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兄不愧名冠京华!”
谢砚秋微笑着摆摆手,示意钱嘉明继续讲下去。
钱嘉明摇着他的小脑袋,样子很是滑稽,接着道:“皇上亲政后大大抬高了作坊主,商人的地位,百官早有不满。如今,在士大夫眼中的山野莽夫居然也跻身庙堂,自然朝野一片沸然。所以,虽然这立论看似大胆,但绝非没有这种可能,正好可以很好地解释纵火的动机。而且顺着谢兄的思路想去,至少这是一条一石三鸟的毒计。首先正如谢兄所说,这是借着打击漕帮来抨击皇上的新政,动摇了江湖帮派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虽说不一定能够证明江湖人不值任事,但至少把江湖帮派目无纲纪王法,好勇斗狠的种子给播下了。皇上若是一意孤行,一条道走到黑,那今后这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事儿会越来越多,直到皇上无奈之下改弦易张。……”
“不可能吧,钱大哥,江湖上有哪个门派会有这么多弓马谙熟之人?说不定来自禁军呢?”宝儿皱着眉头问道。
钱嘉敏颇为自信地笑笑,“宝姑娘不要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只要前面我们假设不错,即使幕后谋划之人调用了军中高手,那他也要留下种种假相,让人推断出贼人出自江湖帮派的结论,否则就达不到他们预定的目的了。”
刘观看出宝儿有些不妥,病恹恹地靠在他的肩头,无精打采地样子,就连说话的底气也是不足,就低声问道:“宝儿,是不是生病了?要不我们赶紧吃饭,然后你早些歇息。”
“不用了,我只是有些腹痛。或许是着凉了。我靠一会儿就好了,少爷你们自管说话,不用理我。”
刘观低头一看,果然她的小手紧按着腹部。刘观的心神完全被谈论的话题给吸引住了,也就没怎么在意,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将宝儿搂在胸前,让她靠得更适意些,就继续抬头听钱嘉明高谈阔论了。
“其次呢,皇上要推行新政就必须壮大侍卫队伍,用它来提调江湖,可是这次连侍卫总管也丧命了,皇上要罗致一些靠得住的江湖高手收为心腹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最后呢,漕粮纵火案是本朝通天大案,势必牵连甚广,江苏和山东的官员大多都和刘氏家族藤蔓相连。公子,我想消息传到京城,刘相一定会遭到四面八方的攻轩。这党争一起,朝局必乱,若是此案久侦不破,局面就更不好控制了。
所以,先是动摇皇上的信心,再是削减皇上的力量,而后更是扰乱朝局。在这等形势下,只怕皇上要顾全大局啊。”
钱嘉明长叹一声,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其余人也都默不作声,在低头沉思。
刘观只觉得胸口好像压了一块大石,脑中一片混乱。事情被谢砚秋和钱嘉明这么一分说登时变得复杂无比,但在他的内心已经被这两人给说服了,人家说得有理有节,分析得头头是道,由不得他不信。其实,会不会阻挠皇上的新政,朝局会不会混乱不堪,这些刘观都不关心。问题是这里边牵扯着他爹爹,牵扯着整个家族,何况自小对他疼爱万分的干爷爷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枉死了。刘观想为他爹爹分忧,想为家族出一份力,想为他干爷爷报仇,但是却不知道从何下手。青山真人现在近在咫尺,是马上赶上山去向他禀知事件的巨细,然后由他定夺?这法子最是偷懒,不用伤脑筋。但要是人家问一声你刘观怎么想呢?自己应该有个准主意啊,否则与酒囊饭袋何异?还是告诉了青山真人之后,向他告个罪,走一趟济宁,查查蛛丝马迹,说不定有所斩获。可刘观至少还有自知之明,自己自幼锦衣玉食,极少历练,就这么走上一遭,事情就会水落石出吗?刘观对此非常怀疑。虽说面前的五人是他极好的助力,但凡事依赖别人这就不是刘观了,再说他并不敢完全信任他们。另外还有一桩烦心事,就是刘观的内伤还没有好,如果一搬运真气就要走火入魔,那事情出了意外他怎么应对?前思后想,竟是左右都不是,刘观不由得烦躁起来。
“钱兄,照你这么说,那个侍卫说的没有错喽,这幕后应该是杨槐了吧?”王子鸣的问话打破了沉闷的气氛。
“现在讨论到底谁是幕后主使没有任何意义,关键是我们要给公子拿出一个主意来。”唐真扬眉道。
“唐真说的不错。”钱嘉明踱了回来,“公子,刚才我们所说的毕竟只是一种假设。失之毫厘,谬之千里,我们还是一起再来推敲一下其他的可能性如何。只要大方向对了,我们怎么做都不会错。”
“还是这样吧,我们首先罗列出可能作案的人,再一个个排除,这样抽丝剥茧地应该能够找到答案了。”谢砚秋探询地巡视着大家,看见刘观点点头他就接着道,“刚才我想了一下,作案之人不外乎来自官场,民间,江湖以及外敌。既然已经提到了官场,我们先把这一块弄清楚。刚才的那种可能性我们先放一放,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像冯钺讲的,纯粹是党争引起的。只是这种可能性实在不大,战术上无懈可击,但是在战略上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漏洞百出,在宦海沉浮之人几乎是不会使出这样的昏招来的。更重要的是今上的意图已经很明确,只要稍有政治嗅觉的人都能感觉出来,没有人在谋划这样的大事之前不去考虑一下后果,试问得不偿失的事情谁会去做?”
“民间和外敌也基本上可以排除。”钱嘉明接了过去,“从纵火烧粮的动机上看,不外乎两种人。其一,是谋逆作乱的,这几年四海晏平,风调雨顺的,这就不用考虑了。其二就是南方的米商,江浙两湖连年大熟,朝廷连储备的军粮都换了一轮,米商为了赚更多的钱,也许会铤而走险。但是问题是江南的米商分散各地,他们的商会并不是江湖帮派,他们的手上不可能聚集起如此可惧,训练有素的武力。若是说他们挪用财力雇佣所得,即使不论光凭借金钱他们无法有效控制,单说这些米商基本上都是将资金存放在通茂钱庄,果然如此的话,他们的帐目必有明显变化,可是我至今还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消息。
至于外敌,只有契丹。听说他们的皇帝刚刚驾崩,几个王子为了强夺皇位争斗不休,他们自顾都不暇,也可以排除掉。”
唐真点点头,沉声道:“剩下的只有江湖帮派了。可江湖帮派为什么不是劫粮而是烧粮呢?想来只有两个动机,借刀杀人,或者想取而代之。还是不可能。漕帮现在已经是半官半民了,他们的帮主赵大鹏做官正做到兴头上,怎会四处树敌?他严加约束帮众还来不及呢?真有不开眼的,妄想朝廷借此惩治漕帮甚至解散漕帮,八扇门的蒋望山这老爷子可不是什么摆设,贼人总会留下些尸首,再凭着他们使用的兵器、箭支,真要全力追查下去我就不信破不了此案。到头来他们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如果想借此取而代之,那就更愚蠢了,此举只会让朝廷更加不信任江湖帮派。
公子,我看还是这样安排,让嘉明和子鸣走一趟济宁,查查现场的蛛丝马迹,他们对山东的帮派、官场也都相熟。只要我们能够先一步找出贼人,刘相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我们明天一早就上山,再听听真人有何意见。刘相那里想必早已收到消息了,我们查出结果再禀告他老人家好了。砚秋,现在最麻烦的是公子也担着干系,若是被人恶意参上一本倒真是麻烦……”
一直静静坐在角落的燕芸娘突然起身奔到门口歇斯底里一阵干呕。
“芸妹,你怎么啦?”王子鸣急切地站了起来,显然想走到燕芸娘身边去,但又怕人笑话,脚步就犹豫了起来。
几个男人相视一笑,脸上都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子鸣,怪不得今天你一直那么兴奋,呵呵……恭喜恭喜!不过你就不怕燕叔叔找你算帐啊?”钱嘉明似笑非笑地斜觑着王子鸣。
“喂,你们怎么都笑得那么古怪?恭喜什么?我喜从何来……”
不料,宝儿也伏下身子干呕起来,看着她脊背耸动,甚是难受。
谢砚秋和钱嘉明登时低下头不敢支声了。
刘观暗骂一声,心说这也太巧了吧,腆着脸嘿嘿了几声。
“不对,公子她们好像是中毒了!”唐真不愧为唐门的少主,用毒的高手,从一开始他就在观察二女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