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紫凝回到总坛时，才发现自己已是满头冷汗。

难道谢风涯就是“神秘人”？难道真的是他给自己送了纸条，又下毒坑害了吴道闲？可他究竟有什么目的？卓紫凝只要一想起他那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和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觉得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陷阱，她开始有些后悔去找谢风涯了。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己第一天到长安总坛时宗岳对她说过的话：“这里的情况要复杂的多。”如今看来，这哪里仅仅是“情况复杂”，长安的水简直太深了！

卓紫凝皱着眉头，刚刚坐下来，门口就忽然闯进一个人。

“哼，你倒是长本事了，当上护法没几天就开始呼风唤雨了？”来人语气冰冷，带着怒意，正是被卓紫凝查了个底儿朝天的宗岳。

卓紫凝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理直气壮地道：“是教主命我去查你的，你若是有什么不满，就去找教主理论吧！”

宗岳冷笑数声，嘲讽地道：“别想着用教主作挡箭牌，我认识教主的时间比你长得多，你也就是教主手里的一件工具罢了，用完就会被抛弃的。”

“你说什么！”卓紫凝厉声喝道，但宗岳的眼神却让她心里一寒。

宗岳双眼一眯，像极了一条毒蛇：“我不妨告诉你，这长安总坛里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掩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更何况是生活在其中的人？你才来多久？你以为自己都知道些什么？”

卓紫凝瞪大了双眼，却说不出话。宗岳说的不错，自从她来到长安总坛后，见到的是一个陷阱连着一个陷阱，一桩谜团接着一桩谜团，现在，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究竟挖出了什么，又有多少秘密仍旧埋在地底。

“查吧，接着查吧！只不过你查出的那些东西，我根本不在乎。”宗岳狠狠地盯着她，“卓紫凝，我本想给你机会，但你却选择了一条绝路！”说罢，他扬长而去。

一转眼，数天时间过去了，在这几天之内，宗岳没在卓紫凝面前再出现过。但卓紫凝却明白，宗岳绝不仅仅是向她放狠话这样简单，或许他正在暗地里策划着将她除掉。

时间越来越紧迫，卓紫凝感觉她今后的路将会越来越难走，她甚至已经看到身份暴露的日子就在眼前。但事到如今，她已不能退却，叶离已经杀掉了昆吾，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帮他除去宗岳。从岳州到长安，她和叶离经过了那么多血雨腥风才走到如今这步，因此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她万万不能一败涂地。

打定了主意，卓紫凝决定再去见一见谢风涯，不管前方等待她的是怎样的龙潭虎穴，她都必须硬着头皮闯进去。

见了谢风涯后，卓紫凝却发现对方好像早已得知她要来一样。卓紫凝道：“那事查得如何了？”

谢风涯摇了摇头，道：“宗岳防得很严，因此我不太容易得手。”说罢，他看了看卓紫凝，又道，“此外还有一事，这几日，宗岳似乎在偷偷调查你。”

“调查我？”卓紫凝心里咯噔一下，却又装作很随意的样子问道，“他想查什么？”

“似乎是你六岁之前的事。”谢风涯似笑非笑地道，“你是六岁时入的辰教吧。”

饶是卓紫凝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现在听到这样一句话，心里还是一惊。卓紫凝看着谢风涯，忽然发现对方的眸子中似乎还隐藏着另一番意思。顿时，卓紫凝的脑海中划过一道霹雳，谢风涯的本职工作便是搜集情报，如果宗岳能查到她的身世，那么谢风涯为什么不可以？或许……卓紫凝的心里有些七上八下，或许他比宗岳知道的还多。

这一瞬间，卓紫凝甚至起了杀谢风涯灭口的冲动，但谢风涯接下来的一番话却牢牢地将她钉在了椅子上。

“我劝你最好早作准备，宗岳查出你的真实身份只是时间问题，若你不尽快离开长安，恐怕就再也走不了了。”谢风涯笑着摇了摇头，“怪只怪你们的人手脚太不干净，当年留下的蛛丝马迹太多。”

蓦然被点破身份，卓紫凝却发现自己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看样子谢风涯早已知道了她的身份，但他一直没有报告君不仙就表示他并不想要自己的性命。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卓紫凝问道。

“自从你替辰教打通丝绸之路后，我就注意到了你。”谢风涯道，“但经过了一番调查，我发现你竟是南宫家的私生女，而且还是铁血盟安插进来的探子，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

“你还知道什么？”

“我发现你虽然是铁血盟安插进来的，但行事作风却与他们不同，你甚至还出卖了铁血盟建在韶山上的据点，因此我便开始怀疑你的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谢风涯一笑，眸中闪过一抹精芒，“果然，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你背后的人终于跳出来了。如果不是为了救你逃离宗岳的魔掌，我是万万不会想到他的。”

卓紫凝当然知道谢风涯口中的“他”指的便是叶离，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听人提起他，心中便忽然生出了一丝安定的感觉，好像他仍然在自己身边一样。

看到卓紫凝面上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谢风涯便笑着道：“他应是很关心你的，否则绝不会冒这样大的危险亲自站出来。”

闻言，卓紫凝心里猛地一震，是啊，以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她回想起自己曾对叶离说过那样伤人的话，心里便感觉很不是滋味。

“给我送纸条的人究竟是不是你？”卓紫凝问道。

“不错。”谢风涯很坦诚地点头道，“给吴道闲下毒的人也是我。”

“你为何要这么做？”

谢风涯笑了笑，道，“吴道闲早有反意，可惜一直没胆子动手，于是我便编了套假话去骗他，让他误以为教主真的走火入魔。这家伙被造反的欲望冲昏了头脑，没怎么深入调查便信以为真，他甚至以为我是想巴结他这个未来的‘教主’。”

“可他没想到的是，你非但不会帮他，反而故意让他去送死。”卓紫凝沉吟半晌，又问道，“可你为何不找宗岳和李策，反而第一个把消息送给我呢？”

“如果吴道闲死了，教主一定会升你做护法。”谢风涯的笑容透着丝狡黠。

“你怎么知道？”卓紫凝难以置信地道。

谢风涯悠然地靠在椅背上，淡淡地道：“教主不希望再扩大宗岳和李策的势力，因此悬月护法定不会让他们两方的人来担任。而你——”他注视着卓紫凝，“表现出众，在教内无根无基，而且又知晓宗岳的底细，因此培养你来制衡他们二人是再合适不过了。”

卓紫凝听着谢风涯的话，只觉得长安总坛里的内幕正在一层一层向自己揭开：“我之前听说，君不仙有意在李策和宗岳之间选择一个接班人，这话是真是假？”

“呵，绝不可能，辰教的下一任教主只有可能是君洛宇。”谢风涯发出了一声轻笑，“君不仙连他自己的儿子都并不十分信任，更何况是外人？”

“可是……”卓紫凝仔细一思索，便发现了其中矛盾所在，“既然君不仙根本不信任宗岳和李策，又为何要让他们手握重权？”

“他们真的手握重权吗？”谢风涯笑看卓紫凝，“手握重权的部下往往是危险的，君不仙再清楚不过了。”

“可宗岳掌控着辰教所有财路，这权力难道还不够大？”

“这只是表面现象，就算宗岳真的背叛了，辰教也不会垮的，君不仙的手里一定还有其他我们所不知道的东西。”谢风涯眯起眼睛，喃喃道，“所以宗岳才想逃跑，他也一定发现了什么。”沉吟了许久，谢风涯才又开口道，“我之所以帮你一把，又替你隐瞒身份，是因为我想早日抽身。若我所料不错，在将来的某一日，我们或许都会成为君不仙的弃子。”

卓紫凝怔怔地看着谢风涯，一股寒意将她包裹：“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早日离开。”谢风涯正色道，“把你所知的事情告诉铁血盟或者叶离，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从谢风涯住处出来的卓紫凝，心一直悬在嗓子眼儿里，君不仙究竟有什么秘密，竟能让宗岳和谢风涯这样的人物都感到恐惧。苍白的月色照亮前路，卓紫凝心里充满了迷茫，难道就这样灰溜溜地离开吗？不，绝不能。可我该怎样才能帮叶离完成这件看上去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呢？

日已高起，红轮流火，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又热闹了起来。

“终于回家了。”刚踏进城门的乔梦玫发出了一声轻叹。

“那你就快些回家去吧，你偷跑出来好几个月了，想必家里人都很担心你。”君洛宇笑了笑，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舍不得乔梦玫离开的。

乔梦玫想了一想，便笑着道：“我还是先陪你去寻一家客栈吧，因为我实在担心爹爹会责骂我，所以能拖得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你这丫头。”君洛宇失笑地摇了摇头，便与乔梦玫一道向着城东的青阳客栈走去。

“洛大哥，你打算一直在洛阳住下去吗？”乔梦玫边走便问道，经过了这一路的相处，她发现自己想叶离的时候越来越少，反而愈发舍不得与君洛宇分离。乔梦玫发觉了自己的变化，于是这句话刚问出口，俏脸上便“刷”地飞起了红霞。

倘若此时君洛宇注意到了乔梦玫的表情，想必一定十分开心，但当他步入客栈大门的一刹那，一位年轻的男子却笔直地向他走来。

“属下见过少教主。”那男子开口说道。

闻言，君洛宇一下子僵在那里，他能够感受到身边的乔梦玫正向他投来诧异的眼神。

而那男子却仿佛视而不见般，继续面无表情地道：“教主请您务必返回长安。”

沉默了许久，君洛宇才冷冷地说道：“我不会回去，你叫他死心吧。”

男子皱了皱眉，道：“请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此时，乔梦玫却看着君洛宇，插嘴道：“什么教主？什么少教主？你们……在说什么？”

君洛宇握紧了拳头，却不敢去看乔梦玫的眼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尽管他早已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这一天却来得太快了。

那男子看了乔梦玫半晌，仿佛明白了什么，便对君洛宇道：“少教主迟迟不肯返回辰教，是为了这女子吗？教主吩咐过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请您回长安。”说罢，便向乔梦玫一步步逼近。

“不许动她！”君洛宇上前一步，挡在乔梦玫身前，“敢动她一下，我即刻便叫你去见阎王！”

岂料那男子听了君洛宇的话，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属下的性命不足道，就算少教主杀了属下，也会有其他人来请少教主回去的。”言下之意竟是，如果君洛宇不答应他返回长安，他便不会善罢甘休。

正当君洛宇与那男子对峙之时，乔梦玫却从他的背后走出，一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究竟是谁……”

“我……”君洛宇看到乔梦玫眼中的点点晶莹，所有话都忽然堵在了喉咙口。他咬紧牙关，心里一阵苦涩。半晌之后，他才对那男子道，“只要你不伤害她，我便回去。”

“那是自然。”男子微微一欠身，道，“请少教主尽快动身。”而后便径直走了出去。

君洛宇回过头来看着乔梦玫，那双眼睛让他不敢，也不忍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说出，他知道她有多讨厌辰教。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吗？”乔梦玫的声音里带着哭音，刚才那人的一句“辰教”让她立时呆立当地，手足无措。

“君不仙……便是我爹……”君洛宇吐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看着乔梦玫，然而对方的眼神却让他的心一阵刺痛，好像生命里的一缕阳光正在渐渐消逝。

惊愕，恼怒，愤恨，还带着一丝鄙夷，乔梦玫瞪大了双眼，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她的心像是忽然一直沉到了冰冷的河底，仿佛连身子都冷了。

“玫儿……”君洛宇声音沙哑，一颗心像是在油上煎，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伸手拉住乔梦玫。岂料乔梦玫一句“别碰我！”便让他的手僵在了半空。

乔梦玫眼中的泪珠滚滚而下，她连头也不回，便在君洛宇绝望的眼神中跑出了客栈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