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离问道:“华老前辈,你为何会到长安来?”
此时,华宗岱的心情依旧没有恢复平静,他听叶离问了话,这才责怪的看了那姑娘一眼:“还不是为了这丫头,这丫头都被她爹给宠坏了,三天两头的在外面闯祸,这次居然还跑到长安来了,害的老夫还要亲自出马把她逮回去。”
那姑娘闻言哼了一声,小声的在一旁嘟囔着:“家里太没意思啦,爹爹和娘整日忙着铁血盟的事,根本就不来陪我。”
“你还说!”华宗岱瞪了她一眼,又转过头来对叶离道:“晨歌啊,你父母生前都是老夫的好友,你就不用叫老夫‘前辈’了,和玫儿一样,叫老夫‘华爷爷’吧。”
“玫儿?”叶离看着那姑娘,问道,“这位姑娘究竟是……”
那姑娘不等华宗岱说话,便抢先报出了自己的姓名:“我叫乔梦玫,铁血盟盟主乔吉就是我爹爹啦。”
“原来是乔盟主的女儿。”叶离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要劳动华宗岱出马了。
乔梦玫道:“你既是叶伯父的儿子,又为何会与宗岳那帮人在一起鬼混?”
“玫儿,你这是什么话!”华宗岱呵斥了一句,但饶是如此,他还是想听听叶离的答案,毕竟这个孩子他已经有近二十年未曾见过了。
叶离道:“我只是想利用宗岳来探听魔教的消息,毕竟魔教在中原根基已稳,贸然攻打实非良策。”
“那么晨歌以为如何?”
叶离道:“避实就虚,从其薄弱之处入手。”
华宗岱听罢欣慰的笑了,眼前的叶离双目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可以看得出,他已是一个非常有见地的年轻人,倘若他的父母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开心吧。华宗岱想起了叶潇和楚沉汐,又回忆起了多年前的往事,心中既是欣喜,又是苦涩。
“晨歌,你是何时回到中原的?”华宗岱自叶离坦白身份后便一直觉得奇怪,为何故人之子回到中原,他和乔吉却丝毫不知情?
叶离道:“晚辈回到中原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华宗岱讶道:“那你为何没有告诉老夫和你乔伯伯呢?南疆很少有你的消息传来,我们一直都很挂念你。”
“晚辈觉得时机还未到,因此一直未能到铁血盟拜见。”叶离此话说的甚是含糊,而且还特意略过了曾令铁血盟吃过亏的事情,“华爷爷,晚辈回到中原的事除了乔伯伯外,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人。因为一旦令君不仙探听到了蛛丝马迹,晚辈在中原将寸步难行。”
华宗岱点了点头,道:“你放心,这点老夫还是明白的。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当年你爹叫老夫和你乔伯伯成立这铁血盟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保存武林正派的力量,等着你回来,因为只有你才是连接武林中各个抗魔势力的纽带。”
“晚辈明白。”叶离的眼眸仍旧漆黑如墨。
华宗岱见叶离神色淡然,比之他父亲当年更显高深莫测之感,不由得开口道:“看你的样子,应当已有了自己的计划,不知你下一步打算如何做?老夫是否能够帮的上忙?”
叶离道:“我打算前往西域,寻访南宫姑姑。”(叶离口中的“南宫姑姑”即辰教前任悬月护法南宫瑶,南宫瑶与叶离的父母均是好友,后叛出辰教,远走西域,本文第二章有提到。)
“南宫瑶么?”华宗岱闻言神色一黯。当年他的义子月无影曾和南宫瑶有过一段恋情,只是后来月无影却不幸死在了少室山大战中,而这也成为了他和南宫瑶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伤痛。
“去找她也好,现如今她手下的水云殿已经把控了丝绸之路,严禁魔教商队通行,君不仙那个老贼为着此事可是头疼了一把。”华宗岱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却带了些许苦涩,当年与辰教的大战令他们失去了太多太多。
叶离点了点头,目光却移到了乔梦玫的身上。方才他一直想弄清那把折扇的秘密,而现在终于有了机会:“乔姑娘,那把折扇可还在你的身上?”
乔梦玫点了点头,取出折扇,递到了叶离手里,叶离展开扇子,见到了它的另一面。这一面画了一幅蔷薇图,只是一旁却多了两句题诗:“梦里清风霜月凉,九重红艳渡潇湘。”落款为“洛雨赠”。
乔梦玫好奇的问道:“这扇子有什么特别吗?刚刚宗岳也是拿着它瞧个不停。”
“我只是好奇罢了,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叶离神色不变,将扇子还给乔梦玫。岂知他脸上虽是不动声色,心里却着实震惊了一把,因为这扇子上的字迹与他在白天里见到的辰教总坛中挂着的那几幅画上的字迹竟是一模一样,再加上“洛雨”两字与君洛宇名字的读音相同,叶离几乎可以肯定这把折扇就是出自辰教少教主君洛宇之手。难怪宗岳见了那扇子后,脸上的表情忽然变的那样精彩,想来也是看出了折扇是君洛宇的手笔。
但是就辰教众人在留芳客栈的行动中可以看出,他们分明是想擒住君洛宇,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呢?这个君洛宇在辰教中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叶离思索了一阵,便发觉自己对辰教的情况掌握的还是太少。
“这扇子是哪来的?”华宗岱看了几眼,也不禁出声问道。
乔梦玫道:“三个月前我在潭州认识了一位姓洛的公子,我们闲聊了几句,然后他便画了把扇子送给我。”
叶离脑中转过了几个念头,却并没有将这“洛公子”的真实身份说出。而后,华宗岱又仔细询问了叶离这些年来的状况,三人聊了一阵,天色也已渐亮了。叶离向华宗岱、乔梦玫二人告了辞,自己便赶回了皮逻阁的行辕。
叶离与皮逻阁经过一番商议,划定了几个城镇允许辰教的商队进驻,虽然那只有寥寥几个地方,但宗岳却已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皮逻阁一行人马在长安城逗留了几日后,便返回南诏去了,而叶离却是立刻奔赴兰州,准备与卓紫凝会合。但是就在叶离离开长安城的前一天,宗岳却也出发去了兰州。
天色已暗,寒风凛冽,一抹苍冷的月光打在屋脊上。手边烛火摇曳,卓紫凝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身上也不禁添了一丝冷意。
“坛主。”一阵敲门声传来。
“何事?”卓紫凝淡淡的回应道。
门外之人语气恭敬的道:“白影护法到了。”
卓紫凝闻言立刻站起身来,就在此时,她的房门已被人推开,而宗岳就站在门口含笑看着她。
“你……你怎么来了?”卓紫凝急忙挥手令自己的手下退下。
宗岳走进屋来,笑着道:“我早就想来见你了,但前段日子我有笔非常重要的生意要谈,因此一直无法抽身。”
卓紫凝点了点头,却不知该和他说些什么,其实她一直在等叶离前来,但现在叶离没见到,却先等来了宗岳。
宗岳道:“此前我一直想将你调来厚土堂,但你却一直不肯,现在为何又忽然想通了?”
“我……”卓紫凝暗自叹息一声,她最怕听到宗岳问出这句话,但此时,她已是不得不答。卓紫凝暗道一声罢了,便垂下头,故作低声地道,“我知道你待我好,因此……”她虽没再说下去,但已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宗岳只道是卓紫凝已经对自己有了情意,不由得一时间心情大好。接着,他又拉着卓紫凝谈天说地了一通,而卓紫凝只是“嗯嗯啊啊”的应付着,时不时的插上一嘴,心里只盼着宗岳能尽早离开。
半个时辰后,宗岳终于起身告辞,临走之时还对卓紫凝道:“你放心,以后我必不会只叫你做一个小小的坛主。”
卓紫凝心里一动,便又装模作样的谢了宗岳一番,然后将他送出门去了。
回到房间,卓紫凝却又见到一不速之客翻窗而入,吓的她急忙道:“叶离?你怎么挑这个时候过来了?宗岳前脚刚走,万一你和他撞见怎么办?”
叶离笑道:“你不必担心,我是一路跟着他来的,他不会发现我。”
卓紫凝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但是她忽然又想起,叶离一定是躲在屋外听到了她与宗岳的对话,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却生出了一种十分别扭的感觉。
“我和宗岳的对话,你都听到了?”卓紫凝问道。
叶离道:“我都听到了。”
卓紫凝见叶离依旧一副云淡风轻,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不由得苦笑道:“我刚才对宗岳说的那些话,你听着可满意?”
叶离听出了她话语里那浓浓的抵触之情,便道:“刚才他不是对你说,不会让你只做一个小小的坛主吗,这不是你一直以来所希望的吗?”
卓紫凝嗤笑着道:“那是因为他以为我对他有了情意,所以才这么说的,若是有朝一日他发现是我骗了他,他一定不会放过我。”
叶离道:“你的身份早晚会被挑明,到时候辰教上上下下每一个人都不会放过你,宗岳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已。”
卓紫凝叹了口气,不想再去讨论这个话题,以美色来引诱宗岳固然是她最不情愿的做法,但毫无疑问的是,这做法已经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因此卓紫凝此时的心情十分矛盾。不过自打她认识叶离以来,这矛盾的心情就从没停止过,所以她也不愿再花心思去理清头绪了。
“对了,你怎么又摇身一变成为了南诏国的特使?还做了乌蒙教的继承人?”卓紫凝转开了话题。
“你的消息很灵通嘛。”叶离赞许的看着卓紫凝,笑道,“换了个地方果然不一样了。”
卓紫凝白了叶离一眼:“我在问你正经事呢。”
“那些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身份罢了。”叶离敛了笑容,正色道,“我们来说正经事,你叫你手下的商队做好准备,我要带你们走一趟西域。”
“西域?”卓紫凝惊道,“可圣火教……”
叶离打断道:“你放心,我既叫你们去西域,就有把握不让圣火教把你们拦下来。”
卓紫凝怔怔的看了他半晌,这才点了点头,但心里却对叶离更加好奇了,这个拥有五花八门身份的男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还有另一个人也在思考着同样的问题。自从经过了南湘镇的一夜风波,沈炎熙便愈发觉得弄清楚叶离的身份已是迫在眉睫之事。此人不断的在各个地方制造一起又一起的混乱,他究竟是什么人?有着怎样的目的?
沈炎熙初见叶离是在南诏国的乌蒙教中,因此他认为,只要再走访一趟南诏国,必能查到叶离的蛛丝马迹。打定主意后,他便与铁血盟众人告辞,一路南下。
这一日,沈炎熙来到了澧州,路过一座城隍庙时,却听到一阵哭声自庙内传出。走近一看,只见庙内跪着六人,正不住的给庙内供奉的神女像磕头。这六人有男有女,穿的均是当地普通百姓的服饰。
一位老者一面磕头,一面老泪纵横的道:“请天女赐予灵药!”
沈炎熙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于是便向路人打听了一番。原来昨天晚上,澧州的一家客栈失火,有几人被大火烧伤,性命垂危。澧州靠近洞庭湖,时常有一些美貌的女子从洞庭湖来到澧州,她们偶尔会赠给当地百姓一些灵丹妙药,用以救治重病的患者。渐渐的,百姓们便尊那些女子们为天女,甚至在城**奉了她们的塑像。
百姓们不是江湖中人,所以不知那些女子的真实身份,但沈炎熙听后却立刻明白了过来,那些女子并不是什么下凡的“天女”,她们其实是洞庭水域的弟子。
城隍庙内的人们一边磕头一边大声的哭求着,那声音实在叫人不忍去听。旁边的一些百姓们道:“天女哪里是那么容易下凡的,只能怨他们命不好了。”
这时,一位女子走入了城隍庙,那女子身着一件青色的衣衫,步履轻盈。她拉起跪在地上的老者,往他手里塞了两个小瓷瓶,轻声道:“快拿去救人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老者怔怔的看着瓷瓶,呆了半晌,然后猛地拜倒在女子面前:“多谢天女!多谢天女!”
女子扶起老者,微微一笑:“我哪里是什么天女,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她抬起头,望向庙内供奉着的神女像,淡淡的说道:“只有凡人才会明白凡人的难处,这些被供奉的泥胎又懂什么人间疾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