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叶子……”叶离说出这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为何会知道这个名字!”
“我……我只是听说……这是你的小名……”乔梦玫一下子慌了神。
叶离看着乔梦玫那带着惊惶之色的眼睛,只觉得那眼神与当年的缪雨铃何其相似!刹那间,那个一直被封存在心底的身影又跃然于脑海。
“小叶子,府主让你采的草药都采完了没有?”
“小叶子,还是你有办法。”
“小叶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变成那种人。”
“小叶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小叶子……”
一瞬间,叶离感到天旋地转,他蹬蹬倒退数步,蓦地闭紧了双眼。小铃儿……那抹倩影掠过心间,叶离忽然想起了往日的种种情形,撕裂的痛楚再次袭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
“叶大哥……”乔梦玫手足无措,只得轻声唤道。
当叶离再度睁开双眼时,却发现眼前的乔梦玫和当年的缪雨铃竟似有了重叠,立时间,他的心仿佛被一把大锤猛击。叶离不敢再看,匆忙转过身去:“江州不太平,你……还是和洛兄一起离开罢。”
“叶大哥!”乔梦玫焦急地喊道,可叶离却像充耳不闻般地走开了几步,而后低沉地道:“以后,不要再叫那个名字了。”
“叶大哥,我……”乔梦玫的眼前起了层薄雾,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离逃也似的离去。君洛宇看看叶离的背影,又看看目中含泪的乔梦玫,眼神一片幽暗。
夜幕降下,月亮像往常一般,虔诚地守望着大地,默默注视着人世间的一切凄凄惨惨,悲欢离合。
坐在灯光下,叶离心乱如麻,回想起少年时代的种种,他却觉得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如果小铃儿还活着,她还会认识现在的我吗?
“咚……咚……”几声敲门声传来,叶离的思绪被打断了。打开房门,门外站着的却是一脸内疚之色的乔梦玫。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那样叫你了。”乔梦玫搓着衣角,像一个承认错误的孩子。
叶离心里一软,长叹一声道:“进屋来吧。”
乔梦玫点了点头,跟着叶离走进房间。
“你和洛兄准备什么时候离开江州?”叶离问道。
“叶大哥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我在江州还有些事情要办。”
闻言,乔梦玫把嘴一撅:“你不走,我也不走。”
叶离眉头一皱,语气开始加重:“江州这地方太危险了,你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如何向你爹爹交待!”
乔梦玫一呆,眼圈便有些发红:“叶大哥,你是讨厌我么……”
叶离叹息着道:“你这是什么话。”
“那你为什么总是把我往洛大哥的身边推!”乔梦玫委屈地喊道,“只要有他在,你总是四处找借口离开,把我丢给他。你这不是讨厌我是什么!”
“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并不是讨厌你啊。”叶离见乔梦玫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只觉得一阵头疼。
“那么……你喜欢我吗?”乔梦玫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视着叶离,里面满是期待。
叶离愣住了,他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三年前玄天府旁的那棵大树下,缪雨铃微笑着对他道:“不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叶离心里似乎被狠狠抽了一鞭,突然灼痛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再明白不过了……可为什么?为什么当年我没有留住你?叶离心里的痛越来越烈,双拳握得死死的,却依旧颤抖不止。
乔梦玫许久听不见叶离的回应,面色渐渐变得苍白。
不知过了多久,叶离才道:“我们……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乔梦玫心里“咔嚓”一声脆响,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淌了下来,“难道……难道叶大哥已有了心上人?”
“不错。”叶离额头微抬,眼珠一个劲儿地望着房顶。
乔梦玫的心瞬间跌落谷底,却还不死心地问道:“她是谁?”
“她……已经死了。”叶离眨着眼睛,这轻轻的一句话却是字字锥心。
乔梦玫愣住了,她扶住了桌子,才尽力不要让自己倒下。已经死了?可她要如何才能争得过一个死人?
“可是……既然她已经死了,那你……”乔梦玫颤声开口,想捞住最后一根稻草。
“虽然她已经死了——”叶离打断道,“但在我心里,永远也不会有任何人能够替代她!”
这一句话彻底粉粹了乔梦玫的所有幻想,她痛哭着从叶离的房间里跑了出去,而叶离却一下子跌坐下来,带着满心的悔恨与痛苦,沉入了深深的漩涡。
门外,君洛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走廊上。
“徊肠伤气,颠倒失据,黯然而暝,忽不知处。情独私怀,谁者可语?惆怅垂涕,求之至曙。”
他叹息一声,向着乔梦玫身影消失的地方走去。
长夜漫漫,天南地北皆如是。
辰教长安总坛中,一男一女立在初春微寒的月色下,这二人正是李策和卓紫凝。
“听说过些时日,宗岳便要回来了。”卓紫凝缓缓地道。
“你不必担心。”李策道,“如今这南北之战已经打响,现在正是我们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的时候,因此在短时间内,他不会再与我们内斗了,毕竟辰教高于一切。”
闻言,卓紫凝心里有那么些失望,李策和宗岳的内斗可以算是她唯一的突破口,如果这个突破口被堵上了,那么瓦解辰教的大计就根本无从谈起了。
“教主只派昆吾去江南,会不会有些轻敌?”卓紫凝道,“毕竟对方有碧清檀那样的人物存在。”
李策轻轻一笑:“碧清檀是何等样人?她又怎会亲自出手。二十年前的大战过后,中原武林各门派已经基本死伤殆尽,铁血盟里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华宗岱那个老家伙了。但他和乔吉是铁血盟的顶梁柱,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铁血盟势必要关门大吉,所以他也不会轻易出来抛头露面。”说到这里,李策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除了华宗岱和碧清檀,他们也不过就是些女流之辈和乌合之众罢了。”
卓紫凝听罢心里暗道,那是因为有些人你还不曾知道。
一个念头刚刚转过,李策又道:“你可莫要小瞧了昆吾,那家伙可是个非同一般的怪物。”
怪物?卓紫凝心里一跳,连忙问道:“此话怎讲?”
“对了,我想起你还未曾见过他,难怪不知道。”李策轻笑一声,眼露怜悯之色,“那家伙已经不能算作是人了,他只是一个没有感觉、没有感情、只会杀人的怪物。”李策看着卓紫凝,神色晦暗不明,“此事……整个辰教里没几个人知道,只因我一直待在教主身边,才略知一二。教主用一种叫洗髓散的药洗去了他的所有感官,他感觉不到冷热,尝不出味道,甚至连痛觉也没有,你叫他行尸走肉亦不为过。”
卓紫凝听得毛骨悚然,便问道:“教主为何要这么做?”
“你可知辰教的上一任流风护法是谁?”李策放轻了声音。
“‘妖剑’龙渊。”卓紫凝道,他不就是叶离的师父吗。
“你可知龙渊当初背叛辰教的原因是什么?”
“这……”
“为了一个女人,只是那女人却是别人的妻子。”李策轻声一笑,眼中却流露出一种别样的情绪,“教主担心昆吾会重蹈龙渊的覆辙,因此才把他变作了一具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
卓紫凝听罢难以置信地道:“这洗髓散真的那样厉害?”
“只用一次自然不会达到那样的效果,但长年累月用下来呢?”李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愤然,但这种情绪只是一闪而过。
卓紫凝听在心里只觉得一阵胆寒,君不仙对待自己的部下都尚且如此,那就更不要提对待他的敌人了。“人如若活成那样,还不如死了好。”卓紫凝轻声叹道。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吧。”李策似乎是害怕多说什么,因此急匆匆地把话题截断。卓紫凝有些讶异地看了李策一眼,忽然发觉眼前这个男人与之前所认识的李策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沉默了一会儿,李策换了个话题:“洗髓散出自一本名为《忘尘》的毒药书籍,这本书本是中原第一毒药世家楚家的禁书,但早已被毁。现在还有两本抄本存在于世,第一本抄本随着楚家最后一代传人楚沉汐的死亡而消失了,而第二本抄本就保存在长安总坛的戴月楼中。”
“戴月楼?”听李策这么一说,卓紫凝才想起戴月楼是长安总坛收藏各种珍宝玩意儿的地方,而戴月楼的钥匙就在自己手中。
第二日,卓紫凝从戴月楼里找到了那本《忘尘》,其实那也不过就是一本已经泛黄的小册子罢了。趁着日光正好,卓紫凝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翻开这本小册子,随意地看着。谁知看了几页,卓紫凝便觉头大如斗,因为那上面所写的东西,她连一句话都看不懂。
第二本抄本应该在叶离的手上吧。卓紫凝随手又翻了几页,思绪便飞到了叶离的身上,也不知他现在在做些什么。
正在愣神间,手上的小册子忽然被人拿了起来,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李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她身边。李策翻了几页,道:“你还真把它给找出来了。”
“听了你昨晚的话,我便对这书感到有些好奇,所以就找出来看看。”卓紫凝见李策一脸认真地翻看着,便笑道,“你不用再看了,我们既不懂医学,又不通药理,看也是白看。”
谁知李策却忽然一笑,道:“我们虽然看不懂,但我们可以找懂行的人来研究,你看这里。”李策指着其中一页给卓紫凝看,“这种毒药名唤‘阳春白雪’,这上面写着,人只需吸入一口便必死无疑。”
“你的意思是……”卓紫凝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及其可怕的事情。
李策笑着道:“若我们把这药用在铁血盟的身上,想必效果一定十分喜人。”
“是……是啊。”卓紫凝强笑着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快去禀报教主。”李策兴奋地道,“如若成功,这次的功劳一定是咱们的。”
几乎是毫无悬念地,君不仙十分痛快地答应了李策的计划。接下来,李策便从辰教的势力范围内请到了三位用毒高手,陵州李延年,“瘟王”莫韬,和“五毒公子”姬无双。三人来到长安总坛后,卓紫凝便安排他们在西院的一间厢房中研究《忘尘》,并每日前去监督。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三人研究出的成果不断增加,卓紫凝的心里也愈发开始焦虑。没想到当日的一时好奇,竟演变成了今日这副局面。其实她并不知道,就在几年前,远在南诏的毕师南曾用“阳春白雪”将施浪诏在一日之间屠城。“阳春白雪”断然不能被调制出来,否则盘踞在江南的武林正派将遭到灭顶之灾!
让“阳春白雪”调制失败的最好方法,便是毁去《忘尘》一书,只要《忘尘》不复存在,君不仙就再也不可能从这书里得到任何毒药了。
然而当每日的研究工作结束之后,《忘尘》便由卓紫凝亲自收起,放入戴月楼中,次日再行取出。所以对于卓紫凝来讲,毁掉《忘尘》的机会简直数不胜数,因为这本书一直保管在她手里。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卓紫凝才根本无从下手,一旦书被毁,君不仙理所应当地就会怪罪在她的头上。想起君不仙的种种手段,卓紫凝便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究竟怎样做才能既毁掉《忘尘》,又不被怪罪呢?《忘尘》就这样每日摆在手边,可卓紫凝却只能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