然能在全国性的杂志上发表文章,这是多少光彩的事情,立马有些不淡定了,将小月月放到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袁莉,把信给妈看看!”
袁莉将信纸递了过来,李梅手捧着这页信纸,从上往下看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如饥似渴地瞧了一遍,然后又从上往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如是者三番,那爱不释手的劲儿,直似遇见一件稀世的珍宝一般,那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宛若捧着一件精美的瓷器般。
而事实上,袁野的母亲李梅并不识字,一个字都不认识。她看不懂信纸上面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但这些障碍,一点都没有影响到她想去分享小儿子成功的那分喜悦的心情。
至少她能确定一件事儿,小儿子袁野写文章发表了!
小儿子,袁野,做了一件令袁家扬眉吐气的大好事!
作为他的母亲,
她,骄傲!
全家蹦得最欢的,非袁莉莫属,自认为写作投稿这件事情,是她和袁野共同努力,然后结出了丰硕的成果。
三哥的每一页创作,每一页构思,她从头到尾,全程参与。三哥的每一张稿纸,都凝聚着她精心誊抄的汗水。在她的努力推动下,三哥的大作才得以顺利发表,无来由的一种骄傲和满足充斥着她的胸膛。
她拉着肖月月一边唱一边跳,袁爸袁妈乐呵呵地看着她们。
自从大哥大姐成婚以来,袁家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这样的喜事了。
袁爸凑个趣道:“今天看来是来不及了,孩子他妈,明天去买点肉,弄点好吃的,让大家伙儿庆祝庆祝!”
“好,明天是得去买点肉,再把袁茵两口子,袁牧两口子都喊回来,全家一起高兴高兴。”
老妈半个月才光顾菜场肉摊一次,割一斤或者两斤肉回来,其中绝大部分还是肥肉膘子,用来炼猪油的,袁家向来很少用精瘦肉来炒菜的,那太奢侈了!
如此难得的一次吃肉机会,何况还只有那么一点好肉,竟然要喊来这么多亲人共同分享。
这,这,这……
袁野直撅嘴,至于么?
不是他独,不是他想吃独食,实在是,直到现在,他已经很多日子没有吃到油水富足的硬菜了,他实在是馋得厉害,非常非常地想吃肉,此刻面前如果放着一碗当地最富特色的扣肉,那腻滋滋颤颤微微抖动的肥肉片子,他也会毫不在乎地大嚼特嚼。
然而嘴馋想吃肉的袁野却又不敢四处声张,一个是他丢不起这个人,一个装着中年人心脏的少年成天想着吃肉,实在好说而不好听;再一个现在家家都不富余,都处于温饱钱上,能天天吃到肉腥的家庭不是没有,只是在301厂里见不到。
袁野只得将这个想吃肉的念头憋在心底,硬生生地忍着,忍着,等待着老妈哪一天大发慈悲,去菜场买点肉,让大家解解馋。
…………
袁莉蓦然定住,她猛地想到一个漏掉的关节,当时二人去邮电所发出去的投稿信不是一封,而是五封时,脸上便有些变颜变色起来,像木头人一样硬梆梆地,转过头来,问袁野:“三哥,还有四封信,是不是正在过来的路上?”
看到全家一片乐淘淘的景象,袁野心情大好,一脸笑咪咪地随口答道:“可能是吧?”
袁芫陡然一惊,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看向袁野道:“小五,你还投了四封信?”
“嗯。”袁野点点头,云淡风轻地颔首。
全家面面相觑,一封杂志社来信都让大家小小地震憾了一把,这要是四封信齐至的话……
他们身子俱是一僵,真给惊到了!
“妈,爸,你们也不要想那么多,我这次纯粹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运气好罢了,正巧人家杂志社喜欢这篇稿子,所以就采用了,后面那四篇稿件,可未见得有那么好的运气,人家编辑说不定,也可能一篇都不采用呢。”袁野解释道。
这玩意,他也不敢打包票,编辑部也不是他家开的,投一份稿,便能发表一份稿,即便是一个专业作家,也不能放言,保证他的稿件次次都能过审出版,其中不确定因素也有许多的,比如说编辑的口味,比如说杂志的风格等等,都会影响到投稿的录用与否。
还有一个层面,就是释压,别到时候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后面的稿件万一人家编辑部都没接受,搞的满心希望的袁家上下都不愉快。
袁莉撅着嘴,不满道:“三哥,你怎么能说丧气话呢,稿子是我誊抄的,我看啊,那四篇可不比这个《海底总动员》差分毫,编辑部一定会录用的,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听到袁莉的一席话,袁母的心思登时活络开来。看苗头,剩下那四篇稿子有很大的几率,也会被杂志社采用。
没想到哇,小家雀儿在地上还没扑腾两天的翅膀,就飞起来了!袁野现在不得了喽,一夕之间,乌鸦变成了金凤凰,真应了二姑娘袁芫的话,他这是要上天的节奏。
李梅坐立难安起来,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开始头疼起来。
如果单就这么一笔稿费,64块,小儿子拿了,也就拿了,李梅虽然有些眼热,但却不会置喙,更不会伸手,毕竟那是袁野自己的创作所得,辛苦钱。作为母亲,齐码的肚量还是有的,而且也没必要管的太死板!
但是,如果稿费收入高达两三百之多呢,这么多的钱,那,就另当别论了。这个钱,说什么都不能让袁野一个人拿到手上,十三四岁的小屁孩儿,懂得个什么,万一乱糟践,祸祸光了,那不得心疼死。
作为他的母亲,理应替孩子把把关,帮袁野存起来,存进银行才是,绝不能由着他的性子,乱折腾。
想到这里,李梅当即拿出一家之主的权威,发话道:“袁野,取钱的时候,我和你一起去保卫科拿户口本,去邮电所。”
这是要收缴一切的架式,袁野还没什么反应,袁莉倒先不乐意了。
刚刚获悉三哥稿费有64块的时候,她心里可是像长了草一样,一个念头刚灭,一个念头又起,脑海中的念头便像夏天夜晚闪烁的萤火虫一样,明明灭灭。
想到三哥穷人乍富,俨然是个土财主了。自己要不找他要五块钱作零花,买点头绳发卡之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多好哇!万万没料到妈妈要跟着三哥一起去取钱,那她就没有一点指望了,她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望向未来的土财主袁野。
袁野面色如常,倒是无所谓的态度,他赚这个稿费的目的本就是想改善改善生活,补贴家用的。
一说到改善生活,袁野心里就一肚子怨气要吐槽,真他么的倒霉,重生回来这么多日子了,还没见过一块荤腥,天天吃着粗茶淡饭,整个人都淡出个鸟了!
上顿土豆炖白菜,下顿白菜炖土豆,再下顿白萝卜炖土豆,袁家人吃的一个赛一个的线条苗条,袁野只觉得袁妈妈这是要把全家老少当大白兔圈养的节奏。
哦,诚恳的说,现在的伙食比过去还是有很大改善的,两年前,全家人吃顿肉是什么情况,每个月买个一两斤肥肉,炼完油后,将剩下的油渣子拿来炒菜,才算塞塞牙缝。
袁家的日常基本就是和尚们的斋堂,全是素食,那个时候真的太可怜了。
大哥大姐先后成家,他们时不时的补贴一下家里,加上袁克成的工资涨了一些,生活才好了许多。
肉么,改成半个月吃一回,也不再是光买肥肉膘子了,现在偶尔也会单独拿一点精瘦肉来炒菜,再赶上平时大哥家里做了什么好菜,大嫂陈秀英记得老屋,也会送点过来。
还有就是近年来袁家最大的福音,袁爸学会了钓鱼,这个技能好处可是大大的,想想,不用花一分钱便能弄回来一两盘肉菜,那是何等的美事。
现在袁克成下班后,经常和几个好友到后面的汉江去钓鱼,多不空手而回。
那时候汉江还没有成为江城最大的垃圾倾泻场,没有彻底被污染成铁锈红色,也没有四处飘散着奇怪的臭味。
当时的汉江还是一副纯天然的作派,江水清澈见底,江岸片片芦苇摆动,江里的鱼儿任你钓来任你打,只要你有本事。住在江边的人们或撒网或垂钓,其乐也融融。
汉江恬淡而宁静的生活一直存在了许多年,直到改革开放以后,口号喊的是发家致富,许多人对汉江动起了歪心思。
便有贪欲者竭泽而渔,使出了绝户计——炸鱼和电鱼,这两个捕鱼的方法在当时都是非常牛岔的。不可否认,任何时候,人民的智慧都是无比强大的,只是在这里用错了地方。
炸鱼,就是利用土制的雷管炸药,甩到河里,用炸药的爆炸力量将鱼炸死炸晕。
电鱼,则是用电瓶放电,将周围的鱼电死电昏,然后捕捞上来。
这样的的野蛮捕鱼能有好果子吃吗?很快公安介入,强力手段禁止一切汉江中滥捕滥捞的行为,自此这种暴力粗放的捕鱼方式再不现江湖了,随之而来的,正常的撒网捕捞也在汉江上绝迹了。
社会民主党就这点本事,要么睁眼瞎,啥都不管,管你干什么,权当没看见;要么彻底禁绝,不管好的坏的,什么都不让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