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一次任务休息吧。”贺左辰扶着柯舍躺好，思索着安排，“我会去和检查长商量这个事情。以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出去执行任务。”

“不行。”柯舍听得到这句话，豁的一下，就坐起来。坐起来之后，他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就这么看着贺左辰，像幼兽瞪着自己的父母。

贺左辰浅蓝色的眼眸与他对视，对他眼中的不满和排斥熟视无阻，只平静的讲道理，“你觉得你现在的状态能去么？”

柯舍的机械臂被拍了一下，贺左辰指了指上面的数值，“30，只有30的精神力，你要是去厂家任务，会怎么样？”

30，精神力几乎到了枯竭的地步。

而对于柯舍来说，精神力一旦枯竭，那等待着他的，就是最可怕的结果。

“小舍。”贺左辰也不继续逼迫他，只柔声道，“人有的时候，要学会休息的。一味逞强，不是好习惯啊。”

柯舍像是被说服了，坐在床上，没有说话。贺左辰也静静地站在一边，不可置否，又坚定不移的陪伴着他。

“不行。”柯舍缓慢又坚定的摇头，“我要去。”他眼睛里面不知道为什么，又燃烧起了执着的光芒，琥珀色的瞳仁中，就像是升起了一轮太阳。

“副指挥长，还有一个办法。”柯舍用自己仅存的那只手臂抓住贺左辰。

他用力有些过猛，就像是抓住最后一丝殷切的希望。

贺左辰长叹一声，严肃道，“那里准备好了么？”

柯舍坐在床上，点头，闭上双眼。贺左辰手上亮起一点银光，“深渊之门，开。”银光点在柯舍眉心，少年浑身一松，昏睡过去。

贺左辰细心的将他放倒在床上，为他盖好被子。不过一小会，贺左辰就看见柯舍脸上出现惊惧的神情。

“为什么就是倔。”贺左辰把一边的椅子拉过来，也坐上去，拉住柯舍的手。

闭眼后，贺左辰在黑暗中，飞快的下坠，跟随着柯舍自己，回到他不堪的记忆。

平房，夕阳洒在门口台阶。

“妈，我回来了。”少年的声音更加比现在听着更加稚嫩。柯舍自己都吓了一条。他转而楞在熟悉的门口。

他再清楚不过，这道简单的防盗门背后，是什么？

推开门，他能见到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倒在血泊里，头颅滚了好远，了无生气的眼睛中只有空洞和绝望。

止步不前，柯舍不敢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你还在等什么？”

柯舍听到这句话，转过身，看见贺左辰站在自己身后，逆光中，柯舍此刻有些看不清贺左辰的样貌。贺左辰像是一个有些严厉，却终究是保护着自己的天使。

天使开口，声音低沉，又不容拒绝。

“开门。”

柯舍将手放在门上，狠狠退开。

太过熟悉的场景，无数次在梦中来过。

小而洁净的客厅，隐约透露出阳光的卧房。餐桌上摆放着一盆九里香，此刻，绿植的叶子，却已经被浓稠的血液染红。

如同暗色的污浊，毫不留情的浸染了美好的回忆，留下一地狼藉惊慌。

餐桌边的角落上，无头的尸体穿着柯舍永远不会忘记格子短裙，头颅滚了好远，靠在阴暗的角落里。双眼大睁，死不瞑目。

恐惧，无助，愤怒。

负面的情绪终究累计到极点，柯舍踉跄了一步，门外出现嘈杂脚步声。

“啊。”也不知道是谁先喊出这一声。

柯舍和门外第一个人撞在一起，被人一把抓起来，紧接着，就是鼎沸嘈杂的议论声。

“太惨了，不是人啊。”

“天啊，怪我，这小子是个怪物。”

“连自己妈都可以动手，打死他，打死他。”

“不是！不是！不是！”

柯舍不受控制的挣扎着，狼狈的要甩开那人的手。但是梦中的他不过七八岁的孩童，哪里来的力气。反而因为挣扎被人狠狠扇了几巴掌。

天旋地转，浑身发抖，柯舍发出一声非人的嚎叫，跌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混乱不明的咆哮声，就像是一个开关被打开了，内心蛰伏的阴沉巨兽从阴影中苏醒。

柯舍昏沉之中，只留下最后一点意念。

不是我啊，不是我啊，不是我啊。

你们听我说，听我说，听我说。

可是四周都是带着恐惧的谴责和议论声。杀人犯，弑母啊。白眼狼。怪物。一声一声，击碎了孩童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哈，你看，他们多蠢，你是无辜的，可是你永远都只能是一个杀人犯。别人都知道你杀了你妈妈。嘻嘻，可怜啊。”

内心深处的力量伴随着蛊惑的话语，柯舍在腾腾翻涌的愤怒中，咆哮着踏出一步。

“不是你，又怎么样？那些蠢人只看自己看到的。来，听话，乖。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就再也没人知道你是杀人犯了。再也没有人知道，你杀了你自己的母亲。”

那个声音循循善诱，最后却恶魔一般笑了，“杀。”

这个原本可怕的字眼现在却带着一种香甜的蛊惑，就像是一块半融化的糖。柯舍不受控制的扑上去。他幼小的身躯爆发出可怕的力量。

噗嗤，血液飞溅，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叫喊。

“死人了，怪，怪物啊。”

幼小的柯舍不知道怎么就一脚踩碎了一个人的胸膛。那个人口中涌出血沫子，呵呵呵，说不出一句话。群众围绕在对面，带着愤恨和恐惧瞪着柯舍。

他们面色苍白，眼神如鬼。看着柯舍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脚从那人胸膛里面抽出来。

“他，他就是一个小子，我们一起，弄死他。”

血腥激发了病态的勇气。脸色苍白的人群竟然是不退反进。

“啊啊啊啊。”一边是带着恐惧的吼叫声，凌乱的人影，一边是一个双眼赤红，孤单又狰狞的小孩。

嗤啦，一声轻响。柯舍的右臂断裂，冲天飞起。一个人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把砍刀，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中了，中了，砍死他。”

“砍死他，砍死他。”

群众被不明的情绪煽动，集体的暴力，往往最为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