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蓝色的蝴蝶 9
作者:甘二宁      更新:2019-08-19 14:46      字数:2586

我毕业的那会儿良语已经升职成为副店长了,季宁和高老师一直嚷着要给我办一个毕业庆祝宴,但被我婉拒了。因为那一年夏天我的母亲在检查身体时,发现胃里长了一个瘤子,急需要做手术以防止病情恶化。我拿着已经签约的某知名央企给的五千块钱安家费,在毕业典礼的第二天就匆匆的赶回了老家给母亲办住院手续,还好后来母亲的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良语本来也准备了一些钱要给我,但被我拒绝了。那会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在坚持一些莫须有的东西。比如作为一个穷学生,特别害怕欠别人的钱。我对良语说,我和姐姐能应付过来,实在不行了再找他借钱。

母亲做完手术的第三天便着急的办理的出院手续,表面上是母亲固执己见,一天都不愿在医院里多待。她说在哪里都是等待恢复,躺在家里的床上她自己更自在一些。尽管我和姐姐劝说了母亲好多次,但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我们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来维持母亲在医院里的开销,我们都很内疚,但我们确实无可奈何。

母亲回到了家里开始养身体,姐姐辞掉了她在饭店当服务员的工作,也回到家里和母亲一起住,她要专心的照顾母亲起居生活,而我因为着急着要到新单位去报到而必须离开。

姐姐把我送到村口的时候,那是一个下午,她突然的给了我一个拥抱,然后崩溃的大哭起来。姐姐一直低声的重复着说道,母亲太可怜了。我也很难过,但又深知此时自己必须坚守住最后的底线,这底线是我体内最后一股微弱的精神力量,它支撑和维护着我们这个家的最后一点尊严。作为村长的父亲去世之后,母亲守着破败的关家寡居多年,如今她重病不起,关家姐弟俩要是一起在村口抱头痛哭,让村子里的人看到了会做何感想。

我轻轻的拍了拍姐姐的颤抖的后背,并没有说什么话来安慰她。我希望她能多发泄出来一些,她一直自责自己结婚太早,让母亲一个人孤单的生活而没有人陪伴。她说这次还是村里人到家里串门时,发现了母亲晕倒在家里的院子里。姐姐说她光是想想母亲在被发现之前,不知道已经在院子里躺了多久,她就已经全身颤抖,完全不能自已,更何况要是一直没有人发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因为从村里到城里去的这最后几里土路不通车,我就一个人慢慢的走着,大概花了近一个小时才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那一段不知道上高中时走了多少遍的土路,我走的特别慢,因为脚步实在是太沉重了,每一步似乎都像是在做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为了生存,为了未来更好的生活,我只能选择离开母亲往前行走,尽管心痛,但我别无选择。

后来我和良语相处的时候,大多会刻意回避家里的事情,但偶然说起来也是真心的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良语很关心的问起了母亲生病的事情,我只是淡淡的告诉他,手术很顺利,已经回家休养了。良语听了之后很开心,他不再多问转而开始憧憬我们未来美好的小日子。

在我毕业的前一个月,良语和季宁终于决定结束在连红村租住的日子了。良语和我打算找一个离我们两个人工作地点都差不多远的地方租住,因为这样大家上班都比较方便。季宁得意说高老师要么住学校的职工宿舍,要么回家和老父母一起住,他租房只需要考虑自己即可。季宁开心的告诉我们,他打算找一个离自己上班比较近的地方住,这样每天就可以多睡一会儿。

我问良语,为啥季宁可以和高老师这样的人交往近两年的时间,而和蚊子在一起几个月就分手了。良语说他也是猜测,可能是因为季宁在每个人身上的诉求不同。良语告诉我,他私下里问过季宁相似的问题,季宁那会儿喝了些酒,说了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话。季宁说若蚊子要是不那么好,可能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还会更长久一些,甚至是一直在一起。但蚊子的善良,进取,和事事为季宁着想的行为反而让季宁产生了不安全的感觉。蚊子作为一个男朋友来说太有优秀了,季宁认为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总有一天自己会犯下蚊子不能原谅的错误,所以就提早分手了。

我记得一个细节,就是季宁和蚊子分手之后,季宁开始抽一种女士的香烟。那种香烟比一般的香烟细长,它让季宁每次吸烟的动作显得更加柔美,季宁每次吐出来的烟味也不那么呛人,隐约间还包含了一种淡淡的香味。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才知道,那种烟是蚊子推荐给季宁的。

我们在连红村搬家的时候,村子里的平房盖更加密实了,道路也被挤占的更加窄小。高老师开着车一点点的往里腾挪,我们三个跟在车的后面走着,也没有觉得慢多少。良语说,在这两年时间里,村民们开始因为等不到拆迁而变得慌张起来,毕竟当时盖房子的钱不是借的,就是从银行贷的。现在住在这里的村民每天都显得很毛躁,稍不注意就很容易惹怒对方。村子里因为盖房子吵架的,打架的几乎每隔几天就发生一次。村里的每个人都像魔鬼上了身,戾气十足。

“都不知道啥时候要拆迁,为啥还一直在盖房子?三层不够还硬往上再加盖一两层,现在全都变成了危房,以后租都租不出去了。”我看着良语感叹道。

“哎,谁知道呢,大概就是闲的。村民们想多赚点钱,又没啥正事干吧。”良语摇着头说道。

搬家的时候多亏有高老师车开来,不然我和良语还不知道要来回多少次。房间里零零碎碎的东西看起来不多,但收拾起来,好几个大麻袋才装的下。

在高老师帮我们运送了几次之后,最后一次终于没剩下多少东西要搬了。我们不好意思再麻烦高老师单独为我们运送一次,就决定自己拎着这些剩余的东西坐地铁回去。最后一趟,让高老师专门运送季宁的东西就可以了。

我和良语手里拎着最后的一些小物件,边走边聊天,回忆着两年多来在连红村里生活时发生的种种事情。良语开玩笑的说,这里更像是我的一个炮仗房,每次要做爱的时候就来这边,做完后提了裤子就走人。我听了之后,不以为然,我认为我来这边是为了和良语做爱,换一个人我才不会每次都跑到如此偏僻之地,冒着楼塌房倒的生命危险做一次魔幻的x爱之旅。

我和良语再次路过村子中心的时候,这个公共空地也被挤占的更小了。黑色的村碑上有了很多的刮痕,仔细一看有一个角已经被撞破了。

“也没有人管一下,好歹也是这个村子里的重要标志。”我不禁感慨道。

“重要标志?这个村里的人都不会这样想了。你不觉得它更像是一个廉价的文物吗?”良语冷冷的说道。

我看着那个破败的村碑不再说什么,这个本来就和我不相干的东西,只是机缘巧合的和我发生了一点联系。我想我以后也不会在记得它,我会忙于和良语过真实而幸福的生活。

历史就要这样被翻过去了,历史大概就是用来被遗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