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老苍头被杀一案并非如同王二麻子所言那般已经嚷嚷的人尽皆知,而比起山羊胡子老掉牙的龌龊事儿,那个老实巴交的街坊所遭受到的凶杀厄运当然更能引起闲汉们的兴趣,更不用说事情的本身还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打事发之时起,那些个衙役就摆出了一副讳言莫深的模样封锁了老苍头的宅子,压根儿不让闲人靠近,而三三两两的传言除了让人更加心痒难搔之外,哪能一解困惑?因此,老同盛的二楼那零零落落的感叹声尚未停歇,就卷起了一股又一股的声浪催促着王二麻子,甚至楼下闻讯赶来的食客将这本就不大的厅堂挤了个满满当当。
王二麻子对自己能引起如此的轰动很是得意,兴奋得那张马脸胀了个通红,一对小细眼眯成了一条线,他呵呵笑着,慢慢坐了下来,状似悠闲地用手指敲打着桌面,就好象接下去要学说的不是邻里的惨事,而是他那丑闺女就要出嫁的消息。
夏聂人和秋寒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兴奋。
“这长安城的地面邪啊……”秋寒水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却面色古怪地把后半截话咽了下去,“嗤”地轻笑了一声。
夏聂人倒是不为怪地哈哈一笑,“邱铁生好大的名头!蒋望山收的好徒弟!”
说来这死鬼邱铁生,兄弟二人并不陌生,从群雄汇聚月亮湾开始算起,他们和这西京一府的总捕头擦肩而过就不下十数次,只是一方是老鼠戏猫,一方则是懵懵懂懂罢了,这已经在杏林门下成为了笑谈。其实邱铁生这人并不坏,他的名望更是直追蒋老爷子,但问题是他的名声之大不在于破案如神,而是因了他掌中的一口长刀,还有就是西北汉子的耿直和豪爽,这要是仅仅是一名捕快那还罢了,可他偏偏是一府的总捕头,而且还是刚愎自用,自以为是,只知道喊打喊杀的总捕头,这就比较要命了。还是在半年前,还是在这长安城中,秋寒水乔装成江湖术士非要拉着邱铁生给他卜上一卦,还言之凿凿地口称邱某人印堂发黑,鼻唇晦暗,眼见血光之灾旋踵而至,结果被一怒之下的邱铁生掀翻了卦摊,生生撵了两条街。可谁曾想到当日一时兴起的胡说八道居然终会一语成箴?这不得不让人感叹啊。
身周慢慢的静了下来,夏聂人探头一望,不觉哑然失笑,原来这些食客素知王二麻子的秉性,为他张罗了些酒肉,只等他过个嘴瘾就分说秘奥。
“要说这事儿啊,真他娘的邪门了……”王二麻子咪了一口酒,嗒吧嗒吧嘴,又像个饿死鬼投胎样的往嘴里送了一大块汁水淋漓的牛肉,“你们谁会想到……那老苍头……竟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壮年汉子……我那当差的表兄说……那是江湖好汉的易容术……街里街坊的,都让那小子给骗了……奶奶的,可怜我王二白叫了他那么多声大爷,真个是亏到了姥姥家……”
都端着期盼的目光望着他的众人谁也没料到竟然等来了这番话,措手不及地呆了一会儿,马上又炸了锅。
“你个小兔崽子甭他娘的胡沁了!老汉认识老苍头的时候,你小子还没出娘胎哪!”山羊胡子怒气冲冲地道。
“去去去,你老小子除了会弄儿媳妇懂个屌!小心你那死鬼儿子半夜里从坟地里爬出来找你算帐!”王二麻子有点恼羞成怒地拍着桌子,压根就没给他面子,“胡沁?胡你个鸡巴沁!衙门里头都扒下那小子的假脸皮了!不信?自个儿去瞧瞧去!那尸首还挺在殓房哪……”
旁人赶紧两头劝说,一迭声的催着王二麻子往下讲,当然也少不了有人要自作聪明地做事后诸葛,搬出种种例证说明老苍头早非真身,而时间也在众口之下越推越早,最后得出一个吓人的结论:早在十年前,一个江洋大盗过州过府,终于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趁着月黑风高闯进了老苍头的家门,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凶残地扒下他的面皮制作成假面具,并且毫无人道地将尸身曝之荒野,从此,这就李代桃僵,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老苍头的身份十分叵测地隐居了起来……
夏聂人和秋寒水两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耐着性子听他们东拉西扯,半晌才弄明白了个大概。这事情还得从早上说起。一贯早起的老苍头今儿一直到了太阳三杆高房里还没有半点动静,和他同住侄儿二狗子怕他老叔侵了风寒得病了,就去拍他的房门,可拍了半天门仍是没有一声回应,慌了神的二狗子只好捅开窗户纸掉着眼往里瞧,谁知这一瞧登时就吓得他魂飞魄散,屋子里边七零八落的,老苍头大仰叉地躺在地上,早已死去多时,那血流得满世界都是。二狗子干嚎着跌跌撞撞直奔衙门,可他委实吓得不轻,逢人说不了一句囫囵话,只懂得翻来覆去磕磕巴巴地念叨着“我叔被人杀屋里了”。一众捕快衙役赶到凶杀现场才觉得这个案件实在是蹊跷,老苍头确是他杀,而且凶手极为残忍,但关键是门窗都是关得紧紧的,屋子的顶棚都摸了灰泥,问题来了,那么凶手是怎么离开的?等仵作赶到之后,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六旬老翁竟然是个壮年汉子!由于现场过于血腥,案情又实在是诡谲迷离,领队的捕头私下一商议,决定坐等邱铁生。一直等到日落西山,急急赶来的总捕老爷进屋不过半柱香的时辰,突然莫名倒地身亡。
在一片鬼神邪崇的议论纷纷里,角落里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我猜定是房间里有机关秘道!”
夏聂人闻言一怔,神色间就有些犹豫了,问询地望望秋寒水。
“去看看吧。这么好玩的游戏怎么可以错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