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溯鸢到凤仪宫的时候,难得的,沈殷已经到了,她旁边坐着柳云山,不难看出柳云山是真的体虚,脸色极差,沈殷偏着头和柳云山说话,薛溯鸢离得不近也能看出其语调之温柔。沈殷似是察觉到了,抬起头来,薛溯鸢微微一笑,收回了目光:“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金安。”
薛溯鸢坐下后,赵如意往她这边靠了靠,掩嘴道:“云才人还未来呢。”
薛溯鸢疑惑,这有什么要特意拿出了来说的?说着扫视了一圈,发现连苏岱都来了,今日自己居然还是来的晚的:“只有她了?”
赵如意点头:“妹妹今日起了大早就为了看她的好戏。”估计嘉婕妤也是这么个意思,平日里哪回她不是最后来。
薛溯鸢有些一言难尽,不过也可以理解,大家整日里就待在宫里,围着一个男人转悠,又没有几个孩子,可不就靠着这些宫闱趣事打发时间,就和明星八卦一个道理。出点什么新鲜事,才有了接下来的谈资和对策。
刘织来的时候,气色很差,眼下的乌青遮都遮不住,打扮也很寡淡,看着坐着满堂的莺莺燕燕,扯了扯嘴角请过安便坐下了。也是众人不安好心,不偏不倚给她留下了在沈殷下首的位置,别有深意的很。
薛溯鸢收回视线便对上了苏岱的眼,苏岱不怀好意的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随后戴萃夕便笑出了声:“云才人怎么坐在了沈才人下首?虽同为才人,云才人好歹是有封号的。”
这还没完,这话像是打开了开关,接着乔姣便道:“到底沈才人才侍寝过,自然是不能比的。”说着直起身子,打量着刘织:“云才人这脸色……”说着啧了声:“可别是一宿没睡吧。”
刘织低着头,沉默了好就才微微抬起眼:“多谢关心,不过是夜里着了风寒。”
苏岱观察这薛溯鸢,见她面色不改分毫,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只是风寒便好,若是旁的什么,只怕……云才人要彻夜不眠的时候还有的是呢。”
刘织这才抬头看向苏岱,真是个肆意张扬的浓妆美人,转而看向殿内,皇后面上挂着惯有的微笑,眼中没有一丝情绪,其他嫔妃满脸戏谑,掩嘴偷笑。最后才观察薛溯鸢,薛溯鸢在听赵如意说话,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好似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事,刘织本是做出的凄凉衰败掩人耳目,看着薛溯鸢全不在意风轻云淡的样子,却是生出了几分心酸——这个女人全然不在意王定,可讽刺的是,王定却是对她别有几分在意……
苏岱却不想轻易放过她,转而问起薛溯鸢:“说起来圣上也许久不去宜充媛处了,宜充媛倒是气色很好,比孕中丰润多了。”
薛溯鸢笑着点了头:“嘉婕妤说笑了。”
“可不是吗,宜充媛是主位娘娘,深得圣心又是二皇子的生母,自然不似旁人只是昙花一现,陛下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宜充媛呀。”肖厝菁调笑道,语气轻快,却字字诛心。刘织低着头,神色难辨。而薛溯鸢看着,只能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面上薛溯鸢保持着微笑:“肖才人说笑了,真论起来还是肖才人更胜一筹,入宫一年便成了才人,本宫可没有你这样的本事。”
刘织走出凤仪宫推了迎接的步撵,由着翘薪扶着一步步走着,想着出来时和薛溯鸢的那个对视,风轻云淡笑看万千两个词尽在眼中,倒是让她要重新审视这个女人。
骊珠跟着后侧,看着薛溯鸢乘着轿撵的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回了明瑟殿,骊珠才低声问起凤仪宫的事,刘织却出了神:“由着她们罢。”
“主子?”
“多半是嘉婕妤察觉了我罢了,也是,没什么大不了。”刘织笑了,想要借着她对付薛溯鸢,也不知是可惜还是可笑。
骊珠皱了眉头,有几分紧张:“那主子您还这样不上心。”
刘织摇了摇头:“你还看不出来吗?”刘织轻抚着手边茶杯的杯沿,有一下没一下地感受着微微凸起的彩釉:“在她眼里,我脆弱的很,她既出手了我便顺势失意便可。”
骊珠这才有些笑意:“也是,她们都盯着宜充媛呢。”说着,压低声音提醒:“只是,看着圣上的意思,只怕,这个宜充媛不一般。”
“是个妙人。”刘织随口赞道。旁人也就罢了,左右走不进王定的心里,要的也都是权势名利而已,她不在乎。只是薛溯鸢,她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她无欲无求……甚至她连王定的感情也不需要,偏偏王定最想要的就是一片这样的净土。想到这里,她不禁自嘲的笑了:“以后还是和鸾鸣宫一块给紫宸殿送膳食吧,叫膳房做精细些。”
骊珠缓过神来:“主子,鸾鸣宫一贯是亲手做的,您这样不就落了下乘了吗?”
“把我制的香一同送去吧……”刘织说着便闭上了眼,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神色难辨:“陛下是九五之尊不会一直喜欢随意简单的东西,他从来都是骄傲的。”也是复杂的。
骊珠点点头,想了想,还是问起了王定今日会不会来。
刘织淡淡笑了,转而起身:“无论来不来,明瑟殿总是晾好了他爱喝的茶。”只是不知道他还能爱喝多久。无论如何,自己绝不会轻易将多年相知相守的夫君拱手让人。
深夜里,王定还是披星戴月着来了明瑟殿。即便知道刘织有意示弱,但总归是受了委屈的,他毕竟心疼。
等王定深夜跑了一趟明瑟殿后顶着满身的寒露回了紫宸殿时,他已经很疲惫了。这两天正是夏日来临前有些寒意的时候,他已经连续理了好些时日武举之事,好容易闲下来便马不停蹄地过去,为着她的安全还要偷偷地去。
李尚看着也只能伺候着王定睡了不过一个时辰便又要爬起来上朝,只不过次日再起来人却是发热了起来。于是卧病之时,按着惯例就是后宫嫔妃挨个来侍疾。只不过皇后一安排便叫薛溯鸢歇着了,说她带着孩子怕过了病气。至于苏岱,她哪里会由着皇后安排。
于是几个高位嫔妃就薛溯鸢闲了下来,王定恢复精神时便问起了她,苏岱听着漫不经心回了:“宜充媛带着二皇子,未免过了病气给二皇子,不便前来。”
王定冷了脸色,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薛溯鸢了,薛溯鸢也不主动来,无论后宫人员如何变动,他的宜充媛自打有了孩子,还真是有恃无恐……连带着他也不重要了。现在膳食也不送了,衣物也只给王安做,早把他抛之脑后。连上一回去鸾鸣宫起初也不见多高兴,十分冷淡,他起初以为她是吃刘织的醋,现在,只怕有了小的,哪里还记得他这个大的。
苏岱看着王定:“陛下要当心身体,正是换季的时候,别急着换薄衫。”
王定抬头:“传朕的旨意,流华宫嘉婕妤晋充仪。”转而看向苏岱:“辛苦你了。”
竹沥着急忙慌地进来禀报的时候,薛溯鸢正在绣花,被竹沥一吓,一针扎进了手指里,殷红的血珠便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向戈眼疾手快地用帕子捏住止血,看向竹沥:“主子正忙着,莫要一惊一乍的。”
竹沥忙告罪,转而道:“娘娘,流华宫晋了充仪。”
薛溯鸢点点头,她疼得还没有缓过劲来。
向戈却很淡定:“早晚的事,何必惊讶?叫底下的人安分,莫要生了旁的心思才是要紧的。”
竹沥有些愣,她没有想到大家都这么淡定,恨恨道:“皇后不让娘娘侍疾,便宜了她在陛下跟前露脸,如今她倒是比娘娘高上一头。”
薛溯鸢很平静,随口问:“这几日送去紫宸殿的东西都送了吗?”
向戈点头:“都安排了,只是……圣上能不能见到就未可知了。”这几天都是皇后在管事。
薛溯鸢明白了,掀开手帕看了看没有流血了便拿起绷子继续绣。
向戈见薛溯鸢不说话了,便留下勒人伺候,和竹沥一同出去了。竹沥一出门就问:“你拉着我做什么?这么大的事,嘉充仪又要阴阳怪气了!”
向戈压低声音:“晋了位份也是九嫔,见了面也是点头之礼,差不到哪里去。”说着,笑道:“咱们还有二皇子呢。当下就是要防着有那么些见风使舵的,钻了咱们的空子去给她卖乖讨好。”
竹沥明白过来了,捏紧了拳头:“放心,要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吃里扒外,我饶不了他!”
王定恢复后,重理朝中事务,午休后李尚端着汤盅上来时王定都有些晃神了,情绪有些复杂,思量再三还是坐下了,自己掀开盖子,这个卖相食材——是薛溯鸢送来的。当下有些负气道:“现在知道送了?倒是会卖乖。”说完也不叫端下去,却也不动,瞧着不大高兴。
许公公打算上前端下去,被李尚按住了,笑道:“自圣上有恙宜充媛便日日都送,都是补气的东西变着花样,只可惜皇后娘娘为着皇嗣安康不许娘娘操劳,充媛娘娘在心里惦记着您呢。”说着,递上勺子:“陛下这两日胃口不好,不若尝尝充媛娘娘的手艺?”
王定这才好似不情不愿接过勺子,嘴里抱怨着不用心,卖相难看,还是吃了个干净。许公公看着默默佩服了一番师傅真是人精,讨好道:“充媛娘娘怕圣上胃口不好,还送来了亲自做的一匣子糖浆梅子,生津开胃,陛下闲来无事也可吃着顽。”
王定点点头:“给朕放到书案上头。”
在凤仪宫请安后,赵如意便带着应氏二人齐聚鸾鸣宫了,这几日戴萃夕等人在她的三个面前没少明嘲暗讽,连带着乔姣嘴里也没句好话,本来大家都是势均力敌位份相当,这苏岱一下子就跳过了充媛、充容成了充仪,虽同为九嫔,可这都是恩宠,难怪她们着急。
薛溯鸢还是不紧不慢地做着女红,看的应萝思心里七上八下,沉不住气道:“娘娘怎么也不着急?她苏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娘娘可是又什么别的主意?”赵如意问道:“说起来陛下都近两月未见姐姐了,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薛溯鸢撇了撇嘴:“这些琐事,总归还是看陛下的意思,嘉充仪久居婕妤位,也是时候越过本宫了。”
“姐姐与皇嗣有功,皇上现在还带着与二皇子一眼的虎头香囊,如此偏爱,姐姐怎么甘居人下呢?”应萝思急道。
“苏将军日渐势大,嘉充仪往后前途自然可期。”薛溯鸢看向她们:“不过,这些对你们都不重要,在宫里,各司其职各有所长,讨得陛下的欢心才要紧。”
薛溯鸢整理好了这两月做下来的衣裳、香包叫勒人送去了紫宸殿便去照看泡泡了,泡泡如今四个月大已经能勉强翻身了,也能对身边人的动作做出些反应,格外会撒娇些。
王定夜里还是没有忍住,来了鸾鸣宫。他白天收到了薛溯鸢送的衣裳,厚厚一沓,精工细作再合体舒适不过了,虽然到的晚了些,自己气都气过了……但是也知道她一直惦记着自己的。只是,这都是些什么图案啊?小老虎、小狮子各种小动物,一点也不威武,分明就是那个小东西的翻版!就知道她喜新厌旧,早忘了从前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样子。
等人到了鸾鸣宫门口,又觉得掉了面子,怎么她稍微讨好一下自己就巴巴的来了。
最终一进去,就瞅见薛溯鸢坐在摇篮前面,趴在床栏上逗王安的样子,笑的牙不见眼的。心里又不痛快了,重重咳了一声。
薛溯鸢转头就是一声:“嘘!”
王定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低气压,不说话了。
李尚瞧着,一挥手,带着人都下去了。薛溯鸢这才反应过来是王定,也只能强子镇定着,这才似笑非笑地看着王定生闷气,王定看着她,硬邦邦地开口:“还有没有规矩了?见着朕也不知道行礼,当真是眼里没有朕这个皇帝!”
薛溯鸢这才笑盈盈拜下:“臣妾给圣上请安,圣上万岁。”起来便盯着王定瞧,看的他浑身不自在:“看朕做什么?没看过吗?”
“可不是没看过,再见不着,臣妾都要忘了陛下的眼睛鼻子在哪里了。”薛溯鸢歪了歪头,上前踮起脚捧着王定的脸瞧,吃力的紧,便转而吊着王定的脖子。
王定悄悄地勾了嘴角:“没大没小。”
“陛下还说!”说着贴着王定的耳朵低声道:“陛下上回把咱们儿子的口粮都用了,是谁为老不尊呀?”
这话一说,王定一下就像被踩着尾巴的猫,恶狠狠掐着薛溯鸢的腰把她扛到肩上,脸上热热的,躁得慌。薛溯鸢还在笑,王定大掌就打上了她的臀,恨恨道:“看朕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