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仍旧查询涵的行踪,几天来几乎跑遍了小城还是没有进展。如果离开这里继续向西寻找,那就真成了没头苍蝇,毕竟这里是涵最后露面的地方。三人都意识到,似乎只有进入矿坑见到涵曾经寄宿过的那家人,才是最可行的方案。然而面对封锁严密的宝石矿区,不声不响的渗入其中就是个问题了。
三人坐在小店角落的桌子边,一头莫展地看着厅堂中吵吵嚷嚷的客人。芙瑶从那晚打架后只要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就一直披着斗篷,软塌塌的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有时候吃饭时都不摘下来。此时她面朝墙壁的方向背对着大厅的杂人,听着t和l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寻找涵的话题,一言不发独自喝酒。当看见他们争论如何进入矿坑中而无计可施后,就低着头小声说道:
“其实也未必像你们说的那样难,有时候只需要个机会就可以。你领着一个部队可能都冲不进去,但是机会来了,进入矿坑就很轻松。”她的话说完,对面两人都静悄悄地看着她。t在那次河边就知道这个女孩有些本事,但是仍旧不放心,前几天又借几个醉汉挑衅时考察了她一番。通过她那次打架t知道,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不但不是自己的累赘,还是一个出色的帮手。此时见她这样说就问道:
“什么机会,难道让我们装成矿工被锁链子拉着进去吗?”
芙瑶没有回答。在她的印象中,虽然t为她家报了血海深仇,也从心里由衷地感激他,但是向来高傲的城主小姐很难在心里抹去自己在河边被他俘获的记忆。即使后来知道这是t为那个禽兽精心设计的圈套,却仍旧觉得那是一次屈辱的经历。还有前几天那几个马匪调戏,坐在她对面的这个人分明就是想看她的热闹,然后把她打发掉。她知道这个人答应母亲照顾她就不会失言,但是意识到他在担心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时,骄傲的芙瑶就感到了恼怒。此刻故意不理他的问话,而是对着l说道:
“再过两天,就是这里祭山的节日,到那时候会有人求着你去里面的。”
“祭山?”二人都吃惊地重复着。
“是的。官地国的人都知道,两天后就是祭祀山神的日子。这里所有从事宝石生意的商人都会招聘好多人,替他们把祭山用的东西送进去。不过近十几年大多数人是不愿意去的,特别是青壮年。因为如果被里面的守军看中,你就成了苦力。不会再活着出来的。”
两人听她说完,相互看了一眼,都会心地笑了。芙瑶用手指撩起一点额前的帽子,抬头望望两个人的表情又说:
“看来你们决定了,不过我可提醒您们,要想出来,可能会比进去更加困难。难道一定要这么做吗?”
“是的,我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l看看她又接着说道:“必须尽快找到涵的行踪,我们没有时间满世界误打误撞。另外,我不明白作为前任大神官的涵,离任后为什么会对宝石感兴趣。按着明墿神官以前对他地评价,这种行为几乎难以让人理解。所以我也很想知道这个名闻整个皇城大陆的宝石矿中,到底有什么值得他花费很长时间逗留于此。我想绝不是仅仅在这里行医问病这么简单。”
对于他们这次从玉夏出发的目的,在家时t对芙瑶病重的母亲大致谈了一些,但是没有涉及人狼和食腐族的相关消息,因此她也知道的不是很多。不明白这个离职的大神官为什么对想同皇城作战的玉夏这么重要。不过既然跟随他们来到这里,就一定要全力以赴地尽自己努力。见二人主意已定,就没有在说什么。
山路越来越难走,好多地方只能容纳一辆牛车勉强通过,还有前后的人一起用力抬着轮子。山势陡峭险峻,回望小镇,已经远远地被抛在龙山脚下,只能在模糊的云雾笼罩下看到小小的一点影子。祭山仪式在每年深秋特定的日子里举行,几百年来从未间断。只是近几年皇城统治残酷,民间经营宝石生意的商家越来越少,因此这个节日般宏大的活动也变得萧条了起来。不过仍有一些富足的商人和官员想通过祭祀山神祈求来年发财。便杀猪宰羊,置办美酒,然后雇上劳力千辛万苦地把这些东西送入矿坑中。
祭祀活动的前半部在山脚下举行,离开小城没多远,龙山脚下一处舒缓的坡地,每年便在这里点起篝火摆起祭坛,各家商户依次按着仪式的规矩献上祭品,一位民间德高望重的术士诵读祭文,并用巨大的酒杯把美酒扬入空中,屠夫们便大开杀戒,猪羊的血则被泼洒到山梁上。所以每年的这个日子,祭坛附近的山坡都变成了暗红的颜色,看上去触目惊心。之后各家分别埋锅造饭,将牲畜头尾保留,腔体从脊梁骨处一分为二,一半和头尾一起被送入矿区。一半就地蒸煮烧烤,亲戚邻居好友围坐地上喝酒吃肉,热闹非凡。即使是个乞丐,此时到来也会吃个肚满肠肥酒气熏天。如果不是先前的血腥,还真让人以为是一次规模盛大的野餐。
l三人受雇一家镇上的绸缎行。虽然他们做的并非宝石声音,但是饮水思源,如果没有宝石矿藏的繁荣,绸缎生意自然不似这般红火。因此每年也虔诚地祭山。简单地跟着狂欢的众人吃点东西后,就加入到其他人家的车辆中上路了。店主只派了一个年迈的老人带着三人前往。芙瑶从开始就把身体隐藏在宽大的斗篷中,帽子几乎盖住了整个脸。此时跟在牛车后面,低头默默地走着。
最初t决定自己一个人前往,但是l没有同意。芙瑶的理由则很简单:你们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否则还不如自己一个人回到家乡,免得被人小看。
其实t的心理最担心l而不是芙瑶,这个女孩儿坚韧的性格和出色地伸手完全让他刮目相看。还暗中庆幸半路上捡到一个好帮手。l和他闲聊时讲述女孩如何在伐木场接应他出来时躲过追杀的马队,还有怎样计划帮他渡河,这一切让t觉得,出生在武官城主之家又自小研习弓术和剑术的她,天生就是做将领的材料。假使皇城没有变得现在这样残暴,邪恶势力也没有重新侵入人类世界,优越的出身,宠爱她的父母;成年后会有出色的小伙子被她选为丈夫,那么芙瑶可能会一生都在无忧无虑中度过。然而命运把她抛上了乱世的风口浪尖。让这个桀骜不羁的女孩儿走上了另一条完全不同的生存之路。也因此将她即顽强又杰出的天性完全展示了出来。
t看看牛车前面和老人并肩而行的l,想起前些天他说过找机会开导她的那些话,就扭头对不远处的芙瑶说道:
“你觉得他能应付矿坑的环境吗?”说完停住脚步稍微等了一下她,然后一起向前走。t能感觉到,从她家乡上路开始,女孩就有意回避和他过分接触,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是行为上的,更是心理上的。t完全明白她的心结所在,因此尽可能给她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不过现在,总觉得有些话必须说出来。
“不知道。”芙瑶的回答有些冷漠。迟疑了一下又问道:“怎么,你想改变主意让他回去吗?”
t笑了一下摇摇头。
“不,其实他可能比我们俩更安全。”说完看看对方,见芙瑶的脸上出现了不解的神情。就接着说:“我在玉夏除了国王,还有两个很好的朋友,年龄都要比我小一些,但是一个整天没有一句实话,除非在战场上,否则你根本猜不准他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另一个则总爱绷着脸,稍不留神就会被他挑出一些毛病,然后像神官一般每一句话都刺中你的灵魂,让你觉得似乎总也做的不够好。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吧。”芙瑶点点头,但是不明白他说这些用意在哪,就顺口回答:
“东方玉夏国的三位将军,百姓可能知道的不多,不过皇城大陆各属国的军队和贵族,没听过你们名字的人很少。家父生前是封地城主,还是官地国东侧戍边将军。只是后期皇城和国王不满父亲屡次抗命,不让他过问军中事务并调走他的部队,才导致后来被小人所害。所以在下前几年就听过你们的一些事。”芙瑶说完,还不免轻轻叹口气。t就说道:
“你看前面那个小神官,除了剑术之外,有时我觉得在他身上能同时找到我们三个人的影子,甚至包括军事能力,只是他自己没有察觉而已。他在什么事面前都会很从容,生气,高兴,一切毫不掩饰。也不会动武。对于皇城的贪婪与残暴,他从来没有愤怒和仇恨,而是把它当做一个很棘手的坏事埋头处理。反倒是我们几个,对皇城的所作所为怀恨在心,试图将他的爪牙斩尽杀绝,因此多年来常常身处险境,被守军或巡逻队追杀。你知道这为什么吗?”
“不清楚,也不知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芙瑶平静地回答,从心里还不习惯和t过多地讲话。
“因为仇恨,它会让你失去理智迷失方向。只有放下这种狭隘的仇恨,关注长远的既定目标,才能避免走弯路,也不会让自己深陷不必要的危险之中。l在这方面做得要比你我都好,因此我才讲他可能才是最安全的。”
“大人的意思是说,我现在的状态会为你们带来危险吗?”芙瑶一下明白了t为什么转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就有些恼怒地停下来,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他。t则立刻回复道:
“我觉得那个醉鬼被砍下来的手就完全证明你因仇恨变得草率。”
“我只想证明我不是你的累赘,我能自己面对一切!不需要你的怜悯!”芙瑶激动地大声说道。
“谁也不能一个人面对一切,这一点至关重要。你完全可以向我求援,即使我希望知道你的真实本领。不过我也介意你采取的方式!一时痛快可能导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出现。”t的声音高了很多,面色如在军中一样威严,语气充满了责备。两人的争吵让前面的l和老人双双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他们。芙瑶痛苦地看着t的眼睛摇摇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没有经历过我的苦难我不怪你,却不应该为一个企图侮辱我的恶棍的手感到惋惜!”芙瑶眼中满含泪水,于是急忙拉下帽子遮住脸颊,转身跟着牛车向前面走去。
t看着她裹在斗篷中柔弱的身影,无奈地叹口气,同时也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控制好情绪。摇摇头继续前进。这时想起h曾经对他的一句评论:
‘你这家伙,一辈子也不要试图和别人讲明白一个道理。’是啊,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t想到这里就暗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