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双方渐渐打出了火气，林府的家丁们虽然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家汉，但是被官军那近乎无赖一般的做法也给激怒了，明明都在你胸口上戳了五六个印子，居然还继续进攻，说好的规矩去哪里了。

林河看着被官军围攻的自家家丁，并没有阻止的意思，在他看来这其实是件好事情，这些人不过是刚放下锄头农具没多久的庄稼汉，他们对于战场还没有什么概念，虽然眼下这场比试也没法和真正的战场比，但是被官军近乎不要面皮的围攻，多少能让他们体会一些。

“够了！”

在身后一群将官难看的脸色里，戚继光怒吼道，他知道狄骏他们要挣面子，可面子不是靠耍赖弄出来的，而是要靠自己的本事去打出来的。

随着戚继光的发怒，脑子发热的一众官军在狄骏这个把总的喝骂下总算头脑冷静了下来，这时候他们看着猬集成阵的林府家丁，终于意识到双方的差距，尤其是那些老兵油子，他们看得出对面的那些家丁都是没上过战场的雏，但是偏偏却顶住了他们后面近乎不要脸面的围攻。

也就是林府的家丁们没有经验，若是董斌在的话，估计直接就让他们把这些官军给反推回去了，“这不是很好嘛，这更能检验他们的韧性。”林河看着有些不忿的董斌说道，刚才是他阻止了董斌想要出声指挥，他就是想看看这些家丁到底能做到哪一步，目前看来还不差。

狄骏带着手下的士兵面红耳赤地退走了，这次实在是丢人丢大发了，一群老兵围着刚训练没有多久的家丁打成这幅鸟样，这事情要是传出了，估计他们会成为整个大营的笑柄。

戚继光身后那些军将们，脸色也都个个很难堪，要说狄骏他们输给一群正儿八经的家丁倒也没什么，这年头那些豪族蓄养的家丁可是比官军精锐都能打不是稀奇事，可关键是眼下这群家丁大半个月前还只是一群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怎么就那么能打。

那些军将们没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但他们知道一点，那就是这五十个林府家丁真的很能打，足够作为一军先锋了。

戚继光身为官军主帅，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毕竟狄骏是他的手下，这大营里的官军也是他训练了大半年，结果还比不上林河府里训练了大半个月的家丁。

“你们各回营中，挑选精锐，一会来本帅帐中议事。”

戚继光终究不是普通人，他很快便平复了心情，朝身后众将吩咐道，同时心里面也做了决断，等这次战事结束，他便要向胡宗宪要求彻底重建新军，招募良家子，用林河的法子来练兵，在见识了林府家丁的战力后，他知道若是想靠着原有的官军去打败倭寇，无异于痴人说梦。

“你们赢了，晚上本帅让火头军给你们加餐，吃肉。”

戚继光朝着那些在董斌的呼喝下重新列队的林府家丁，眼里也不由闪过一丝羡慕渴望，这些都是好兵啊，更让他满意的是，这些林府家丁听了他的话之后，居然没有半点动静。

“戚将军，我这些家丁，每天都有肉吃，训练中最重纪律，没有命令不得言语。”

林河走到了戚继光身边，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和戚继光并不会像私下表现得那么亲近，他看着戚继光脸上的神情，便知道戚继光估计心里面已经有了决定要完全白手起家，建立一支新军，而这可比历史上戚继光招募义乌矿工组建戚家军要足足早了两年多时间。

对于自己所促成的这一切，林河心里面颇有些成就感，在他看来戚家军越早组建，便可以让东南沿海的百姓少受倭寇的荼毒肆虐，虽说要彻底解决倭患在于朝堂而不在于战场，但是戚家军的出现可以遏制倭寇的嚣张气焰。

“如此的话，这新军的组建只怕……”

戚继光听着林河的话，不由皱了皱眉，他没想到林河对于手下的家丁这般舍得，每天都有肉吃，便是一些豪族蓄养家丁也未必这样舍得，也不过是三天吃一顿肉。

“好兵就是靠练出来的，营养……肉食跟不上，只会把身子练垮了，不过戚将军也不用担心，若是这次能顺利击败徐海，应该能有一段太平日子，总宪大人志在平复东南倭患，这新军的军饷方面应该不成问题。”

林河宽慰着戚继光，对于未来的戚家军，他自然也是有些想法的，甚至于胡宗宪若是同意了戚继光组建戚家军，这戚家军今后的军费便很有可能是由他来出的。

对于自己的发财计划，林河很有信心，项家和平湖的士绅已经被他用利益绑到了一块儿，等回到嘉兴以后，嘉兴县的那些士绅豪强同样会加入进来，只要两年时间，他就有把握垄断嘉兴府的生丝产业，倒是戚家军的军费根本不成问题。

戚继光并不知道林河心里的想法，不过对于林河的宽慰，还是记下了，毕竟胡宗宪在官军的军饷上确实是做得最好的，起码不会短缺银两，会尽量保证官军的粮草辎重和用度。

……

帅帐里，一众军将们看着戚继光，听说要去夜袭倭寇大营，一个个都是愣住了，他们和底下的士兵不同，那些士兵求战欲望不是很强烈，毕竟就算打赢了倭寇，他们也不过是得些赏银，又不能升官发财。

军官将领们就不同了，徐海这次恶了朝廷，若是能拿下这贼酋，功劳分下来，自是够他们升官，升官了便能带更多的兵，到时候说不定有机会调离戚继光麾下，到其他地方任职，那时候喝兵血不要太痛快。

戚继光把手下一众军官将领的表情全都收在眼底，他不是俞大猷那种纯粹的军人，除了兵法武艺以外，对于人情世故他自小就熟练得很，他当然知道这些人里，恐怕有不少人都恨不得能离开他麾下，对他个人也谈不上什么忠诚，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他要的仅仅是他们能够在接下来这场夜袭里使出全力。

“那先前伏击本帅时被抓回来的倭寇乃是徐海麾下最大的真倭贼首新五郎，昨日里林先生施展手段，已经让这厮招供画出了倭寇大营的营图，夜不收也前去查探过，那营图确实是真的，所以此番夜袭，把握极大，而且锦衣卫也会出手帮忙。”

对于手下这些官军旧将的德性，戚继光再清楚不过，这些人里能战的很多，但敢战的太少，既想要功劳升官发财，却又怕折损了手里的精锐还打输了仗，什么都捞不到，所以要让这些家伙拼死力战，就要让他们知道这一仗的赢面极大。

听到戚继光的话，一众将领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夜袭这种事情，有了对方的大营地图，可以说便有了三分胜算，还有锦衣卫帮忙，这唯一可虑的便是倭寇大营人马众多，万一失陷在里面怎么办。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戚继光面上没有表情，不过对于这些麾下的将领却是彻底失望了，林河说得没错，这些官军旧将基本上已经废掉了，这群人打打顺风仗可以如狼似虎，但要是打逆风仗，根本不足以为凭，还是要靠练新军来平息倭患。

“你们不要忘了，之前大捷，总宪大人已经为我等向朝廷请功，如今徐海与我等对峙于此，若是不能破其巢穴，反倒是为倭寇所败，你们认为朝廷会如何看待我等，到时候本帅落不了好，你们又能比本帅好到哪里去！”

戚继光的声音森冷无比，他话里的意思也简单得很，这场夜袭是非打不可，而且必须要赢下来，否则的话朝廷怪罪，谁都担待不起，至于之前那场大捷的功劳也全部鸡飞蛋打，升官发财什么的也都别想了。

“愿唯大帅马首是瞻！”

“大帅说怎么打，就怎么打！”

将官里，很快就有脑子转的快的高声喊了起来，朝廷向来对他们这些武人苛刻，文官更是不会正眼瞧他们，要是真的在这里吃了败仗，他们先去拼杀的那场功劳可就全部打了水漂。

在场的将官里没几个笨蛋，就算几个看上去粗鲁得很的家伙也自然会算这一笔账，于是很快整个大帐里便响起了一片“我对大帅赤胆忠心”的呼喝声。

“好了，这些废话就不必再说了，本帅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今晚夜袭，必须依令行事，若有哪个胆敢自作主张，就休怪本帅辣手无情了。”

看着一群终于被自己威胁后有了斗心战意的军将们，戚继光沉声说道，林河给他的那个计划虽然不错，派遣精兵夜袭后搅乱倭寇大营，然后看机会用骑兵队伍直接袭杀徐海这个倭寇贼首，但是戚继光想要得更多，他决定让全军做好准备，一旦倭寇大营生乱，便起大兵直接扑杀，毕其功于一役，而这就需要这些军将们个个奋力参战，而且遵守他的军令，不得擅自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