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就在眼前,但任冲的心情是沉重的。
一推开门,果不其然,陈翔等三人就跪在地上,楚轼站在自己的位子身后,一看到自己进来,才一脸忧色的挺下了嘴。
打小在自己身前长大的徒弟,任冲怎么可能不明白呢。
楚轼一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肯定是动了恻隐之心,对着这三个逆徒传授机宜呢。
任冲沉重的坐在了椅子上,短短几步路,好像有十万八千里一样,让他一时间好像看了很多。
“说说吧!怎么回事?”
任冲闭上了眼睛。
陈翔脸色苍白,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才道:“弟子一时糊涂,犯下大错,实在无颜面对师父,但还请师父知晓,非是我等不忠不孝,实在是那宇文拓卑鄙无耻,绑了我等的亲人,逼我们就范!我们迫于无奈,这才做出这等不忠不孝的下等勾当!我们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师父原谅,不论师父有何责罚,我等坦然接受!”
“还请师父责罚!”
楚轼不忍心,忍不住开口道:“师父……”
话还没说完,就被任冲打断:“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任冲叹气道:“当然,我解散帮派,驱散弟子,只有几个人死心塌地的跟着我,撵都撵不走!楚轼,还有你陈翔。说真的,自小白留下应天撒手人寰之后,我一直都拿你们当我自己亲生儿子一样。应天乖巧,平日里对你们恭敬有加,亲密无比。发生这样的事,我想说我不怪你们,可我开不了口啊!应天还小,如果他长大了,还记得这事,对他该是多大的伤害啊!”
说到后面,任冲神色悲痛,咬牙切齿。
“你们为了保全自己的亲人,我能理解,可应天又何尝不是你们的亲人呢?”
一番话说的陈翔三人愧疚的低下了头。
任冲抬起了头,深吸了口气道:“我能理解你们,但我不能原谅你们,也不能不罚你们!你们走吧!就当我们师徒缘分已尽。”
气氛一时静了下来,楚轼张了张嘴,想要求情却说不出口,寻常门派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多是打杀了事,只是逐出师门,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但十多年兄弟,如今看到这一幕,当真于心不忍啊!!!
任冲又何尝好受,只是若是不罚,又怎么立足于江湖?
这一刻,最平静的,反而是陈翔,只见他低着头,也看不见表情,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师父原谅。弟子所幸弟子走后,还有楚轼师兄在您老人家身边照顾,弟子也可以放心的走了!”
话说完,抬起头来,楚轼和任冲才发现陈翔的脸上满是泪水。
这一瞬间,任冲好像老了几岁一样,暮气沉沉,单手杵着头,宽大的手掌遮住了脸庞,另一只手伸在空中摆了摆。
“你们走吧,我累了!”
陈翔嘴一抿,几欲落下泪来,二十多年的师徒情今朝了断,如何心不痛,不悔,不恨!?
陈翔站起身来,带着其他两个转身出了房间。
随着门被轻轻合上的那一声响,偌大的房间里只剩神情悲痛的两个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楚轼隐隐听到了任冲低沉的啜泣声。
“师父,当真没有留下他们的可能了吗?”
任冲深吸了一口气,振作精神,但还是掩盖不住的黯然。
“天下人都在看着呢?如今清河虽然平静,其实所有人都在观望天师府和五大派之间的角力,我是其中最重要的点,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任冲冲着楚轼苦笑了一声,黯然道:“我何尝不想原谅他们?只是你当今天赶来的群雄都是吃干饭的吗?是非曲直,他们心里和明镜一样,有多少人是余华的?又有多少人是其他五大派话事人的?真不好说!所幸明天就是决斗了!明天过后,咱们可以安静一会儿了!”
楚轼虎目含泪,站在一旁,拳头都攥紧了。
“我知道。可是,我还是舍不得啊!”
“累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任冲站起身来,推开房门向后院走去。
……
月明星稀,任冲哄着应天睡下后,独自一人来到花园,望着天上的明月,静静伫立。
他在等,等一个或许会来的客人,但也不是什么善客!
时间已经不早了,晚风呼呼的吹着,任冲听见耳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不由得暗叹一声,长江后浪推前浪,居然到这么近自己才发现。
任冲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他来不是来杀人的。
“人不是我绑的!”
回过头,任冲看到了余华,他的神色冰冷,隐含怒气,背在身后的手攥的紧紧的!
“……”
余华冷冷道:“你不信我?”
任冲叹了口气,苦笑道:“不是不信。楚轼亲眼看见是你师弟宇文拓绑了应天。此事又对你有利,谁会信?”
任冲摇头道:“你杀了他师兄,把他们门派的势力几乎赶尽杀绝,他是来报仇的!他不会就这点动作。”
余华笑了笑,不禁感叹道:“我没想到,如今清河唯一信我的人竟然是你!”
任冲苦笑道:“我也不信,只是我想以你的性格,若是真的干下了这件事情,应该是不会来找我的!你根本不屑于故弄玄虚!”
余华闭着眼睛点点头,叹道:“不错!我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任冲看了看余华,发觉卸下心防之后的他,充满了疲惫,看来所谓的权势,到头来尽是害处。
“我有一事想问你。”
“说吧。”
“为何杀了施氏夫妇?”
余华静了静,突然睁开眼睛道:“你又为什么要问?”
任冲眼神一黯,张了张嘴,怅然道:“当年我刚来清河只是个瘦小可怜的小乞丐,人见人欺,在绝望的日子里,唯有施氏夫妇他们施舍给自己的那一碗清汤面。”
想了想,任冲坚定一笑。
“我想,大概是为了那一饭之恩吧!”
余华看着陷入回忆的任冲,情绪复杂道:“任冲,你短视冲动,性格却刚正不阿,你是我永远也成为不了的人!”
任冲摇头笑了笑,从中听出了一丝隐藏的很深的伤感,或许在余华最开始踏上武林这条路的时候,也是对侠义这两个字抱有深深的憧憬。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不出所料,任冲低头笑了笑,又问道:“难道就没有一丝转寰的余地?”
余华又闭上了眼睛,斩钉截铁道:“没有!”
任冲摇头,再回神,余华已经走了。