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兄弟阋墙
作者:阎罗殿唐若仙      更新:2019-08-02 02:54      字数:4215

第二日清早,叶离应阁逻凤之邀,去与他商讨有关乌蒙教的一些事宜。毕竟阁逻凤替叶离管理乌蒙教已经两年有余,这次趁着叶离回到南诏的机会,阁逻凤势必要将乌蒙教在这两年内的情况告知叶离。

然而就在叶离与卓紫凝去往阁逻凤住处的路上,他们偶然经过王宫中的一处院落,竟意外地发现院中的空地上有一张很小的供桌。供桌上摆放着一些点心瓜果之类,似是用来祭祀之物。

这院落的位置并不偏僻,但内里却是一派荒凉之象。枯黄的落叶杂乱无章地散落一地,看这光景,似乎已经很久都未有人进来打扫过了。

奇怪,这里是什么地方?叶离心里起了丝疑云,在这南诏王宫里竟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祭拜死人?

想到此处,叶离叫住了一名从院落门口经过的宫人,想问清楚原由。谁知那宫人见了供桌后竟吓得脸色发灰,半天不敢回话。见了这情形,叶离和卓紫凝两人便愈发地好奇了。

在叶离的再三追问之下,那宫人终于支支吾吾地道:“这院子夜里总是闹鬼,所以宫人们才拿了些祭品过来,私下里偷偷拜祭。”

“闹鬼?”卓紫凝皱了皱眉头,又环视四周道,“这地方是不是以前发生过什么?”

“这……”那宫人又是犹豫半天说不出话,目光闪烁,不住地瞥向叶离。

“别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叶离面露不悦之色。

“是是……”那宫人急忙点头哈腰道,“这地方原先是大王子殿下的住所,两年前,侍卫们在这里抓了个意图刺杀大王的女刺客……”

“你说什么!”那宫人话未说完便被叶离打断。那宫人抬起头,迷惘地望着叶离陡然大变的脸色,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下说。

“说下去。”叶离的声音低沉了不少。

那宫人点了点头,接着道:“女刺客被处死后,大王子殿下就搬离了这里。但自从大王子走后,这里就开始闹鬼!”宫人说到这里,眉间浮现起恐惧之色,“人们都说那女刺客死得冤,因此阴魂不散,时常在这里徘徊。”

叶离听罢,忽然怒道:“什么阴魂不散,真是胡说八道!”

“圣教主恕罪!”那宫人连忙道,“这不关小人的事,小人……也是听别人说的。”

叶离冷哼一声,眼神几度变换,默然半晌后才有意无意地问道:“你说那女刺客死的冤?”

“小人不知道,小人都是听别人说的。”那宫人一面回答,一面低下了头。

叶离眯了眯眼睛,问道:“那么别人都是怎么说的?”

那宫人道:“听说……那女刺客是被人出卖了藏身之地,所以才会被抓。”

“哦,原来如此。”叶离冷笑一声,“你退下吧。”

看着那宫人远去,卓紫凝若有所思地道:“今日之事,甚是奇怪。”

叶离一笑,道:“怎么个奇怪法?”

“这一切看起来像是安排好的,还有方才那宫人说的故事,很明显是故意说给咱们听的。”卓紫凝疑惑地道,“只是我不明白,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在于,如果我信了那人的话,现在就很有可能怒气冲冲地去向我大哥翻脸了。”叶离嗤笑一声,“我回南诏不过一日,就有人坐不住了。这故事编得不错,只可惜演技差了些,不必理会他们,我们走吧。”话毕,叶离心里又道,出卖小铃儿?大哥怎可能做出这等事。

岂料刚走出两步,叶离忽然又站住了,脸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卓紫凝问道。

叶离愣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他冲卓紫凝笑笑:“没事,快走吧,大哥还等着呢。”

来到阁逻凤的住处,叶离推门而入:“大哥。”

“贤弟来啦。”阁逻凤笑着起身相迎,一双黑眸仿佛水潭,叶离竟也瞧不出深浅了。霎时间,叶离心里一震,看来大哥不仅仅是换了个名字,连人似乎也像换过了一般。

当阁逻凤与叶离在屋内谈话时,卓紫凝独自一人等候在屋外。望着精美的雕花窗棱,卓紫凝不由得回想起了初见阁逻凤的时候。听说他仅在数年间就由一介小卒爬上了大王子的宝座,看来叶离的这位大哥真是个了不得的人呢。卓紫凝想到此处,叹了口气,虽然他是叶离的结义兄长,可我为何对他没有一丝好感呢?还有那日叶离去拜祭的那位少女,她又是什么人?各种思绪在卓紫凝的脑海中凌乱地交织,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忽听“吱呀”一声,阁逻凤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叶离和阁逻凤并肩而出,阁逻凤见到卓紫凝,笑着道了一句:“卓姑娘。”

卓紫凝礼貌地还了一礼,又听阁逻凤道:“说不定再过些时日,我就要唤你作弟妹了。”

卓紫凝听罢脸颊一红,偷偷地向叶离望了一眼,只是叶离似乎心事重重,方才阁逻凤那句话,他竟好像没听见一般。

叶离走了几步,忽然转身看向阁逻凤,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乌蒙教……”

阁逻凤笑道:“贤弟就放心地回中原办事,大哥保证替你把乌蒙教管得妥妥当当。”

“但……”叶离欲言又止,眉间的情绪似乎有些犹豫。

“怎么,贤弟还有疑虑?”阁逻凤道,“贤弟若是不放心大哥,大哥可以立马把乌蒙教交还给你,只是我担心你顾不过来。”

听着二人的对话,卓紫凝心里愈发觉得奇怪,不知他们刚才在里面谈了什么,怎么一从屋里出来,他们看上去竟生疏了许多。

“不,大哥这是哪里话,这两年大哥替我把乌蒙教打理得井井有条,我怎会不放心。那么,以后还要拜托大哥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阁逻凤摆了摆手。

入夜,整座南诏皇宫归于沉静。叶离伴着一盏孤灯,却难有睡意。白天那宫人所说的话倒有一点没错,小铃儿死得确实冤,至少她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那天晚上因为牵扯到了皮逻阁的私事,所以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对那晚发生的一切三缄其口,纵使叶离多方打听,也难以将那晚众多细碎的线索拼凑在一起。那么小铃儿究竟是怎么被抓到的?是否真如那宫人所说,是另有隐情呢?

“大哥,莫非你真能做出这样的事吗……”叶离喃喃自语,大哥他做不出这样的事吗?叶离闭起双眼,他不敢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了!诚节之所以想在小铃儿的死上大做文章,一定是因为他知道些什么。”叶离猛然惊醒,虽然他不确定诚节的话能有几分可信,但现在只能找他问出个究竟了。叶离吹熄灯火,展开身形,一路向着诚节所住的方向掠去。

夜半三更,寒鸦绕树,诚节早已进入梦乡。叶离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诚节的房间,伸出手,在他的身上拍了几下。诚节迷迷糊糊醒来,见自己床前立着个黑影,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险些从床上滚下来。

见状,叶离冷笑道:“怎么,你以为是缪姑娘的鬼魂来索命了么?”

诚节定了定神,方才瞧出面前的人是叶离,他干咳一声,道:“叶公子三更半夜潜入我房,所为何事?”

“我为何来找你,你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么?”叶离冷冷地道,“缪姑娘被抓的那晚,究竟发生何事?”

诚节听罢看了叶离半晌,忽然笑出声来:“看来你和你大哥之间的信任并不像你想象的那般牢固啊,我本以为你没那么容易对毕师南那小子产生怀疑,到底还是我高估了你。”

许是被诚节的话刺痛,叶离眼中寒光一闪,只听“嗖”地一声,叶离的右手已经拿住了诚节的咽喉:“少废话,我只问你,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阵刺耳古怪的笑声从诚节的嗓子眼儿里钻出:“若说缪姑娘的鬼魂来索命,索的也不该是我的性命,而是你那好大哥的呀!”

“你说什么!”叶离身躯一震,手指不由自主的增加了力道。诚节感到一阵窒息,便开始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叶离松开手,颓然后退两步,语气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着:“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对我说一遍,不可有丝毫欺瞒,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诚节捂着喉咙咳嗽了两声,语气嘲讽地道:“那天晚上,你那相好的刺杀我父王不成,便趁着夜色逃走,刚好躲进了毕师南的房间。毕师南回来之后发现了她的行藏,他一边好言好语地骗缪姑娘相信他,一边却又带着侍卫们把搜她了出来。这样一来,他不仅免受牵连,还搏了个大义灭亲的名儿。像这种阴险小人,亏你还认他做大哥,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诚节说罢,却没听到叶离的任何声响,他停顿了一下,准备再往火上浇一勺油:“缪姑娘被擒后,父王命我审讯她,事情发生的经过都是她亲口对我说的。唉,若不是缪姑娘将事实告诉给我,我也断然想象不到毕师南竟能做出那样令人发指的事。我以前虽然讨厌他,但也没看出那厮竟然这样心狠手辣,连自己好兄弟的心上人都可以牺牲。缪姑娘知道你我关系不睦,所以她本来也不想把事情的经过对我讲的这样仔细,但是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她若是不对我说出真相,只怕你还被蒙在鼓里呐!她是担心有朝一日,你也着了毕师南的道儿,步上她的后尘啊!唉,缪姑娘对你的情意连我都会感动,只可惜毕师南那厮忒也狠毒……”

“住口!”叶离大喝一声。

诚节心知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便闭上嘴巴。黑暗中,他瞧不清叶离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几声粗重的呼吸。他猜想此刻叶离的心里一定掀起了滔天巨浪,是啊,有什么能比义结金兰的兄弟在自己背后捅刀更令人痛心的呢?

“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找你那好哥哥问一问,看他是不是还会骗你。”诚节轻笑道。

话毕,只听“哐当”一声,房门大敞。诚节环视四周,叶离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夜风凛冽了起来,月色更加苍白,叶离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不知走了多久。他大口地喘着气,仿佛站在虚空的云端,世间的一切都好像离他而去了。他回想起初见阁逻凤的情景,当时对方那野心勃勃的眼神现在想来竟刺痛了他的心。阁逻凤说过的话依然可以清晰地在耳畔响起,他们手握着手的温度甚至还能感受的到。叶离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这便是曾经并肩作战,一直与自己守望相助的兄长吗?叶离坐倒在地,放声大笑。

天空渐渐破晓,叶离的心却如一滩死水。

“师父,小铃儿,这世间除了你们难道再无一人可信吗?我对他付出了真心,可他却这样回报我吗?”

朝阳洒满大地,街道上也渐渐有了人气,只是没有人注意到,在太和城一个角落里,一个黑衣年轻人独自坐了几个时辰。他一动不动,只是用一种迷惘的眼神看着太阳东升西落,人去人归。夜幕再次降临,月亮又缓缓升起,他这才站起身来,一步步地朝皇宫走去。

刚步入宫门不久,一个侍从模样的人便迎面朝叶离走来:“圣教主,大王子请您前去赴宴。”

“赴宴?”叶离发出一声刺耳的冷笑,“好啊,我正要找他呢,前面带路吧。”

“请。”侍从一伸手,便当先走在前面,带着叶离走向一座宫殿。

此时,夜色已经深沉,叶离老远就瞧见了殿内通明的灯火。侍从将叶离带到门口,便退了出去。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色,阁逻凤坐在桌边,看上去倒是雍容华贵,与数年前穷困潦倒的落魄样简直判若两人。叶离眉头一皱,带着一副冰冷的神色向阁逻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