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虽然不懂女子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还是接过药,千恩万谢的去了。女子又望了望庙里的神女像,叹息着摇了摇头,走出城隍庙。
此时,围观之人都已散去,沈炎熙见事情已被圆满解决,便要转身离开。谁知这个时候,一个尖锐的声音却钻进了他的耳朵:“谁叫你多管闲事的!这紫心散多么珍贵,你倒好,一甩手就送出去两瓶!”
沈炎熙回头一看,只见另外一名女子正站在刚刚送药救人的青衫女子面前,似乎正在训斥她。那女子比青衫女子要高出半头,语气也十分尖酸刻薄:“我刚刚离开一会儿,你就四处乱跑,还随随便便将紫心散送人,你是真不知道心疼宝贝!”
青衫女子怯怯的道:“我是瞧着他们可怜,所以才要帮他们一把的。师姐,他们的庙里都供奉着咱们的塑像,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哼,就你懂得悬壶济世?”被称作“师姐”的女子道,“这世上的可怜之人多了,你救的过来吗?”
青衫女子还想说些什么,但见师姐面色不善,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那师姐看着青衫女子,眼中有一丝异样的光华闪过,她冷笑一声道:“你如此散漫,又好管闲事,我这就回去禀告师父,叫她以后不许你再踏出洞庭湖一步了。”
青衫女子一听便慌了神:“师姐,你怎能这样?”
那师姐趾高气昂的看着她,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
此时,沈炎熙是再也看不下去了,救了人还要受到惩罚,世间哪有这样的事?他上前一步对那师姐道:“这位姑娘也是在做善事,就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追究了。”
那师姐听到有人出来替师妹说话,刚想呵斥两句,却见来人是个丰神俊秀的公子。她愣了一愣,转而对那青衫女子道:“惠馨,他是什么人?”
沈炎熙道:“在下只是一个过路的凡人,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惠馨听沈炎熙说到了“凡人”二字,便知他一定是听到了自己在城隍庙中说的话,于是秀颜一红,低下头没有说话。
那师姐见沈炎熙仪表出众,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番气度,因此她在他的面前倒也不好再发作了。
惠馨见师姐的神色略有松动,便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赔笑道:“师姐,你平时不是最爱吃藕粉桂花糖糕吗?我回去做给你吃,这一次,就先放过我好不好?”
那师姐瞥了惠馨一眼,又发觉沈炎熙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不由得面上一红。她甩脱了惠馨的手,故作严肃的道:“别以为你拿藕粉桂花糖糕来堵我的嘴就万事大吉了,罢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说罢,便抬步离去了。只是临走之前,她还回过头来偷偷瞄了沈炎熙一眼。
目送师姐的背影,惠馨松了口气:“多谢公子帮我解围。”
沈炎熙摇了摇头,微笑着对惠馨道:“你叫惠馨?是‘蕙质兰心’的蕙心吗?”
“不是。”惠馨一笑,道,“是恩惠的惠,明德惟馨的馨。”
沈炎熙听她在介绍自己的名字时,用到了“明德惟馨”四个字,心里不由得微微一动,况且她方才的行为,也足以当的起这四个字了。
“公子怎么称呼?”惠馨问道。
“在下沈炎熙。”沈炎熙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后又道,“惠姑娘和令师姐是否都是洞庭水域的弟子?”
“是的,只不过我是最不成器的一个。”惠馨脸上的表情有些黯然。
沈炎熙闻言,心里暗忖道,恐怕是她的武功不如众师姐妹,再加上心地又善良,因此总是被其他人欺负吧。
惠馨道:“沈公子替我解了围,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沈炎熙笑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哪里需要报答呢?”
“不,一定要的。沈公子帮了我,我就一定要回报你。就像我刚才帮了那些人,若我以后有了困难,他们也会回报我的。”惠馨一本正经的道,“沈公子,你不是本地人吧?是来澧州办事呢?还是只是路过?”
沈炎熙道:“我要到南诏国去,只是路过澧州而已。”
“南诏国?路程可是很遥远呢。”惠馨想了一想,道,“我听闻南诏国原先是个蛮荒之地,毒蛇猛兽时常出没,我那里有一些驱蛇的药粉,效果不错,沈公子若是不急着赶路的话,不妨在澧州歇息一日,明天我帮你把驱蛇的药粉送来。”
沈炎熙连忙摆手道:“惠姑娘,不必这么麻烦了。”
“不麻烦,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城门口见。”惠馨冲着沈炎熙一笑,目光从他后背上露出头的两把剑柄上掠过,然后轻快的跑远了。
清晨的阳光宁静淡雅,没有丝毫喧闹的气息。沈炎熙准时等候在城门前,没过一会儿就见惠馨一路小跑着朝他奔了过来。她依旧是一件淡青色的衣衫,宽大的裙裾随风轻扬,裙褶间一朵朵青莲的绣纹翻飞起伏,好像飞散的烟云。
“让你久等了。”惠馨拿出一个小盒子,各种驱蛇驱虫驱兽的药都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里面。
“惠姑娘,多谢了,这……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沈炎熙接过盒子,只觉得面前这姑娘实在是太热心肠了。
惠馨道:“我知道,昨日是师姐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不再为难我的。”
“我?”沈炎熙讶道。
惠馨笑了笑,笑容里面还带着一丝狡黠的味道:“我与师姐相处了很多年,她的脾性我还不了解?昨日回去了之后,师姐还问我和你熟不熟,以后是否还能见到你。但是我却没告诉她今日就要来见你,让她自己痴等去吧。”
沈炎熙闻言,只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后,他与惠馨分别,继续南下。
到达南诏国时已是开春了,沈炎熙经过一番跋涉,来到了南诏国现在的都城太和城。然而刚进城,他就发现城中四处弥漫着一种紧张的气氛。街道上行人稀少,巡逻的士兵却格外多。
沈炎熙经过多方打听,这才知道了城中状况的缘由。原来就在半个月之前,南诏国国王皮逻阁深夜遭人行刺,虽然行刺者并未成功,但太和城内外还是加强了巡逻,避免刺客同党再度入宫行刺。
半个月前,沈炎熙还在赶往南诏的路上,而叶离却随着辰教的商队前往了西域,这个时候,南诏国内还是一片平静。但就在一个深夜,这片平静终于被一名入宫行刺的刺客打破了。
夜半里,黑幕挂天际,月色黯淡,星星也稀稀疏疏的没有几颗。皮逻阁在寝殿里挑灯翻看着几本奏折,一个黑影却悄无声息的逼近他的背后。
黑影慢慢的拔出匕首,利刃的尖端闪过一点寒光。正巧这个时候皮逻阁微微的侧了侧头,匕首映出的寒光被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皮逻阁猛地向侧一翻,躲过了致命一击。
“来人!有刺客!”皮逻阁大声叫喊道。
砰的一声,寝殿的大门被撞开,两队侍卫迅速冲了进来。刺客见行刺失败,急忙展开身形,跳窗逃离。
此时,毕师南刚刚从军营回到住处,他打开房门,却意外的瞥见一道黑影自面前闪过。当下,毕师南猛地挥出一掌,向那黑影打去。黑影凌空一个翻身,身体如游鱼之滑,飞快的窜入了一个房间。
毕师南冷笑了一声,闪身而上,堵在了房门前。原来黑影逃入的那间房间正是毕师南的卧房,那间房间没有窗户,因此黑影此刻应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毕师南走进卧房,将房门关上,又顺手点燃了灯,这时他才发现那黑影竟是一位蒙面女子。
蒙面女子见了毕师南,目光中瞬间透出了惊喜之色。她一把扯掉了自己的蒙面,对毕师南道:“毕师南,你还记得我么?”
毕师南见了那女子也是大吃一惊,因为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叶离视若亲妹妹的缪雨铃。毕师南初见叶离之时,与她也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南疆开战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缪姑娘,你怎么这副打扮?”毕师南惊讶的问道。然而他这句话刚问出口,就听屋外有人在大喊:“搜仔细一些!别让刺客跑掉!”
毕师南闻言立刻失声道:“莫非你就是他们正在寻找的刺客?”
缪雨铃的目光黯淡了下来,默然点头。
“你要刺谁?大王吗?”毕师南惊道。
缪雨铃又是沉默的点了点头,眼中多了几分痛苦之色。
“你为何要刺杀大王?”毕师南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于是便拉着缪雨铃仔细询问。
缪雨铃沉吟了一阵,道:“我知你是小叶子的结拜大哥,因此也就不再瞒你了。我本是咩罗皮的女儿,皮逻阁害死我爹,又逼死我娘,我……我是来报仇的……”
“什么!你竟是咩罗皮的女儿!”毕师南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当时叶离不让我追查咩罗皮余党的下落,原来是怕将你牵连进去。”
两人说话间,侍卫们的搜寻声已经越来越近,毕师南道:“你先在此处藏好,这里是我的住处,谅他们不敢随便进来搜。”
缪雨铃担忧的道:“我会不会连累你?”
毕师南摇了摇头,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屋外,侍卫们见毕师南走了过来,纷纷向他打了个招呼。如今,毕师南在军中已经十分有威望,但是这一点却遭到了诚节的妒忌。诚节四处寻毕师南的错处,不断的向皮逻阁进谗言,用尽了一切手段来打压毕师南,毕师南虽然心中愤怒,但对方却是身份尊贵的大王子,因此他只有默默的承受。
“哟,我道是谁,原来是你。”一个毕师南此时最不想听到的声音远远传来。
“大王子。”毕师南面无表情的向诚节行了一礼。
诚节冷哼了一声,四下瞧了瞧,道:“毕师南,这前面应该是你的住处吧。”
“正是。”
诚节轻蔑的一笑:“现在宫里正在抓刺客,不论是谁的住处都要搜上一搜,你没意见吧?”
毕师南闻言,心里一惊,此刻缪雨铃就躲在他的房中,如果被搜出来了,是否会连累到他呢?
一时间,毕师南还未想好如何作答,但皮逻阁却从一旁走了过来。
“父王。”“大王。”众人纷纷向皮逻阁行礼。
皮逻阁扫了诚节一眼,诚节立马收起了之前趾高气昂的样子,神色间变得恭敬无比。毕师南见了,心里暗暗冷笑。他抬头望了皮逻阁一眼,只觉得皮逻阁往那里一站,就有一种不怒自威之感,底下的所有人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如果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样的人,那么就再也不会有人敢看不起他了。
“刺客还没找到吗?”皮逻阁的目光从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诚节道:“启禀父王,前方是毕师南的住所,我们正打算过去搜寻。”
皮逻阁点了点头,看向毕师南:“你可见到过什么可疑人影吗?”
听到这话,毕师南的脑海里转过了许多念头。他当初为何千里迢迢的赶到蒙舍诏参军?为何一次又一次的抢着去完成最艰难,最危险的任务?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能出人头地吗?可现在,一个诚节就压的他翻不了身,还谈什么远大的抱负?所以,他一定要将诚节死死的踩在脚下,只有这样,才没有人可以再阻挡他。这个世界上,只有把别人踩在脚下才能向上爬,只有向上爬,才能得到权力,完成一番霸业,其他的一切都是空的。
毕师南想通了一切,便抬起头对皮逻阁道:“我刚才确实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正想叫人过去查探呢。”
“哦?在哪里?”皮逻阁眼睛一眯。
毕师南道:“请随我来。”说罢,他领着众人一路朝自己的住处走去,“就是这附近,大家仔细找找。”
随后,毕师南跟着侍卫们搜寻了一通,便一把推开了自己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