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打清晨开始这天就阴沉沉地绷起了脸儿,窗下桦树上的知了像得了什么好信儿似的刮躁个不休。刚刚这边安生下来,楼下却又有人狠劲地磨起了刀,那“锃锃”不绝的响声不仅吵得刘观心痒痒得难受,而且闹得他直想咬自己的舌头。从小刘观就听不得这声音,索性就一骨碌翻身起了床。宝儿也赶紧起来,转身就去关窗。
“还是别关啦,宝儿。这开着窗还睡得一身臭汗,你给关上了那还了得?”
宝儿掩嘴笑道:“那还得怪你自个儿!大热天的捂着毯子睡怎么能不出汗?等我一会儿,马上就给你去打洗脸水。”
刘观伸着懒腰走到窗前,望出去这天地间都是灰蒙蒙的一片,看来今儿是有一场好雨。
等一切收拾停当,小二已经送来了早点,却是玉米面窝头和咸菜。刘观皱着眉头嘀咕,说什么上房送早餐,便宜无好货,呲牙咧嘴地胡乱咬了几口,就丢在了一边,算是用过了早餐。两人结伴下楼转了一圈,大堂上人倒是挺多,几个打扮古怪的行商在门口打着哈欠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一伙脚夫聚在临街的几张方桌周围吆三喝四地扔起了骰子。刘观走出店门打量了打量,见镇子上的市面甚是萧条,而这天色显得愈发狰狞,就打消了逛街的念头,晃晃悠悠又折回了客房。上楼的时候却又见到那少年在锲而不舍地打门,刘观摇摇头,进房找了卷话本坐在窗下百无聊赖地翻看起来。
可老天就是不给人一个痛快,一直憋着一口气,时不时地响几声闷雷。等到午时刘观坐在临街的窗口边浅酌细饮时候,大堂里已经点起了油灯。
宝儿轻轻碰了碰刘观,使了个眼色,刘观回头望去,正好和刚刚下楼的那对少年打了个照面。少女换过一身粉红衫裙,满头青丝在脑后总成两条小辫儿,乖顺地挂在胸前,刘海下的双眸依然烟水朦朦,那目光飘过来在刘观的身上绕了一匝,又匆匆躲闪了开去。真是一朵出水芙蓉啊,刘观暗暗赞叹。眼见那少年和小二边说着什么边举步朝刘观他们走来,宝儿正想说话,天空中一道厉闪突然划破了黑暗,紧接着又是一声响雷好似炸在了众人的头顶之上,宝儿登时尖叫一声,幸好被接连的雷声掩了过去,那瓢泼大雨终于天倾地覆一般落了下来。大堂里顿时乱哄哄吵杂不堪,那群脚夫直娘贼地欢声呼喝着,刘观忽然心有所感,抬头张望,是那少年在奇怪地打量着宝儿,俊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内功不错啊!刘观知道宝儿被他识破了,只能无奈地向他笑笑,不想那少年居然脸红了,慌里慌张地紧走几步,在刘观他们边上的一张桌子背着他们坐了下来。
雨越下越大,起先还只是砸得黄泥地上尘土飞溅,满鼻子都是呛人的土腥味儿,可眨眼之间院子里已经是汪洋一片,望出去这雨扯天扯地的倾泻着,屋檐下垂下了万千瀑布,模糊了山峦、原野、村镇,剩下的只有一个烟雾朦朦的水世界,那狂风夹更是席卷着雨丝将大堂内的污浊空气扫荡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安神适意的清凉润泽。可是同人不同命,官道上跑来四个狼狈不堪的倒霉家伙,大声咒骂着像群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伶俐的小二高声吼了一嗓子,抓住了救命稻草的四人便齐齐往客栈冲来,到得近前各自施展轻功掠进了店堂,刹那之间博得了满堂喝彩。
刘观定睛看去,为首之人三十余岁,肤色黝黑,面相威猛,他身后并肩站立的两人均是锦衣劲装打扮,玉面长身,眉眼相似,好像是兄弟俩,躲在他们身后的却是一个眉目如画的白衣女子,大雨把她的衣衫从里到外浇地湿透,曲线毕露,登时招来了无数登徒子的目光,把她羞得无处藏身。
“店家,要四间上房!”黑面大汉声若洪钟。
掌柜陪着笑脸歉然道:“客官,实在不好意思,小店早已客满。你们将就着歇歇脚,等这场雨停了,镇子的西边还有一家客栈……”
一锦衣少年不耐烦地道:“我们出十倍的价钱!不行?那二十倍如何?我们只要一间上房!”
店堂中已经有人不屑地出言讥讽,那掌柜只是摇头,又是打恭又是作揖。
刘观唤过一位小二,吩咐请这四人到他的房间更衣。小二跑过去一说自是皆大欢喜,那四人向刘观点头致谢,就跟着小二上楼。
等这四人梳洗清爽下得楼来,却又遇上一桩尴尬,店堂里坐得满满当当,只有刘观他们和那对少年这两桌还余着空位,那爷孙二人也与行商挤在了一处,可看了刚才那锦衣少年盛气凌人的嘴脸,店堂里没有一人退回房间为他们腾出空来。
四人正无奈四顾之间,刘观边上的少年站了起来,请他们过来落座。刘观以为他们要回房了,不想少年过来一揖,道:“这位大叔,小子唐突,不知可否和两位拼桌?”刘观尚未点头答应,宝儿已经抢着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朝难。小兄弟过来坐吧,客气个啥?”一番话说得不伦不类的,气得刘观踢了她一脚,无奈之下只得起身逊座。少年吩咐小二将他们桌的饭菜移了过来,少女却只顾神色古怪地打量着宝儿。
这时,四人过来再三道谢,坚持要做个东道,吩咐小二将刘观一桌的酒菜一定算到他们账上。众人相互客气几句,也就落座各聊各的。
“小子是洛阳王子鸣,这位是舍妹,我们二人结伴拜师学艺。不知这位大叔如何称呼?”
刘观笑着给王子鸣斟上酒,心说这二人的好奇心很重么,遮遮掩掩的反而遭人笑话,“小兄弟客气了,在下张元,我们夫妇二人去华阴访友,内子性爱胡闹,倒让两位见笑了。”
少年脸腾的红了,正要答话,却听边上一锦衣少年笑道:“端木兄,想那青山真人也不过大你五六岁而已,你看他会否把你收入门墙?”
黑脸端木不在意地摆摆手,“赵兄弟此言差矣,为兄只求能够见得真人一面,已是不虚此行。能不能拜师,那是缘分所系,非是人力能够强求。”
话音未落,王子鸣和她表妹对望一眼,脸色一变,转首瞧去。而坐在角落的祖孙二人也远远地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