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过后。
分头向各个钟点方向去搜查的人陆续回来复命了。又待了好一会儿,气氛却是有些冷凝,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派出的十二支队伍中间,直到现在为止,仍只回来了十支。
时间一分一刻的过去,一行人像是陷在了这儿。此情此状,知是那两队不是迟归,而是根本不会再回来了,暗卫的总长陆垣硬着头皮上前道:“小少爷。一点钟方向,还有八点钟方向的两支人还没有回来,您看接下来是?”
“这两方向去的人分别是谁?”
“一点钟方向的是我的副手张戚,八点钟的是组里的两个老搭档。他们仨办事一向稳练,此次还不来复命,估计凶多吉少。”
“……先去一点钟方向看看吧。”汤凛略微犹豫了一下道。
“张戚的遁术向来出色。他去而无返,虽然不知道碰上了什么,但想必是凶险,不然他不可能逃不了。”这一次陆垣却是出言反对了,“小少爷,您的安全要紧,还请三思。”
“如果您是忧心我的部下的安危的话,大可不必。他一条贱命而已,不值得您涉险。死了便罢了,他要是没死,自然会追上我们。”
“你倒是冷静。”汤凛俯看着半跪在地上的他,眼睛里平静,意味不明道,“德叔养出来的小队长果然不一般呐。”
“我的本分。”
汤凛听到他这样答,却像没听到似的,只径直便向一点钟方向走去。他甚至没让陆垣站起来,只是自顾自地走,莫季阳也赶忙跟了上去。剩下的暗卫队成员一时不知道该走该留,自家队长还跪在这儿,小少爷却是往险处去了,明摆着小少爷是被惹毛了,怕是短时间内不想再看见他们任何人……虽说不明确到底是哪里犯了冲,不过众人皆知,自家的小少爷可不是什么怜恤下属的主儿。若是跟他们说小少爷是因为垣哥放弃戚副队长而生气,他们怎么也不能信。
来不及再思考,他们的混乱就被两个飞来的麻袋给打断了。那是俩自八点钟方向暴射飞出的大物头,拥有着奔箭的急速,满载着力的气势。麻袋里似装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其中一个打到了陆垣后背心的脊梁骨上,一下子他由半跪着成了双膝着地,又被麻袋里的重物压到了土里,脸与地摩擦蹭出血来。却也只是闷哼了一声,把喉咙里的血咽进了胃里。另一个打到了高树的干上,叶子唰啦啦落了下来。
突然的动静使得走了没几步的二人回过头来,却听得一道灵越娇蛮的声音逼近而来:“终于让姑娘我找着你们了!”陪着这火气冲冲的话语一起到来的还有一气势迫人的身形,吃了一嘴土的陆垣欲要强撑着起身,却死死地被断了的脊梁骨摁在地上,因而背对着,看不到来人,只能从喝声中判断是个少女。
“上!小炉子!帮姐姐把这一堆灰不溜秋的家伙给绑了!”少女才堪堪停下,便瞪了眼陆垣一票人,扬眉吐气似得作怒目状叱令道。话音还没落地,一清清爽爽的黄黑皮肤的小男娃也破风而来。他身后随跟着一群孩子,这群孩子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虽然衣服上或多或少都有些补丁,但每一个的脸蛋都被擦得洁洁嫩嫩,眼睛也有亮光。
“姜婳姐姐!你尽爱使唤我。”小男娃把嘴嘟得老高。
“我知道你没问题的,小炉子,乖,别撒娇,绑了他们,姐姐让你抱抱。”
迎面着姜婳的暗卫队成员此刻犹还惊疑未定。这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七八来岁吧,方才出场时,气势可是惊人。不过这只是惊叹罢了,现在竟要让一个奶娃娃来……解决他们?这奶娃娃才几岁?五岁?六岁?还没七岁吧。虽然心中有着一股强烈的滑稽感,但一众还是作出了防御的姿态。轻敌不是他们的习惯,这娃娃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就是个寻常娃娃,可越是这样,就越发显得诡异。
返还的二人站的位置还算好,可以看见姜婳的右侧脸。此时那张俏丽的脸庞正挂着坏笑,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身旁的这孩子会做不到这听起来有如天方夜谭的事儿。
“姑娘。”汤凛向着姜婳出声道,声音很小,但是由于太好听了,惹得众人都偏了头,去看声音的源来。
“啊!你是何人!你手上怎么会有辰哥哥佩剑的剑鞘!”姜婳定眼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莫季阳腰间别的物什,咋呼呼地惊呼道。
反观她旁边的几人,却是早已怔住了。小炉子愣愣地看着汤凛,一时之间连自己是谁都给忘了。本来以为跟着大姐姐只是有饭吃,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好看的大哥哥……小炉子我没见过天上的神仙,可是神仙估计也就长这样了吧……
莫季阳看着冲过来就要夺东西的姜婳,急急往后退上几步道:“小姑娘,唉唉唉,别,有话好好说,看这样子,你是认识这剑鞘的主人?唉唉哎,哎哎——别,别扒我腰带!你听我说话!”
“扒的就是你!还敢说有话好好说,刚才那不分青红皂白就攻击我的俩家伙,肯定就是你的人。你们尽穿得灰不溜秋,一伙人没跑了……我警告你,最好告诉我辰哥哥怎么了!反正待在这里被耗下去也是死,大不了我拖着你早点嗝屁。”
“小姑娘家家的说话要文雅……”
“恕冒犯了。姑娘说这剑鞘的主人是你的哥哥?可否一问令兄的佩剑的称名?”汤凛却是未管他们之间的火势,只被姜婳对这剑鞘的在意牵引了心神,语调如方才唤她回身的那一声姑娘那般,平缓道。只是这一次,总算是使得姜婳的注意力落到了他身上。
“我的天。”姜婳的目光移向他,突然变得像呆瓜一样呆滞,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长得也太让人嫉妒了吧。”
汤凛看着姜婳粉雕玉琢的脸蛋,虽说觉得和记忆中那名女子有些出入,但一想到她们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一瞬间心中竟有些柔软。姜婳没有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地说些呆话,他竟也不恼。
“老哥的佩剑——咦,不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噫!我不要看你了,你这张脸简直是犯规。你要是上牢房逼供处一定能物尽其用,严刑拷打什么的都省了,只用站那儿卖卖笑就够了。”此时晨雾已经散了,那张脸明朗地暴露着。姜婳越看他,越觉得他美得让人害怕,先才面对他身旁人的神气都被浇灭了,索性说些烂话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没底气。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就是个泄了气的皮球,使足浑身解数才让自己显得鼓鼓的罢了。
“可是……朱瑜剑?”汤凛却没在意她的挣扎,只试探地问道。
如愿地,他看到少女瞬间瞪大了几分的眼睛,显然是对这个名字起了反应。
他知道自己问对了。一瞬间先前发生的一切联结起来,事情一下子复杂了。一只手显现了出来,它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舞着爪子,可他心中却有石头落了地。眼前的这个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的少女,可能是那个人的女儿,她还有一个哥哥,可能是那个人的儿子。他们好像遇到了麻烦,而他或许能够助他们一臂之力。虽然不知道他自己……也是被设计进来的棋子,还是只是误闯进来的局外人。
“别害怕,我不是你的敌人。”汤凛表现出少见的温和态度,“这剑鞘是我刚入昧谷山林的时候捡的,照现在的态况来看,这应该是有心人有意为之。你愿意和我说说令兄的事情吗?还有你之前说的——反正待在这里被耗下去也是死,又是怎么一回事?”
姜婳已经冷静了下来,从听到朱瑜剑这三个字的时候起,她就明白面前这个人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隐瞒和试探没有必要了,这个人或许可以帮助自己摆脱困境……
“你们没有感觉吗?”她放下捉着莫季阳腰间剑鞘的手,转身自袖间抽出一枚红符,“你们早已入局了。”配合着她这滞重的语调,似乎是为了证明她话语的真实性,一弯弧光被击出,却没有如正常状况下自然消散淡失,而是到了半空中的一处,突兀的湮灭了。
三人收回追着向着天穹而去的那道弧光的目光,姜婳看向汤凛,不爽地发现他面上居然并无一点儿惊讶之色。不经意汤凛的眼神也平向了她,四目忽然相对,姜婳的脸不争气地就红了起来。她在心中暗咒了几声,奈何美色当前,小女孩家家的,脸总不是自己的,它要红,姜婳也捺不住。
“姑娘竟是术师?”
啊喂喂你这关注点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啊!此刻你不应该恐慌一下自己怎么莫名就陷入这奇奇怪怪的处境中来了吗?那是符力吞噬,符力吞噬诶!受过教育的人都明白的常识好吧。她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她读书第二年时就会讲到的理论。这人模人样的家伙看起来也不像是文盲啊?那他就应该明白他们这帮人此刻是在术师的界阵之中,证据就是同为术师的自己击出的符力被吃掉了。
这种情况下关心什么不好啊?偏偏是对自己是术师有些讶异?姜婳心中激烈地腹诽道,恨不得摇醒面前这神经异常的男人。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在无意识间被兜入了某位大能布下的界阵之中了。界阵虽有边界,但只有同源属的力量才能试探出边界。”汤凛全无自觉地继而说道,“只是我对符咒术了解甚浅。此处,恐怕只有姑娘才知这界阵的来头。”
“四方明阵:小儿罗盘。”眼瞧着好生生的紧张气氛被这个平静怪给弄没了,姜婳内心吐血道,“我们运气好,寻常用来对付前线军队粮饷运送的大阵,今儿个用来对付我们几个小喽啰了。可真是看得起我们呐。”
“还有别叫我姑娘了,叫我姜婳,我叫姜婳姜婳姜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