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已经结束了。”

夏泽拿出手机接了电话，嗯嗯啊啊几句挂断，转头对夏璃平淡地道。

“我们赢了。”

他见夏璃直直盯着自己，随机补充。

夏璃深呼吸，然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其实没必要担心这个，我们一定会赢的。”

夏泽却不急不慢地道，手上仍然没有停歇，在仔细把变兽的尸体分成几段。

旁观的夏璃不知这是自信还是单纯对于二人的期许，“……可是，有很多人吧？”

“各家家主而已，跟陆临东一个水平线的。八年前我还高了他们一大截。况且他们再与翼含比，都是年轻得不能再年轻的了。”

夏泽轻描淡写地道。

“您和陆家主这么年轻……”夏璃惊讶。

“都是年轻人。实力最强的不一定就是家主，家族强者大都四五十岁或更高，是长老。”夏泽道，也是第一次为夏璃介绍家族情况，“如今不是强者为尊的世界。作为家主并不需要极高的修为——当然太低了也不行。经验是慢慢磨练的，而且长老也可以提供。家主之位是留给年轻人的，因为一个家族需要年轻人的朝气。”

“如果一个家族的家主是任了数届、已经称得上是中老年人的人，那么只能说这个家族太过于悲哀。”夏泽又补充道，“——这家族已经没有一个能够挑起大梁的年轻人。”

陷入了一段沉默。

“话说回来，我好像已经奔三了。好像不年轻了。”夏泽苦笑一声，手中骤然加大了力度，血溅在家主服内原本洁白的衬衣上，覆上了又一层嫣红，“这一代年轻人都很好……我该考虑一下，把位置让给他们了。这未来，还是应当让给年轻人啊。”

夏璃听到这句话愣住了，却见夏泽转过头来对着她笑，是来自父亲的慈祥。她心中倏地一紧，已是懂得了他的话外之意。

未来应该让给年轻人。他已经不需要这样拥有辉煌前程的未来了。

他是想……他是想退位，然后专心辅导她。

他不再把希望寄托于自身了。

可能是方才猎兽时忽而有的感慨吧。毕竟他还从未在战斗中这样狼狈过。现在肩膀还渗着血，那个巨大的齿印清晰的展现在面前。

他最后能够成功杀死这变兽，竟是因带了翼含给他的一沓卡牌。他是有多爱面子，又是有多不愿意拿出这外援。

可他身后还有一个女孩呢。卡牌飞出贴在变兽身上，剧毒散开，然后那再脆弱不过的纸牌就化为了钢钉，无数枚，贯穿了变兽的身体，如同一个刺猬。

夏泽那时候看着这差点杀了他的变兽就在这一轮攻击中再也没有站起，肩头不住地耸动。他知道这沓卡牌是作何用的，翼含不会用毒，便必然是与陆临东合作而制成的卡牌。

翼含早就预见了他的狼狈、他的无力回天。

这也没办法，他可是个占卜师。

“我不合适……。”

他淡淡地吐出了。

“……那请再，等一等我。”

夏璃开口了，带着一份难耐的悲哀，深深低下头去。

“什么？”

夏泽扬了扬眉。

“请再等我一下……等我成长到可以站在那里的时候——等我到达了那种年龄。由我接替您，而您稍作歇息。”夏璃的声音在他面前要坚定得多，“不必在意实力差距，您的才能远在他们之上。夏家属于我们。”

夏泽怔愣住了，被世事所麻木的眼眸在八年内第一次出现了名为“希望”的光点。他的因极瘦弱而突出明显的喉结上下细微浮动，哽住了，又大幅晃动，将嘴角的血咽了下去。

他站起来时，带着年轻时的嚣张和不可一世。

“玄国属于我们。”

他说。

再转过头他便放松了许多，似乎是了结了一个困扰了他多年的心事，不再犹豫地抓紧速度切割那变兽。夏璃怡然顿着，未尝想到他会在如此时候说出这番话来。

好半晌她才问出个问题打破这微妙的情况，“那……为什么猎兽，来的是家主而不是修为强的人？”

“长老来代表的是家族，家主猎兽可以历练为理由，所得的东西归个人。因为有的变兽很强大，他们会组团猎兽，战利品均分。原本分了还有些不够，再投入家族，家主就基本捞不到什么了。”夏泽知道夏璃还要问什么，便又再补充，“不管出没出力，参与了就算个人头。然后东西均分，实在有差距的地方分给出力多的人。”

“那如果划水呢……”夏璃还是开口。

“出力最小的要请其他人吃饭。”夏泽说到这笑了一声，好像想起了些愉快的事，“这一顿饭钱比分得的东西可能还贵得多。那帮混蛋，就知道点贵的。”

说这话都时候他总算是收拾好了变兽，分类存到不同储物空间，站起身来伸个懒腰，“好了……去找他们吧。”

“现在已经很晚了……”夏璃道，走到夏泽身边，自然地牵过他的手。她不会夜视，方才是战斗结束了才站得远些，现在为了安全就要一直待在夏泽身边了。

“不着急，晚些才好，等他们都扯完皮分好了。那这变兽就是我们三个的了。”夏泽瞥了眼自己满是鲜血的手，确定了夏璃没有嫌弃才放下心，“有翼含和陆临东在那边，那半个灵源都未必有那些人的份。”

“你们这么抠的嘛。”夏璃吐槽。

“翼含富得流油，就是单纯抠，但是陆临东……整个明州都再没有一个他那么穷的大家族了。白瞎陆康迥恒的名声。”夏泽就带些鄙夷地道。

说起陆临东，他就突然转过头来问夏璃，“别听他们两个对我的诋毁，这都是扯淡。”

“没，没有啊……”夏璃汗颜，想起某日咖啡店里翼含对于夏泽的“唯利是图”的评价。

“呵。他没背后说我坏话我跟他姓。”

“……”

夏璃无处反驳。真的说了，不止一次。

提起陆临东，夏泽就突然低头发问，“你觉得陆临东是什么样的人？”

“挺，挺好的。”这突如其来的发问令夏璃无所适从，就干巴巴地回答一句。

“……这样呀。”添上了些不屑的语气，“你小心一点，别把信任都给予他了。他可能配不上你的那份信任。”

夏璃向夏泽那边微侧头，对于这二人的矛盾似乎很感兴趣。

“若不是翼含在中间，恐怕我们早要反目成仇了。矛盾太多太细微，想开解都不知道从哪一个说起了。”

“但其实我也想……想就和他一直这样下去的。”

夏泽冷笑一声。

“那为什么一定要……？”夏璃不解。

“我们的观念不同。非常不同。”

夏泽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