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里云烟”霍金城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在距幽州城十里外的“送别亭”遇袭。
自从离开洛阳之后,霍金城的心情一直都很好。辛无忧交待的事情虽说有些棘手,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办得很妥当。回去禀报后,免不了重赏。辛无忧虽是女流之辈,但颇晓赏罚分明,且挥金如土等方面,绝对不亚于须眉男子。
他随带的六名手下显然人同此心,眼见幽州在望,个个露出志得意满之色。对这六个随从,霍金城也很满意。辛无忧和李抱月显然也明白他此去艰难,派给他的六人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武功好手。为的就是一旦有事,怎么都有自保的能力。
这一路之上,他们小心谨慎,总算没出什么岔子。作为辛无忧最为倚重的心腹,霍金城深深懂得自己此番洛阳之行是何等重要。所以,一出洛阳,霍金城除了以飞鸽传书简略告知辛无忧大事初定的消息之后,想的就是如何尽快赶回幽州。
如今既然幽州已经在望,辛无忧派出的接应人马应该就在不远。
果然,当前方一座精致小亭出现在霍金城的眼帘之中,他看见有十余骑正迎面从来。霍金城知道那座小亭名为“送别亭”,原本是幽州官员赴任或是调离之时,同僚亲朋迎来送往之所。接应的人在此迎候,倒也在情理之中。虽然由于相距尚远,霍金城无法看清来者是谁,但他还是猜想到来者应该就是前来接应他的人马。
紧抽两鞭,他拍马迎上前去。这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迅速拉近。只听为首之人叫道:“霍管事一路辛苦了。”
霍金城仔细一看,立即认出来者正是“黑衣”小马。不由轻提丝缰,笑道:“马管事辛苦。”小马拨转马头,和他并骑而行,他随带的十余人先是勒马暂停,然后才跟他的六名手下汇拢,跟随在两位总管身后。
小马扭头笑道:“霍总管此番前往洛阳办事,必然收获良多。小弟要恭喜霍总管又有赏赐了。”他这句话正说进霍金城的心里,不由裂嘴笑道:“哪里哪里,马管事言重了。”
话音刚落,霍金城猛然想起什么,问道:“夫人吩咐过,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在下所去何处。马管事只是奉夫人之命前来接应,何以知道在下是前往洛阳办事?”小马微微一笑,道:“霍管事果然精明。在下之所以知道,当然是夫人告知的。怎么,霍管事有什么疑问吗?”
霍金城愕然道:“夫人告知的……”心忖辛无忧在自己走前千叮咛万嘱托要保守这个大秘密,现在居然自己告诉小马?就在他心神稍分之际,小马忽然反手一指,点向他腰间的“软麻穴”。
这一指来势好快,心念刚动,指风已近腰间。霍金城大惊之下,本能地来了一招“脱袍卸甲”。在间不容发之际,将身形一侧,同时右手马鞭挥出,卷向对方的手腕。他这一招连消带打,而且遇袭后反应也是快捷无比,足以显示出他的身手不凡。
小马“哼”了一声,忽然手掌一翻,化指为掌,一道白光射出。霍金城一声惨呼,腰间鲜血渗出,显然已经挂彩。他心知小马早在掌中暗藏软剑,以点穴为饵,诱使自己全力闪躲。而当他闪躲后的瞬间,正是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他再手掌伸展,软剑刺出,自己便再无闪躲之力,终于为他所乘。
霍金城的脑海中如闪电般明白了小马的想法,避免了更加严重的受伤。所以小马这一剑只是令他皮肉受伤,剑上贯注的真气也没有伤及内腑。但小马为何要这样做,他却仍不明白。当然现在也非寻根究底的时候,对方下一步必有更厉害的杀招接踵而来。他想也没想,左手一按马背,整个身体就犹如石头般向前斜飞出去,去势迅猛异常。
他在重伤之下,仍然能够发挥出如此惊人的身手。其轻功之高明,果然不愧为幽州鼎鼎大名的“风里云烟”!
小马似乎没料到霍金城居然如此了得,稍稍一顿,身形也飞射追去。他的身形,似乎并不比以轻功著称的霍金城逊色多少。若让霍金城亲眼看见,定然会大为吃惊,不肯相信。而只因他和小马共事数载,知道他精于刺杀之道,但轻功却不及。如今对方忽然显示出如此精妙的轻功,岂不令人惊异?
更糟的是,小马人在半空,右手已经出现了一条黑色长鞭,犹如毒蛇寻穴,呼啸着卷向霍金城。
霍金城心中叫苦不迭。他虽没有回头,但从背后的风声,就能知道对方正紧追不舍。若是往日,他对自己的轻功自然有十成把握。可现在的情形却是腰部重创,鲜血流淌,而他施展的轻功绝技“燕子飞云纵”最为耗损真力,这样一来,定然难以持久。
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在小马追上前扑入前方的“离别亭”。在那里,只要他能够换一口真气,就可以凭借高超的轻功身法摆脱追兵。因为从他遇袭到马背上飞出,发生的一切事情都犹如电光火石般,他这一口真气根本就无法替换。
换言之,也就是说对方所做的一切,就是根本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须知施展轻功时最紧要的就是体内真气的运转提炼,只要体内真气运转流畅无阻,吐纳换气井然有序,那就无妨。当然,也只有内力深厚的高手才能达到圆转如意,御风而行的程度。
而霍金城却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他的轻功绝技,主要是身形和步法的快捷敏锐,讲究的是“来去如风,无影无踪”。内功并非他所长,也就无法空中换气。所以只要能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霍金城相信自己绝对能够逃脱大难。凭着他“风里云烟”的轻功,天下有几人能够追上他?
小马一鞭抽出,霍金城听声辨形,猛然吐气开声,吐出胸中的一口浊气。身形立即急速下降,长鞭从他头顶急掠而过,而“离别亭”已经就在眼前。
霍金城强忍住腰间的剧痛,足尖点地,凝聚起最后一丝真气扑过去的同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进入“离别亭”,便有逃生机会!因为“离别亭”后面就是一篷青翠欲滴的绿竹,在竹林中闪避敌人的追踪自然大占便宜。
忽听一声大喝,从“离别亭”中飞出一杆长矛,来势如电,直取霍金城的胸腹要害。这一枪不但来势凶猛,而且似乎蓄势已久、气势如虹,直有横扫千军之势。
霍金城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在这“离别亭”居然还有敌人的埋伏。入目所见,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精悍青年,面容瘦削,目光炯炯,显然是那种敢作敢当的厉害角色。此刻再想躲已经来不及,霍金城只能竭尽所能的再重新跃起,以期避开要害部位。
“璞”的一身闷响,长矛雪亮的锋尖已经没入他的大腿内。在他还来不及感受那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同时,精悍青年一声长笑,手中长矛又猛力一抽,一蓬血雨立即四散飞洒。直到此时,霍金城方惨叫出声,捂住遭到重创的大腿扑倒在地,痛得几乎昏死过去。
那精悍青年大笑道:“风里云烟原来不过如此。”倒转长矛,重重点了霍金城身上几处穴道。随即一把将他提起,此时那小马也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撕开脸上的面具。霍金城浑身一震,明白是有人假扮小马,以便诱使自己上当。
当他心存侥幸地移目远处的六名手下,心忖只要有一人逃脱,自己便有获救希望。谁想一看之下,霍金城更加心寒。因为就在那片刻之间,他的六名手下已经被砍瓜切菜般杀了个干净。显然在这伙假扮随从的人中,另外隐伏高手,所以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举击毙手下。
一辆骡车不知何时驶来,六具尸体被迅速搬抬上车。
那批假扮随从的人中走出两个人,其中一人道:“烟飞、小俞,大伙儿走吧。”声音沙哑低沉,有气无力,似乎中气不足。霍金城心中奇怪,暗忖难道这是个病夫?忍不住抬头一看。
因为先前霍金城并没留意随小马而来的随从,此时再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此人面色蜡黄,神情愁眉不展,确实像是沉疴在身。但奇就奇在这人双目开阖之间,精光四射,显见内功精湛。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难令人相信这病夫竟然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功。
在他身边的则是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手中提着一对奇形兵刃。霍金城认得那是外五行之中以霸悍闻名的锯齿轮,江湖上懂得使用这种奇门兵刃的并不多。他闯荡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使用。这人看上去年纪并不大,总在三十岁上下,肤色黝黑,相貌朴拙,但却另有一番威猛气度,显然是个豪勇之士。
霍金城心中暗暗纳罕:面前这个病夫和壮汉显然都是武林高手,如果再算上那个使矛青年和假扮小马的人,就是四个高手。这四人自己无一相识,却在此伏击,究竟是为的什么呢?
猛然间,霍金城全身如坠冰窖,他想起他们是谁了。
自从多年前投靠在辛无忧门下,霍金城一直负责的就是情报搜集、刺探和追踪、联络之事。正是由于这个缘故,纵然辛雷死后,辛无忧依然视他为头号心腹。
如今,辛无忧一心唆使卢昌期举兵反叛,对北周朝廷的动向当然要清楚把握。所以霍金城曾经下大力去调查和整理有关北周政治、军事和人事等方面的情报。名动天下的“禁卫军”自然也在霍金城的搜集范围之内。
刚才霍金城急于逃命,自然没空考虑这许多问题。如今身落敌手,自忖必死,他的头脑反倒清醒了许多。首先,他可以确定对方无一相识,那就并非自己的仇家。其次,这些人也不是“沙漠惊雷”屠万山的手下。须知霍金城调查屠万山也非一天二天,他的手下如果突然出现这许多高手,自己绝没有毫无察觉的道理。
排除了这两方面,霍金城很容易就猜到对方针对的很可能就是自己此番洛阳之行。那么对方就应该是朝廷的人了。再联系一下适才那病夫称呼什么“烟飞、小俞”,对方的身份自然是呼之欲出。
那假扮小马,轻功了得的人除了“禁卫军”中鼎鼎大名的“鬼影子”耿烟飞之外,还能是谁?至于那藏身在“离别亭”伏击,一矛贯穿自己大腿的精悍青年,既被称作“小俞”,自然就是被称作“铁笛仙”的俞铿。
如此举一反三,那么另外两个当然就是“京中十二煞”之中的“病韦驮”袁伤和“断魂轮”王禁。虽然这几个人他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霍金城却可以肯定自己的判断。
再往深处一想,霍金城忍不住更加心寒。如果“京中十二煞”在幽州出现,那么号称“大周第一勇士”的禁卫军统领尉迟鹰莫非也在此处?
他正在胡思乱想,耿烟飞已经挥手叫过那辆装运死尸的骡车,道:“敌方接应的人马随时会到,大家赶快离开。”
几名手下轰然应诺,手脚麻利地将霍金城装在一个麻袋中抬上了车。驾车的大汉手抖缰绳,刚想挥鞭赶车,忽然一声惨叫,从座位上翻倒在地。双目圆瞪,口中鲜血溢出,显然生机已绝。
与此同时,袁伤暴喝一声:“何方妖人,敢施暗算?”身形冲天而起,双掌卷起两道狂飙,猛击向道旁的绿树草丛。在这批人之中,以他武功最高,第一个察觉了那尖锐的破空声,心知有人在施暗算。因为那枚暗器是打向车夫,他无法阻拦,只有立即扑向发声处,迎击那暗算之人。
如夜枭般的怪笑声磔磔响起,一只黝黑枯瘦的手掌从草丛中伸出,向袁伤遥遥一按。袁伤立即感受到一股诡异阴柔的大力汹涌而至。两股劲气瞬间相交,“篷”的一声巨响,四下泥尘飞溅,袁伤一个筋斗又倒翻而回,蜡黄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显然在对掌之中吃了暗亏。
耿烟飞等人无不暗吃一惊。须知“病韦驮”袁伤以“大摔碑手”驰名江湖,而他所炼的“五阴力气功”又是武林一绝,双掌击出,掌力是何等雄浑凶猛。在禁卫军之中,纯以掌力而论,袁伤绝对能与排名第一的“龙虎双杀”南翼并列。而现在,那神秘的偷袭者仅凭单掌就接下了袁伤这足以开碑裂石的双掌,怎不令人惊悚?
袁伤缓缓亮出独门兵刃“韦驮杵”,沉声道:“朋友还不肯现身吗?”他一向少用兵刃,只因凭“大摔碑手”在江湖上已经少有人敌。但和那神秘人对过一掌之后,已知凭空手只怕难以取胜。
耿烟飞心思机敏,对俞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留心骡车内的霍金城。这是尉迟鹰指明要生擒的重要人物,绝不能有失。俞铿微微点头,示意明白。
忽听一声怪笑,一个黑衣人疾如利箭般穿越而出,稳稳立在袁伤面前。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然是一个满面皱纹的年老婆婆,面目呆板,相貌丑陋,但双目精光闪耀,神情凶狠阴沉,手中还拄着一根纯钢打造的龙头拐杖。只看她如此年迈衰朽之人,居然能使用如此沉重的兵刃,便可知其人武功之高。
那婆婆上下打量了袁伤一眼,露出一丝阴森的笑容,点头道:“想不到你这个痨病鬼一样的小子,居然有这样精纯的内功。快快报上名来,让姥姥早些打发你上路罢!”
袁伤性本沉默,闻言也不动怒,回头说了句:“你们先走。”一挺手中“韦驮杵”,以“五丁开山”之势,全力击出。
这一杵打下,起先全无声息,及至中途,才隐挟风雷之声。那婆婆阴冷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赞赏,点了点头,钢杖一举,轻飘飘地点向袁伤胸前的“玄机穴”。她这条龙头钢杖本来又粗又长,极为笨重,但她却能行若无物般以之点穴,且出手快捷如风。心念一动,钢杖已经递到了袁伤的胸前。
以袁伤之能,也不由暗赞一声:“好。”双手抡杵,吐气开声,“五阴力气功”瞬间提升至极限。一招“降龙伏象”,粗大坚钢的“韦驮杵”一个盘旋,于轻灵翔动之中又见沉稳刚猛,重重砸在急速点来的龙头钢杖上。
http://www.2552.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