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稳定的收成
作者:志城      更新:2019-07-29 22:11      字数:5417

一个上午,大毛钓起了两条小鲫鱼、一条穿条鱼,习惯小口小口啄食的鳑鲏鱼是一条也没有钓上来。

陆绍也帮不了他,这完全是一个经验问题,火候到了,自然就会有感觉。

中午村民们歇息的时候都跑过来看陆绍的成果,见到小瓦缸里有二十几条小猫鱼,听说大毛也钓了三条鱼上来,其中有两条还是小鲫鱼时,他们看着大毛的眼神不对劲了。

村长使劲拍了拍大毛的肩膀夸奖:“好小子。跟着陆绍好好干,争取一天钓上来二十条,我给你煮青稞面条。”

“大毛。下午加把劲,晚上去村长家吃美味。”村民们嘿嘿笑着调侃起来。

钓了半天陆绍觉得有点儿累了,与村长说了一声然后吩咐大毛下午再找找感觉,自己起身慢吞吞朝村子走去,哪知道村长跟了上来。

“陆绍。吃不消就不要硬撑,咱们村穷惯了,也不在乎一天两天。”

“村长放心。我心里有数。”

回到家脱下上衣,村长见横着的那道鞭痕处有些部位有血水渗出来,又埋怨了陆绍几句,让他躺下再上了些药,叮嘱了几句才离开。

陆绍觉得清凉清凉的金疮药就像是催眠曲,人放松之后把注意力集中到清凉的部位,眼皮子很快就耷拉下来了。

劳累了一个上午,陆绍睡的很香,他是被一阵说话声给吵醒的。

眯着眼支起耳朵听了会,才知道是前村的村长来看自己,而顾村长却并不待见他。

‘前村的村长为啥来看自己?’陆绍有点儿好奇。

他慢慢起身,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走出屋子。

“陆绍。你咋出来了,叫你不要去钓鱼你非要去,那么重的鞭子,一般人躺三四天都下不了床,你倒好,早上还去钓鱼。”村长与其说是在埋怨,不如说他是在炫耀。

“哈哈。你就是陆绍。”

村长对面一个四十来岁的深色青衣人笑着跟陆绍打招呼,陆绍粗看一眼觉得他面相还算柔和,只是脸盘中间竖着一个鹰钩鼻,显然一翻脸就不是易于的角色。

吸引陆绍眼球的是他的穿着。

上身一件短袖衬衫,配着锃亮的纯铜纽扣,下身是一条裁剪得体的长裤,脚踩一双麻筋打底、碎布秸秆混编的厚底草鞋。

这家伙要是手中再摇晃一把扇子,远远看去你会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位有点文化的乡绅。

看着他的穿着,陆绍隐隐觉得有点眼熟,脑子转了一圈才想起来昨天见到的管事也是这副打扮,想必这类穿着是镇子里有头有脸人物的行头。

那人的身后还站着两个身材健壮的浅色青衣大汉,其中一个壮汉肩膀上扛着半袋子青稞面粉。

“这位是?”陆绍看向村长。

“前村的戴村长大驾光临本村啊。”村长板着脸一点欢迎的意思都没有。

“戴村长。失敬失敬。”见村长这般对待,陆绍只能打哈哈。

“陆绍。听说你受了鞭刑,我特意过来看看,咱们前后村,不就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乡邻嘛。一点点小意思,好好养伤。”戴村长见陆绍说话举止大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戴村长说完,那壮汉上前两步把面粉袋子放到陆绍脚下。

“戴村长。这太客气了。”陆绍拱拱手。

“小意思。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到前村来找我。”

“一定一定。”

顾村长在一旁唬着脸,戴村长似乎也不愿意多呆,和陆绍寒暄了几句就回去了。

“村长。这事?”

顾村长朝左右看了看低声说:“等收了工你出来溜达,到我家来坐坐。”

“陆绍。我上工去了,你在家好好歇着。”说完村长扛着半袋子青稞面粉吆喝一声才离开。

‘难道说?’顾村长的奇怪举动让陆绍起了心思。

村长前脚才走,大毛后脚就跑来了。

难道说大毛那里也发生了啥事,陆绍讶异地看着他。

“陆绍大哥。前村的人没有为难你吧?”

从一个小屁孩嘴里听到这话,陆绍有点哭笑不得,他瞪了大毛一眼把他赶了回去。

傍晚,村民们陆陆续续收工回家,村长收工比通常要早一些,他路过陆绍家时特意盯了陆绍一眼,陆绍心领神会,起身到家门口度步。

两人假模假样寒暄了几句,村长邀请陆绍到他家坐坐散散心。

他俩坐在村长家的屋檐下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等到村民们差不多都回家了,村长这才言归正传,说起前村的事。

前村田地没有后村多,可是他们比后村要富裕、富裕得多,称得上是镇子里的首富村。

不是前村的人比其他村的村民勤劳,也不靠聪明才智,前村在太湖边有一大片滩涂地,滩涂地上自然生长着芦苇。

这芦苇可是好东西。

芦花可以用来编织芦花鞋,冬天穿上芦花鞋,一整个冬季脚丫都是暖烘烘的,芦花还可以塞进被套、冬衣冬裤夹层充当棉衣棉被,附近的村民都是靠着芦花熬过冬季。

前村的芦花在整个苏州府都有点儿名气,一到深秋收芦花,苏州府的老客商自己会带上伙计赶着大车前来收货,这宝贝根本就就不愁卖。

芦苇杆子晒干后可以用来编织芦席。

芦席是搭建房屋的必备原料之一。

起好墙,在屋顶架上竹木框架,然后在竹木框架上铺上一层或者两层芦席,最后在芦席上铺设茅草。

城里那些住瓦房的世家,在屋顶铺瓦前也得先在椽子上铺设一两层芦席打底,这种结构的瓦房不会漏水而且经久耐用。

剩下的芦苇叶子,可以用来烧火做饭。

芦苇的根,可以入药、可以暂时充饥。

芦苇这东西,没一点浪费的。

这就是前村的聚宝盆,用顾村长的话说,前村就是没有一分田地,他们的日子也过得比所有村子自在逍遥。

附近的村民们虽然羡慕嫉妒,可人家前湾村有这一宝贝,眼红也没辙。

也不知道从哪一年起,前湾村的芦苇根跑出了村界,长到后湾村临湖的地上了。

起初只有稀稀拉拉几根谁也没在意,几年下来竟然长了两三分地,于是两村对于芦苇归属的争执就爆发了。

前湾村有上百亩的芦苇荡,长到后湾村去的两三分地芦苇对他们来说应该只是九牛一毛、不在眼里。

可事实与大家想象的完全相反。

前湾村仗着在县衙里有点关系,硬说那些芦苇是前湾村的,对前去收割芦苇的后湾村村民百般阻挠,恼羞成怒之后又指使镇子里的地痞对后湾村村民实施恐吓、殴打。

后湾村把这事告到镇子里,可是镇长已经得到了县衙里的暗示,表示根藤攀爬生长这类事自古就有之,自己没有超越古人的本事,他竟然要求两村自己协商和平解决。

那前湾村财大气粗,贫穷的后湾村哪是他们的对手。

近百年过去了,当初的两三分地已经发展到近十来亩的芦苇荡,可是后湾村除了可以到那十来亩芦苇地里去采割芦花之外,其余的芦苇全部被前湾村霸占了。

地是后湾村的地,可长出来的芦苇却不是后湾村的。

后湾村自然不服,百年来几乎每任村长都要去镇子里上诉,可镇长们谁也不想惹事,每回都以前任的判词推诿了事。

顾村长和戴村长在镇长那里对过两回嘴巴,不用说,依旧是财大气粗的前湾村完胜。

原来是这么回事,陆绍听了恍然大悟,难怪村长对待前来看望自己的戴村长会是那种态度。

“陆绍。我在怀疑你这事,很可能与前湾村有关系。”介绍完情况,顾村长一脸严肃看着陆绍说。

“你的意思是?”

“你想啊。你整竹钩子钓鱼这事只有村子里的村民们知道,怎么两天功夫就传到了镇子里,还引来了壮勇。村民们一般不敢到镇子里去的,实在有事要办也会凑日子跟着我一起去,谁会把这事传过去?”

其实陆绍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可是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不敢轻举妄动,既然村长主动开口说这事,想必他也想把那个出卖村子的角色搜出来。

有个不怀好意的角色一直暗中盯着你,那是件可怕的事,不铲除这个毒瘤,等于在村子里留下一颗定时炸弹。

“村长的意思是有人跑到前湾村戴村长哪里告密了?”

村长点点头:“就是,他戴某某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

“钓鱼这事对村民们来说家家户户都有好处啊,我觉得咱们后湾村的村民们都蛮淳朴的,应该不会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龌蹉事吧。”

陆绍不了解村子里的具体情况,装起了小白鼠,村长既然开了口,自然会谈下去。

“唉……”顾村长听了低下脑袋长叹一口气。

“村长你这是?”陆绍心想咱们在讨论抓内鬼,你唉声叹气干嘛。

顾村长说前湾村很是嚣张,那戴士英公然派人在附近村落广而告之,若有生活困苦的人家,可以去前湾村领取救济。

村民们是不允许随意出村子的,咋去前湾村领取救济?

戴士英会白白送粮食给贫困村民糊口?

他这是明目张胆要那些受不住诱惑的村民前去告密,把本村的情况告诉他,换取一点点红薯土豆。

“都是人穷志短害的。”顾村长的表情很复杂。

‘原来是这么回事。’陆绍觉得戴村长也是个角色,直接用阳谋对付邻村,你很难找到应对的法子。

“这个内鬼咱们必须把他挖出来,否则以后做啥事都会被前湾村盯上。”钓鱼都惹出这么大的事,陆绍不想放过他。

村长点点头迟疑着说:“这事肯定得查个清楚。只不过咱们后湾村穷啊,你会钓鱼虽然给大伙一线希望,可也是个没保障的活计,难保以后还会有人去告密。”

小河里的鱼肯定钓不光,不过没人知道明天能不能钓到鱼儿、能钓起来几条,顾村长说这是个没保障的活计,的确实这个道理。

陆绍听了仰头看着天空想了一会:与钓鱼有关的事,要有点儿保障,重要的是不用花费几个钱。

想到自己钓起的小鲫鱼,陆绍眼睛一亮,只是想起村民们手里的竹刀木叉子,他的眼神瞬即黯淡了下去。

顾村长紧张地看着若有所思的陆绍,希望这个不一般的少年郎能想出一个神奇的法子,帮助后湾村摆脱贫困。

他看到陆绍想着想着脸上先是一喜随即变得黯然,自己的心不由得跟着一揪。

顾村长脱口而出“陆绍。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保障些的法子倒是有一个,只不过咱们做不到啊。”陆绍摇摇头。

顾村长听了不死心,催促陆绍把想法说出来听听。

陆绍说要是能整一个鱼塘,咱们把钓来的小鲫鱼养在鱼塘里,鲫鱼繁殖快产量大,只要稍稍撒点儿饲料就成了。

问题是村民们只有竹刀木叉子,就是一个小池塘也整不出来啊。

顾村长听了直愣愣盯着陆绍不吱声,看得陆绍心里直打鼓。

“顾村长。我是不是异想天开啊?”陆绍支支吾吾说道。

哪知道顾村长腾一下子跳起来,使劲拍着陆绍的肩膀用异常大的声调说:“陆绍。。。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哎呦。轻点啊。”拍打牵动了伤口,疼得陆绍抽冷气。

“啊。该死。”

等到村长把他的狂喜劲儿发泄掉,陆绍问他是不是真有办法,用竹刀木叉子整一个鱼塘出来。

顾村长像偷了小母鸡的老狐狸嘿嘿直笑。

他对陆绍说:“你得想想我们是什么人嘛。农民要是不会整泥巴,那还叫农民,小事一桩。”

陆绍很好奇,他问村长具体如何整。

哪知道顾村长卖关子不告诉他,只一个劲对陆绍说明天让他开开眼界,知道如何才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泥腿子。

陆绍觉得这事最好过几天再公布,等自己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公布消息的同时把那个内奸揪出来。

顾村长觉得这办法有点儿悬乎,既然咱们后湾村有了鱼塘,谁还会为了几个红薯土豆跑到前湾村去告密。

陆绍听了苦笑,他向村长解释,这鱼塘搞起来,第一年只是投放,不会有多少收成,仅仅靠钓上来的鳑鲏鱼、穿条鱼去缴税赋,村民的日子与以前没啥区别。

“村长。你得告诉村民们,整鱼塘的结果会如何谁也不知道,只是试试,只有这样,那个内鬼才会再次去告密。”

“成。等你伤好了咱们办这事。”

钓上来的鱼,陆绍与村子各得一半,大毛是陆绍的学徒,按规矩他的收获也归陆绍所有,陆绍只要负责大毛的肚子就成。

将来鱼塘的收获该如何分配,村长和陆绍经过友好协商,决定把收获分成三份,陆绍独得一份,村民们得一份,村子得一份。

村子得的这一份,除了缴纳税赋、迎送往来,余下的有村长支配,顾村长自然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两个角色呵呵一笑心照不宣,谈完正事陆绍起身慢慢走回家里。

背上有伤,身体和筋骨都不宜拉扯,陆绍练起了浑圆桩。

这浑圆桩可不是武侠书上吹嘘的什么人进入空虚状态、忘我境界,也不是不肯传授真功夫的师傅常说的放松之类的敷衍话,那都是骗骗外行的。

浑圆桩,旁人看着双手在胸前一抱然后一动不动站在那儿,貌似很简单很简单。

其实不然。

浑圆桩是一个动静结合的道家桩功。

用眼神调节身体筋骨气脉,用气脉带动眼神,两者结合成浑然一体。

达到这种初步境界之后,就可以用眼神练拳,用若有若无的眼神带动手脚,以肉眼看不见的动静舒展身体和筋骨,手脚在微小的空间里运动,拳法、擒拿都可以拿来练习。

练一个小时的桩功,也即是打了一个小时的拳。

等练上了道,眼神和脊柱大龙结合起来一起练,身体内外就联通了。

练完之后,人会觉得精神气爽,体内充满活力。

这时候再摆开架势练拳,打的不是肌肉而是大筋,效果比通常的练拳要上个档次。

陆绍没办法练拳,站完桩只能度步子,把鼓荡的气息收归四肢百骸。

第二天,陆绍觉得精神好了很多,起床后洗漱完毕喝了几口水带着大毛去钓鱼,顾村长一直陪他到河岸坐下才离开。

忙乎了半天,收获还算满意,陆绍决定回家歇息一阵。

到家屁股还没坐定,就听到从东面传来两个噗嗤噗嗤的脚步声,这是走远路之后才有的动静,陆绍心思一转猜到了来者。

眨眼间两个淡色青衣角色冲到了陆绍家门口。

“你就是陆绍。那个挨许老三鞭子不吭声的新来村民?”两人中看上去老成一点的看着陆绍开口问。

陆绍点点头。

“小子。我二哥问你话。没嘴巴。”另一个满脸横肉的角色见了瞪着眼睛喝问。

“也是条汉子。老三。对人家客气点。”老成角色对满脸横肉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