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前面就是莲花坪了。”走在最前面的王子鸣艰难地回首说道。
王子鸣的好心通报反而招来了众人的齐声哄笑。唉,要怪只能怪刘婵太会看人下菜碟了,虽然她说到做到,确实人人头上一只花环,个个不落空,但问题在于她实在是过于厚此薄彼了。轮到钱嘉明,那只能叫草环,上面零星地点缀着几朵野花,细细的那么一圈,想要遮阳蔽日都不能。王子鸣的待遇可就大相庭径了,为了讨好这位“会讲故事”的王哥哥,刘婵落力编就一只超大的花环,基本上这一路上稍稍能够入眼的花儿统统都照顾王子鸣一人了。前端正中是一朵硕大的黄色山菊,一圈白色的千层茉莉铺底,上面挤着密密匝匝一层又一层的百日红。百日红这种山花算不上什么品级,属于粗生花种,极易生养,令人赞叹的是它的花色极其鲜艳,十分抢眼。刘婵将大红,淡红,紫色,白色四色的紫薇倒是都采了个齐全,但是她根本就不会插花,仅仅是将各色花朵粗暴地堆砌在一块儿。对,就是堆砌!任谁头上顶着这么一坨物事都难免有头重脚轻之感,真是难为了王子鸣,两手交替扶着头上的这顶桂冠,从苍龙岭一路走到莲花坪居然还没有散架,难得还为这片水土带来了两只健壮的山蜂!
莲花坪是位于华山东峰,南峰和西峰之间的一处山间盆地。夜间的那场豪雨让三峰之水汇聚于坪中,在东西两峰之间漫溢而出,飞流直下,这正是渭南胜景——华山十八瀑。瀑布不宽,落差却是极大,声势颇为壮观,就在众人驻足远观,砸舌赞叹不已之时,刘观别过头去看到了另一副更为震撼的画图——那是一片银杏林,一树一树的金黄璀璨在秋风中簌簌战栗,纷纷落叶随风轻扬,曼舞蹁跹,而后优雅地坠地。
九月初十银杏林。
刘观暗叹,原来在师父的心目中一直没有放下当年的那桩憾事啊。
就在此时,从银杏林中慢慢转出一人,慢吞吞伸了一个懒腰,朝他们懒洋洋地招招手。
“公子,待会儿你真叫他太爷爷啊?”燕芸娘强自绷紧着脸儿轻声问道。
一边的宝儿已经“咭”的笑出了声。
刘观苦恼地抓抓头发,看看那个还没有青山年长的荒唐男子,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走吧。不就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这么一路笔直走去,那张贼忒兮兮的笑脸在刘观的眼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令他不自觉地皱起了双眉。等到刘观笔直地站在了他的面前,青风还是不说话,眼中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
“太——太——”
“哈哈哈——”这个男人哪里像一个修道之人啊,又是拍手又是顿足笑得直打跌,连口水都流了下来。
“真要我这么称呼你?年轻轻的,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
青风双眼一翻,丝毫不买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小子啊,再教你点乖,这就叫名正言顺!快叫啊,别叫了半截儿就没声了,弄得老子就像没把儿的一样!”
“哈哈哈——”
“呵呵呵——”
一句话把大伙儿都给逗乐了,最可气的还要数那个山西人钱嘉明,笑就笑吧,怎么笑起来还带着“勾勾儿”的尾音。
“三哥,这不是王老头么?怎么跑到这里做道士来了?你还要叫他什么呀?”
刘观凑到他妹妹耳旁低语了一句,刘婵已经跳起来了,“我不干!他凭什么……要叫也是你先叫,这就叫长幼有序嘛!”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刘观反而被反将了一军,只好苦着脸继续酝酿感情:“太——太难开口了,就这么算了好不好?何必斤斤计较呢?咱们谁跟谁啊……”
正说着从林间跑来一个小道童,撇了他们一眼,疾步奔到青风面前喘着粗气耳语了一句。
“真人说……青石师伯……吵得厉害……”
青风眼中精光一闪,冷哼一声了,转身就走,“臭小子,先放你一马!快跟我来!”
“好嘞。”刘观如释重负,挥手示意让众人快步跟上。
顺着林间小路往前一拐弯,一座白墙灰瓦外观古朴的大宅院显现了出来,无牌无匾,就好像是江南寻常的殷实人家。青风毫不停顿,步步生风,穿廊过院一直来到了第三进。刘观心里正在奇怪怎么一路上连一个人影也不见,前面已经传来了争执吵闹的声响,刘观抬头一看,第三进的正厅大门紧闭,门楣的正中央高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面以隶书写就三个厚重肃穆的大字——“武训堂”。这笔迹刘观无比熟悉,他就是看着祖宅中许许多多同样字迹的匾额,廊联慢慢长大的,他幼年识字也是被爹爹抱在怀里,指着正气轩的牌匾开始的,那时爹爹告诉他,这些全都是老祖宗文衍公留下的墨宝。刘观再看眼前这副匾额的落款,正是刘冲。
“刘暄,你还记得文衍公的祖训是怎么说的?外十房执掌武训堂!是外十房!从你十八岁坐上堂主这个位置,一直到至今也有近二十个年头了吧?你看看你究竟做了些什么?当年的青衣呢?花旦呢?铜锤呢?……”
刘观迷惑地看看青风,只见他面色铁青,额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一下一下紧咬着牙关,十分震怒,也就把话头给咽了下去。
“当年顺德爷驾崩以后……”
“你们五人出去!”青风低声喝道,语气森然,不容辩驳。
王谢唐钱燕五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十分合作地捂住耳朵,快步退了出去。
“还不是你们直系跳了出来,胆大包天啊,向新皇隐匿不报,在户部大作手脚,耍得瞒天过海的好计谋!现下好了,你刘暄尸位素餐,六派更是落到了刘旦手上,出大乱子了吧!你现在要走?可以!但是绝对不能让刘晁的儿子再坐上这个位置,刘旦的这码子事你也要处理干净了,难道还要我们外十房来给你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